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都護府轄下瀚海、天山和伊吾三軍,其中瀚海軍駐扎在庭州,而天山軍和伊吾軍則分別駐扎在西州和伊州,但是西州和伊州在行政上卻不屬于北庭都護府管轄,而是直接隸屬于屬于河西道。
天寶初年以前,從行政級別上來比較,北庭都護府、安西都護府與西州、伊州是同一級別,都是屬于河西道管轄,但是自從趙子良掃平漠北,漠北各部族實力大減,已經不能對唐朝北疆構成威脅之后,河西道的地位就開始下降,已經不能管轄北庭都護府,現在北庭都護府在行政級別上要比安西都護府還要高一些,與河西道相同,因此朝廷為了在行政上管轄的方便性,把西州和伊州劃分到了北庭都護府轄下,西州刺史和伊州刺史要受北庭行營節度使統轄。
但是這兩個州原來一直屬于河西道,突然一下子把它們劃歸北庭行營節度使管轄,兩州的刺史一時間還不怎么聽話,王正見為了這件事情也是傷透了腦筋,更加傷腦筋的是天山軍和伊吾軍雖然在編制上歸北庭行營節度使管轄,但是在財政上卻分別由西州和伊州負責,天山軍和伊吾軍的吃穿用度和軍餉等所需費用全部由西州和伊州負擔,財政權被這兩個地方官府掌控者,這兩軍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西州和伊州兩州刺史的調度,王正見這個北庭節度使想要調動天山軍和伊吾軍都很困難,就更別說趙子良這個兵馬使了。
為了此事,趙子良特意找到王正見商討收回天山軍和伊吾軍的兵權。
“大帥,現在瀚海軍的整編早就完成,整訓也還在進行,并要堅持下去,其他軍鎮都好辦,如有不配合的,直接換主官主將,唯獨天山軍和伊吾軍不好辦,這兩個軍鎮不在北庭的行政管轄區域內,在財權上又分別歸屬與西州和伊州,就算是大帥想要調動他們,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王正見也是為了這件事情愁得頭發都白了,天山軍和伊吾軍這兩個軍陣雖然都只有三千人左右,但是卻是北庭僅有的三個大型軍鎮,如果對這兩個軍鎮失去統轄調度指揮權,豈不是讓人會笑掉大牙?
“唉,誰說不是呢?本官正想找你商議此事,沒想到你先來了,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解決此事?”
趙子良說道:“大帥,想要解決此事,只有兩個辦法,而且這兩個辦法要同時進行,第一,撤換天山軍和伊吾軍的主要將領和官員;第二,由我們北庭方面撥付天山軍和伊吾的軍費。不過這樣一來,我們是不是太吃虧了?我們自己出軍費卻要負責西州和伊州的防務,西州和伊州在行政上又不屬于我北庭管轄,我們憑什么要替他們駐防?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大帥若不想吃這個虧,就向朝廷上書,要么要求朝廷把西州和伊州的行政管轄權劃歸北庭都護府管轄,要么我們把天山軍和伊吾軍抽調回來,改名后另行駐扎在別處,至于西州和伊州的安全防務,由他們自己去招兵買馬,或者向朝廷上書說我們北庭方面自動放棄天山軍和伊吾軍的管轄權,總比名不副實要好,像現在這樣,我們調不動這兩個軍,如果這兩個軍出了事情,卻要我們北庭方面承擔責任,我們可不是傻子!”
王正見聽了趙子良的這幾條建議后覺得上書朝廷要求把西州和伊州在行政上劃分到北庭管轄最好,畢竟這不但不虧本,但大賺特賺,只是不知道朝廷會不會同意。另一條建議是把天山軍抽掉回庭州,改名之后再另行派往它處駐扎,這一條不吃虧,但也沒賺。至于第三條,自動放棄這兩個軍隊統轄指揮權,這不是白白給人家送兵嗎?不干,這太吃虧了,咱可不傻子。
王正見說道;“你的第一和第二條建議倒是可行,就這么辦吧,本官這就向朝廷上書,朝廷要么答應把西州和伊州的行政管轄權劃歸到北庭治下,要么北庭把天山軍和伊吾軍抽調回庭州,讓伊州和西州自己哭去,咱不管他們了!等待朝廷回復只怕要一段時間,整編整訓的事情卻不能停下來,你先在其他守捉、城、鎮、戊堡和驛烽進行,等朝廷回復了,我們再針對朝廷的回復進行處置”。
趙子良道:“已經開始著手進行,前日末將已經派人去各地清查兵力人數、清查老弱病殘了,同時也派一隊人去了內地招募新兵,再過十天左右,清查兵力人數和清查老弱病殘的官吏和將校就會回來!”
