從一個人身上起出六枚狼牙,丟在陶盆里面洗掉血漬之后,這東西就在水里白的耀眼。
傷兵警惕的瞅著云瑯,生怕貪婪的軍司馬會拿走他的狼牙。
“這東西鉆孔之后穿成骨鏈還是不錯的。”
傷兵訕笑道:“標下也有此意。”
“逃跑的時候撅著屁股當盾牌的人還是比較少見,至于屁股上一次中六枝箭的就更少見了。”
傷兵撓撓腦袋道:“我的盾術不佳,如果一手持盾,一手控韁,就會忙不過來。”
旁邊一個傷兵怒道:“豬腦子啊,屁股上可沒有甲胄,其余地方是有甲胄的,沒被匈奴人將羽箭射進你的谷道,已經算是運氣了!”
云瑯給傷兵包扎好屁股,一巴掌拍在上面呵呵笑道:“活該啊!”
說完話就在傷兵的鬼叫連天中去看下一個傷兵。
傷兵營里的氣氛不算壞,騎都尉的軍卒都護理過臥虎地傷兵,那些人那么沉重的傷勢都能活下來,自己這點傷勢,在有神醫之名的司馬手中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傷勢最重的軍卒,是被匈奴人用狼牙棒打傷的人,外傷沒有,內傷很重,吐了很多血。
這個云瑯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讓他們慢慢的恢復,實在是熬不過去了,就喂一片人參。
人的自愈能力實際上是很強悍的,只要能把命吊著,身體會慢慢修復創傷的。
相比身體受傷的軍卒,張敏,韓壽,第五春這三個被霍去病用白骨將軍人頭換回來的人,就如同死人一般靜靜的躺在床上,任由云瑯檢查他們的傷勢。
“還沒死呢,哭喪什么臉,笑一下!”
云瑯檢查了傷勢,覺得不是太重,就笑著安慰這三個家伙。
“我們該死!”張敏將頭埋在臂彎里痛苦的道。
“我要因為受傷落在匈奴人手里,匈奴人要你拿東西去換,你換不換?”
“自然要換!”韓壽說的很干脆。
云瑯拍拍第五春的腦袋笑道:“這不就結了?你們最多欠將軍一顆小王的人頭,下回弄到了還給將軍就是了,多大的事情,至于尋死覓活的?
沒死就滾起來去吃飯,把傷養好想想怎么還將軍的人頭債才是正理。”
第五春驚訝的抬起頭看著云瑯道:“司馬的意思是說,我們三個也就是欠將軍一顆匈奴小王的人頭是吧?”
云瑯收拾好藥包惱怒的道:“你以為還有什么?”
張敏咬著牙看著四周的兄弟道:“司馬說的沒錯,我們三個欠將軍一顆匈奴小王的人頭!”
云瑯笑著點頭,他很滿意自家兄弟的表現。
處理完畢了傷兵,云瑯就寫好了文書去找軍司馬裴炎,跟彭春的交易,必須經過這位老倌的同意,然后再由這位老倌寫成文書送去司馬府備案。
如此,才是一個完整的流程。
“戰死了六個?”
裴炎看完文書之后淡淡的問道。
“是的,戰死了六個,名字都在簡牘上,我們希望用錢把他們的尸骸換回來。”
“搶不回來?”
“不行,下手搶可能還會繼續死人,賠本的事情騎都尉不會干。”
裴炎想了一陣子,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響,過了一會才道:“這是一個新問題,以前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云瑯笑道:“司馬只需同意就好,剩余的事情我們騎都尉自己會處置。”
裴炎皺眉道:“這對其余駐軍不公!”
云瑯笑道:“他們也可以這樣做!”
裴炎翻著眼睛看了云瑯一眼道:“你以為其余駐軍都跟你們騎都尉一樣有錢?”
云瑯攤攤手道:“那就沒辦法了…”
“你的意思是沒錢的就該去死?就該拋尸荒野?就該被匈奴人拿來泄憤?”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駐軍沒錢是他們主將的問題,不是我騎都尉的事情。”
“這么說,其余駐軍見你騎都尉有難,也就不該出手援助了?”
