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聽了趙子良所說的擔憂感覺有些危言聳聽,他皺眉道:“趙卿是不是擔憂得有些多余了?如今黃河九曲之地盡數歸我大唐控制,在洮陽、澆河二郡有宛秀和神策二軍駐防,西海軍又有西海軍駐防,吐蕃想要攻占我隴右和河西之地談何容易?”
趙子良聽了玄宗這話忍不住想要罵娘,黑著一張臉對馬璘和王難得二人道:“你們二人對陛下說一說河西和隴右的情況吧!”
馬璘不得不站出來對玄宗抱拳道:“陛下,我河西原有兵馬七萬三千人,去年底抽調了五萬五千人趕往潼關平叛,這次末將又帶來了一萬余人,如今整個河西還剩下最多一萬人,我河西有八個州,平攤下來一個州一千五百人都沒有!”
玄宗聽得臉色發白,看向王難得,問道:“王將軍,隴右呢?”
王難得嘴里發苦,無奈道:“隴右原本有兵馬七萬五千人,去年底抽調了五萬人前往潼關平叛,這次末將帶來了一萬人,如今整個隴右只有一萬五千人了,宛秀和神策二軍也被抽調了大半人馬!”
玄宗此時哪里還能不了解河西和隴右惡劣的局勢,如今河西和隴右之所以還沒事,估計是吐蕃國那邊反應遲鈍了一些,也有可能是吐蕃國高層早就得知了河西和隴右的虛實,只不過他們還想看看熱鬧,畢竟如今大唐的實力還在,雖然損失了皇甫惟明、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等這些名將,但如今大唐也不是沒有良將可用,唐朝各地的兵馬加起來也還有好幾十萬,只是一時間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罷了,想到動大唐,沒有充足的準備有可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玄宗有些六神無主了,“怎么會這樣?為何會這樣?趙卿,我大唐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朕這些年雖說有些懈怠政事,卻對軍務還是特別上心的,我偌大的大唐天朝怎么就沒兵馬了?”
趙子良搖頭苦笑道:“陛下啊,您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您金口玉言一句話說出來,我們做臣子的就要急得一夜白頭發,打仗并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個步兵最少需要半年訓練、一個弓弩手、一個騎兵訓練出來最少需要三年才能上戰場,否則就是讓他們去送死,一個兵士每個月需要一貫錢的軍餉,如今局勢糜爛至此,兵士的軍餉越來越高,給的軍餉少了,兵士的士氣提不起來,且不說軍餉,只說是兵士們使用的兵器、甲胄、衣物和鞋襪,一個普通的步兵裝備整齊最少也需要一百八十貫錢,一個輕騎兵如果只配備一匹馬,最少需要五百貫,這還是次等馬,如果配備上等馬,需要一千多貫,如果配備兩匹馬,需要兩千多貫左右,兵器甲胄這些東西并非是裝備了軍隊就可以用一輩子,一套裝備打一仗就廢了,就得更換,如果在平時,也僅僅能使用一年就得更換,還有衣物鞋襪,每年最少也得兩套!十萬步兵裝備整齊就需要一千八百萬貫,算上一年的軍餉一百二十萬貫,再算上糧草、犒賞和其他輜重,十萬大軍一年下來不打仗就得耗費兩千五百萬貫,如果打仗,就耗費得更多,需要更換裝備、給陣亡將士的家屬發放撫恤、給傷兵治傷,給有功將士發放獎賞,一仗就得打掉一萬萬貫錢以上,所以打仗打得就是錢糧,這是前提條件,沒有足夠的錢糧,根本打不起仗,總不能讓將士們赤手空拳上戰場吧?河西和隴右本來就是地廣人稀,物產貧乏,每年又能夠收多少賦稅呢?河西和隴右能養十五萬人馬已經是頂天了,這還是每一任節度使苦心經營的結果,換做能力稍微差一點的,根本就玩不轉!”
玄宗聽了趙子良的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額頭,有些慚愧道:“是朕思慮不周啊!當時叛軍攻勢兇猛,朕也是急病亂投醫,沒有多想就下詔讓河西和隴右各調五萬兵馬來平叛,沒想到連續兩次調兵就把河西和隴右抽空了!哎,朕的江山這是怎么啦?為何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趙卿,你說,朕想聽真話,這滿朝文武之中如果還有人敢講真話,只怕也只有你趙子良了!”
