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評來到了老三曹選的院中,曹選生了一兒兩女,兒子在宮中當侍衛,兩個女兒年紀都不大,長女曹蘊十六歲,小女兒曹嬌嬌才七歲。
曹評直接走到孫女曹蘊的繡樓前,這個孫女的繡樓他并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前來都是一個原因,想看看她的藏書又增加多少?居然快超過自己了。
他這個孫女很是與眾不同,嗜書如命,早在她一歲抓周時便表現出來,別的女孩兒抓周,要么是被亮晶晶的首飾吸引,要么就喜歡香噴噴的胭脂,偏偏她毫不猶豫地一把抓起一本書,死活不肯放手,睡覺也抱在懷中,給曹評留下了深刻印象。
長大后小娘果然變成了一個小書呆子,出門就去逛書坊,她沒有一件首飾,也沒有一盒胭脂,她所有的錢都花在買書上,所以在府中又得了一個‘小書娘’的綽號。
不過這小書娘卻是曹家幾十年來長得最美的姑娘,沉靜如水的氣質,美貌絕倫的容顏,使她成為曹家最璀璨的寶石,從她七八歲時開始,就不斷有世家希望與她訂親,但都被曹評回絕了。
盡管曹評也十分疼愛這個孫女,但在涉及她婚姻大事時,他便不可避免地從家主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希望孫女能嫁給一個真正能幫助曹家的人。
曹評在樓下正好遇到了小孫女曹嬌嬌,這卻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孫女,天真爛漫,活潑可愛。
他見小孫女正蹲在花叢旁四處尋找,便笑問道:“嬌嬌在找什么?”
“我的小花貓跑不見了,祖父快幫我一起找。”
“今天祖父可沒有時間,你阿姊呢?”
“大書娘,祖父來看你了!”曹嬌嬌扯開小嗓子喊道。
這時,曹嬌嬌忽然看見小貓的身影,向院外跑去了,她連忙追了出去,“小花貓給我站住,抓住要打你的屁屁!”
不多時,曹蘊和曹云兩姐妹便從繡樓內跑出來,兩人盈盈施禮,“孫女給祖父請安!”
“呵呵!我只是路過這里,順便看看我們小書娘今年的文市有沒有收到滿意答案。”
“她收到了,還是兩份呢!簡直愛不釋手。”旁邊曹云心直口快,一下子說了出來。
曹蘊臉一紅,卻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半晌才點點頭,算是承認了曹云的話。
“哦!居然收到兩份,能不能給祖父看一看,居然有被我們小書娘看中的對聯。”曹評心中也有點好奇,李延慶寫的對聯究竟是什么樣子?
“請祖父進房一觀!”
曹蘊的書房就在一樓,二樓是她的寢房,母親不允許她在二樓放書,她便將整個一樓都變成了藏書房,一樓大堂上擺了五排長長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排滿了各種書籍,四邊墻邊也放了架子,上面全是圖書,有她自己買的,但大部分都是親朋好友知道她酷愛書籍,送給她的各種書籍,畢竟她手中沒有多少錢,買不了太多的書籍。
靠窗放了一張大桌子,旁邊地上是今年文市的紙箱子,沒有看中的對聯都胡亂塞了回去,但桌上卻放著兩張紙,答題對聯當然不可能寫在長長的紅紙上,而是寫在兩張一尺長半尺寬的白紙上,兩張紙上各寫了一副對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曹評點了點頭,但沒有評價,又接著看第二幅對聯。
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
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定自稱花里神仙。
最后落款都是相州李延慶。
“居然是一個人的手筆?”曹蘊故作驚訝道。
曹蘊的臉又紅了,半晌才小聲道:“今天對聯的質量確實比去年高一點,不知.....不知.....”
旁邊曹云卻不耐煩道:“蘊娘是想問祖父,這個李延慶是誰?”
曹蘊這下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她心中暗惱,悄悄掐了曹云一下。
“這個李延慶祖父倒也認識,不過讓祖父先賣個關子,蘊娘先說說看,這兩幅對聯好在哪里?”