“當然不會,只要是協同作戰,我騎都尉自然有贖回被俘將士的義務。”
裴炎搖搖頭道:“我做不了主,還需與大帥商議,大漢將士威武不能屈…”
云瑯毫無禮貌地打斷了裴炎的話:“我大漢將士也是爹生娘養的,為國征戰戰死了無話可說,如果因為主將吝嗇錢財,就不要說什么威武不能屈的廢話。
我料定,只要有一條路可以走,我大漢將士就不會投降匈奴,他只是被俘,沒有叛變,我不信他們的將主沒有贖回自己兄弟的那點錢糧!”
裴炎冷哼一聲道:“你騎都尉開了一個很壞的頭!”
云瑯憤怒的面容逐漸緩和了下來,拍著自己的腦袋道:“軍司馬說的極是,您可以告訴別人,這只是幾個膏粱子弟錢多的沒出花用了…”
裴炎冷笑道:“你這樣見風使舵的人沒有去朝堂廝混可惜了。”
云瑯笑道:“那是您沒有跟平陽侯曹襄打過交道,只要您跟他交往之后,您就會知道什么樣的人才,才是適合高居廟堂之上的人。”
“無禮!”裴炎大怒。
云瑯卻冷冷的看著他,沒有絲毫的退讓,軍中將領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夫,你要是退讓一次,他們就會把你踩在腳底,并且用力的摩擦。
這是一個屬于強者的世界,弱者一無所有。
裴炎抬手在竹簡上寫了一份文書,遞給云瑯道:“你們應該有法子把這封文書遞到陛下面前,成與不成,由陛下圣裁吧,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云瑯雙手接過文書,看了一遍里面寫的內容,拱手道:“多謝司馬!”
裴炎沒有理睬云瑯,看著帳幕外邊的景致幽幽的道:“冒頓的尸骨挖出來了么?”
云瑯搖頭道:“還沒有,高世青在做這件事!”
“你沒有過問過?”
“大帥可能不喜歡我過多的過問!”
裴炎搖頭道:“你應該多過問的!”
說完話,裴炎就把云瑯給攆走了。
剛來白登山的時候,云瑯以為白登山的將領們似乎不喜歡騎都尉,后來,他們似乎又變得開始喜歡了,至于現在,云瑯明白了一件事。
騎都尉依舊被這些老兵們看不起,他們唯一看得起的是騎都尉幾個將領身后的那些人。
裴炎希望云瑯多過問一下冒頓墳墓的事情,這里面是有原因的。
說起來可笑,一個鎮守白登山如此重要關隘的主將居然沒有一個可以直達天聽的通暢渠道。
謝長川在白登山駐守了二十余年…在這里他是王,是所有將士的主帥,決定著這里一草一木生存,然而,二十余年的時間,已經讓他跟長安朝堂產生了很大的距離,他對長安是陌生的,也是恐懼的。
這是所有草根將軍共同擁有的焦慮感。
他們早就不能適合朝堂生活了,即便他將來被陛下封侯,那不過是他新生活的開始…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顧慮,以謝長川的屠夫性格,以裴炎的陰險本性,如何是云瑯這個小小的少上造就能威脅,敢威脅的。
軍中大將最重威儀,無威無以統軍!何以立威?唯殺之!
軍中的信件絕對不適合遞給阿嬌,或者長平,更不適合遞給衛青。
任何跟軍隊有關的事情,阿嬌,長平都不能碰,這是皇帝的禁忌。
所以,云瑯招來了軍中信使,將裴炎的文書,以及云瑯寫的奏折,裝在同一個皮桶子里面,封好火漆之后交給了信使,要他送到桑弘羊手中!
這個即將要擔任宰相的人,應該有辦法解決這事吧?
只有把將士被俘然后回歸的事情,真正的擺在朝堂上,并且得到一個確實的回答,最終形成一個上下一致的意見,以后才不會出現類似李陵那樣的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