趙子良想了想說道:“陛下靠統御大臣署理朝政,大臣們有薪俸、有身份地位、有權勢才會安心替陛下處理各項政務讓百姓們安心生產和生活,百姓們安居樂業而大唐江山才會穩固,但這些都需要錢糧,沒有錢糧,臣子們就沒有薪俸養家,他們就會用權勢去非法獲取,他們甚至根本看不上那點薪俸,因為用權勢可以獲取得更多!沒有軍餉,將士們就無法安心戍守邊疆和拱衛大唐各地安危!他們就會發動兵變或去搶百姓。雜卐志卐蟲錢糧從何而來?當然是從賦稅中而來,賦稅的多少是由國家經濟狀況決定,而國家經濟狀況的基礎是政治是否清明,朝廷如果政治清明,則百姓們安居樂業,國家的經濟狀況自然良好,賦稅也多,如果政治不清明,貪官污吏橫行,造成百姓無法安心生產,賦稅自然收得少,沒錢交稅的百姓被逼得走投無路去做強盜馬匪,賦稅收上來了就全部進了國庫了嗎?并非如此,一大半都進了貪官污吏的腰包!如今朝廷按照田畝和人頭收稅,而門閥和達官貴人卻不用交稅,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兼并普通百姓的田地,讓這些百姓無地可種,因此朝廷的稅收越來越少,流民越來越多,流民沒有了活路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山賊和強盜!”
“陛下,您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大唐的根子已經開始爛了,您所任命的那些大臣們和門閥勢力們正在蠶食著大唐的根基,他們腦子里全然沒有國家至上的觀念,他們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他們也不想想,大唐如果完了,他們就能好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玄宗從龍椅上起身走下來,在大殿上慢慢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如果朝臣們都如趙卿這么想,我大唐何至于此,然而朝廷又不能沒有這幫大臣!你雖然沒有明說,但朕也知道,朕這些年來是懈怠了,荒廢了政事,縱容了李林甫和楊國忠等人,此事朕自會慢慢思考良策盡力來扭轉局面!剛才你說了我大唐如今正處于外憂內患之際,你有什么辦法來解決嗎?”
玄宗作為一代帝王,能在臣子們面前承認錯誤已經是實屬不易了,趙子良也不能苛求太多,他聽了玄宗的問話,抱拳道:“對于內部叛亂,自有臣等統兵去平定,安祿山只是跳梁小丑,不足為懼!朝廷從現在開始第一件事情要迷惑和拉攏吐蕃,再輔以威脅,讓吐蕃不敢妄動;第二,就是要從現在整頓吏治、打擊門閥和豪族對土地的兼并行為,這第二點萬萬不可過于急躁,只能緩慢圖之!”
玄宗摸了摸胡須,點頭道:“趙卿所言有理,這第二點與朕所想不謀而合,朕已經在考慮了,只是這第一點該如何著手呢?”
趙子良道:“微臣認為應該派出使臣出使吐蕃。第一,與吐蕃商議簽訂劃分邊界線的盟約;第二,加大茶馬交易額度,大量出售絲綢、瓷器等昂貴物品給吐蕃,但要嚴格限制鐵器流入吐蕃境內!要大量收購戰馬、毛皮等,可以適當提高價格!第三,屯兵邊境。如今河西和隴右已經無兵可調往邊境,這平叛戰場的兵力也沒有足夠的兵力調回河西和隴右,微臣認為可以從安西和北庭方面與吐蕃的接壤邊境線上囤積兵力給吐蕃施加壓力!朝廷可以給安西留守粱宰下令,讓他下令調兵屯集在大小勃律和胡弩鎮,微臣也給北庭大都護府下令,讓泰西都護府轄下的吐火羅國各部出兵東進天竺北部,同時聯絡天竺北部諸部一同出兵威脅吐蕃西部邊境,以此分散吐蕃人的注意力,如果吐蕃人感覺到西部邊界受到威脅,必然會從其他地方抽調兵馬,如此原來,吐蕃對我河西和隴右的威脅就小了很多,另外我們還可以派人去西南方的驃國等小國,說動他們與吐蕃國制造摩擦,我想要只要有足夠的好處,他們應該是不會拒絕的,就看被派去的人是否有這個本事!”
玄宗聽完之后一拍手掌,大喜道:“好,趙卿果然多謀善斷!等會回去后寫一份詳細的奏章,明日早朝時當堂呈現上來!”
趙子良答應道:“遵旨!”
玄宗又道:“那么南詔呢?如何對待?”
趙子良考慮一下說道:“南詔立國才幾年,目前實力還不大,我大唐如今又無力征討,暫時可以不予理會,當年如果不是楊國忠讓鮮于仲通這個不懂兵事和南詔實情的蠢人討伐南詔,局勢何至于此?南詔那地方山高林密、又多有毒蟲瘴氣,兵馬太多根本無法施展開來,想要對南詔用兵,一定要選用熟知南詔地理天氣的將才統兵,而使用的最好是在南詔附近征兵再加以操練的兵馬,這些兵士懂得如何驅蟲避瘴,如果讓中原的軍隊前去,只怕還沒有開打就被毒蟲瘴氣損失掉一大半了。在良將和軍隊準備好之前,我們也不能對南詔不聞不問,必須在就近險要之地設立關隘圍堵南詔,禁止一切商人與南詔交易,防止任何貨物流入南詔,也不從南詔購買任何貨物!堵幾年,南詔國力必然下降!”
其他幾個武將不懂趙子良說的這些策略的巨大作用,但玄宗卻是明白的,他大喜道:“卿家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