曹蘊想了想道:“書法有蘇黃的雄健,又不失柳書的飄逸,字里行間中充滿了靈性,自成風格,堪稱大家之作,僅憑書法就無人能及,至于對聯,工整妙絕,才學過人,這還是其次,更重要是能從平淡中見胸懷,可見此人胸懷天下,豪邁而不失細膩,是一個少有的大才,孫女不知他究竟是哪家子弟?姓李,似乎沒有印象。”
曹評微微一笑,“評價得很好,但他不是我們功勛世家子弟,今天祖父特地邀他來參加宴會,他是去年的科舉進士及第,第三名探花。”
“啊!原來是探花之作。”
曹氏姐妹同時驚呼起來,曹蘊心中感概,難怪書法和對聯都這么好,原來是出自探花之手,她猶豫一下,又忍不住央求道:“祖父能不能請這位李老先生給孫女再重新寫兩條全幅,孫女想把它裱糊起來,掛在書房中。”
“李老先生?”曹評古怪地望著孫女,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曹蘊十分驚慌,“莫非孫女說錯了嗎?”
“要是這位李探花知道你稱他為李老先生,他肯定會大笑三聲,然后再吐血三斗。”
“啊!莫非莫非他并不老?”
“他比你們三哥還小一歲,你說他老不老?”
曹蘊一下子呆住了,旁邊曹云早就笑得彎了腰,捂著肚子直接蹲在地上,氣都快要喘不過來了。
“李老先生,我我要笑死了!”
曹評見孫女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便忍住笑道:“好了,別笑了,不知者不怪,蘊娘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李探花也很正常,不過云娘你應該知道吧!”
云娘不敢再笑,連忙站起身,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孫女只聽說過李探花,也不知年紀,更不知他叫李延慶。”
“說正事吧!蘊娘想要全幅對聯,我可以找機會和他提一下,不過按照規矩,他既然已經答上了文題,蘊娘應該有謝禮吧!”
曹蘊連忙道:“當然有謝禮,蘊娘畫了一幅山水,就是準備用來當謝禮。”
“人家送你兩幅對聯,你光送一樣可不行,要不再送一本書吧!寫上你的名字,寫‘小妹曹蘊回敬延慶兄贈聯之誼’,他是你三哥的朋友,你叫他一聲兄長沒有問題。”
蘊娘有點猶豫,她可從來沒有把自己書送給別人,還寫這么肉麻的話,但祖父的命令她又不敢違抗,猶豫半晌,她不得不答應了。
“那好吧!孫女就送他一本書。”
已經快到黃昏時分,李延慶回到中庭,宴會席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此時還沒有到正式開宴之時,大家都集中在東面閑聊,李延慶座位的四周也坐了好幾家人。
“不好意思,坐了你的位子!”一名中年男子連忙起身將位子讓給李延慶。
“你繼續坐,我去別處走走。”
身邊坐著幾個不認識的人,他才沒有這個興趣,他剛走到另一張桌前,便聽見有人和他打招呼。
“你就是.....李探花吧!”
李延慶停住腳步,只見旁邊桌前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兩人含笑地望著他。
李延慶連忙抱拳行一禮,“延慶見過兩位長輩。”
“能不能稍坐片刻?”中年男子很熱情地請李延慶在對面坐下。
無奈,李延慶只得坐下,中年男子笑道:“在下王道齊,這位是拙荊。”
李延慶暗吃一驚,原來是侍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王道齊,他連忙再行一禮,“延慶失禮了!”
禁軍三衙、樞密院和兵部是掌握大宋軍隊的三大機構,其中三衙是指殿前司、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三衙都指揮使分別是高俅、向宗回和王道齊,向宗回是向太后之弟,王道齊是北宋開國名將王彥升的后人,但由于向宗回和王道齊的掌兵副將都是高俅的心腹,三衙實際上是控制在高俅手上。
王道齊雖然權力被嚴重掣肘,但他在禁軍中的地位依舊很高,種師道率領去討伐梁山亂匪的三萬軍隊,就是從王道齊的步兵司中調出。
李延慶對他比較敬重的原因就在于此,高俅和向宗回壓根就不肯調兵配合種師道剿匪,只有王道齊響應了高深的調兵令,力排眾議撥出三萬精銳之軍,可惜這支軍隊最后還是落入了童貫的手中。
王道齊微微嘆息道:“犬子王俊和你年紀差不多,卻遠不如你,令我心生感慨。”
旁邊他夫人小聲道:“老爺,其實俊兒也不錯了。”
這時,一名身材魁梧年輕人快步走來,“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
王道齊給李延慶介紹道:“這位就是犬子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