十二月十八,派往各地清查的官員和將校紛紛返回,他們帶回類清查的名冊,趙子良命人花了兩天時間重新整理兵員名冊,把要清退的老弱病殘的名冊單獨整理出來,再發往各地軍鎮,同時派人送去遣散費,家中還有家人、并且想回家的老弱病殘領取了遣散費之后就可以返回家鄉了,如果家中沒有人了,又不愿意回家鄉的人,可以在都護府的安排下留下北庭做工、種地。
這短時間陸續有一些軍鎮的官員找到趙子良進行自首,交代自己在任職期間曾經吃空餉、貪墨軍餉和軍資等罪,趙子良仔細聽取了這些人的匯報后整理成冊,記錄在案,要求他們日后不可再犯,要引以為戒,如果再犯,被抓到就是死刑,至于這些人的去留問題,趙子良曾經與王正見商議過,對于情節較輕的官員和將校可以考慮留任原職,但對于情節比較嚴重的,都要調離原來的位置上,不可再讓他們獨擋一面或當任主官和主將。
至于那些本身有罪,卻又沒有來自首的,在清查的過程中肯定會發現問題,一旦發現問題,都護府就立即派人下去調查,如果發現證據,立即對當事人進行逮捕,先革除其官職,再追究其罪行。
十二月二十日,負責調查的總負責人龔仁來到兵馬使府求見趙子良,趙子良也是剛剛從瀚海軍軍營回來,整整訓練的一天,原本有些疲倦的,不過得知龔仁來稟報,于是立即接見了他。
“將軍,這次調查,問題不少,也不小,其他人倒也還罷了,但是有一人只怕不好辦!”龔仁說著把一個檔案袋遞給趙子良。
趙子良接過檔案袋問道:“是誰不好辦?”
“節度副使程千里將軍!”
趙子良眉頭一皺,一邊拆開檔案袋,一邊問道:“他有什么事?”
“吃空餉、克扣軍餉數目巨大!”
趙子良立即抽出幾張案卷看了一起來。良久,他才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這個程千里,他又不是沒錢,何必搞這些名堂?”
龔仁問道:“將軍,此事如何處置?要動他的話,只怕將軍和末將都沒有這個權利”。
趙子良想了想,擺手道:“此事先壓下來,某要好好想一想!”
“諾!”
其實趙子良從內心來說根本就不愿意動程千里,不管怎么說,他和程千里都是夫蒙靈察帶出來的將領,同出一系,按理說應該互相扶持、互相幫襯,但程千里此人卻有些小肚雞腸、妒賢嫉能,見不得別人比他有才能、過得比他好。
以前在安西時,他就經常在夫蒙靈察面前說趙子良的壞話,趙子良被調往京城之后,高仙芝又出現在夫蒙靈察的視線內,得到了大力提拔,他又開始在夫蒙靈察面前說高仙芝的壞話,可這樣的人又沒有什么大錯,罪不至死,讓趙子良動手殺他又于心不忍,此事還真是難辦。
思考好幾天之后,趙子良才決定把程千里逼走,不再追究此事,如果真要追究,程千里的罪名不小,但是這樣一來,遠在京城的夫蒙靈察的面上卻不好看了,所以想來想去,趙子良還是決定跟程千里攤牌。
“來人,備馬!”
深夜時分,趙子良帶著幾個護衛來到了程千里的府邸門口,對站在門口站崗的兩個兵士說道:“去稟報程將軍,就說我趙子良來訪!”
“是,請將軍稍等!”
不久,大門打開,一個家丁走出來行禮道:“我家將軍請趙將軍到前堂奉茶,他稍后更衣就來”。
趙子良點了點頭:“帶路吧!”
在前堂才喝了半杯茶,程千里就嘀嘀咕咕地走進前堂道:“老趙,你什么意思?這深更半夜的過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說嗎?”
趙子良看著程千里,說道:“讓下人們都下去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講!”
程千里猶豫了一下,還是對下人們揮了揮手,把他們都趕走了。
“說吧,什么事?”
趙子良也不說話,從懷中掏出調查結果扔在程千里面前的桌子上,“這是龔仁調查的結果,不是我趙某人要故意針對你,王大帥和我早就說過,如果有問題可以向我們自首,只要交代清楚,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以前我們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如今這證據擺在面前,卻是不能讓我視若無睹了。你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卻不知道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
程千里看完調查結果,臉色變得蒼白,精氣神仿佛一下子全被抽干了,過了很久才問道:“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我真要對付你,用得到拿著這東西來找你嗎?直接拿去給王大帥看了!王大帥看了之后,你以為你會是什么下場?”
趙子良盯著程千里,繼續說道:“怎么說我們都是被夫蒙將軍提攜起來,你我雖然關系不怎么好,但怎么說也是同出一系,你以前怎么中傷我、怎么搞我,我看在夫蒙將軍的面子上都不與你計較,但是你不應該干這種事情,你沒錢嗎?就算你沒錢,以你的官位和權利想要弄錢很容易,何必要喝兵血?我們與那些普通的兵士有什么區別?大家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你喝他們的血就不怕噎死嗎?”
趙子良把程千里手上的調查案卷拿過來放在燈火上點燃燒了起來,說道:“此事雖然還只有我知道,也下令調查官員保密,但是我也不敢保證下面負責調查的人不會無意中泄露出去,一旦此事泄露,后果更加嚴重。你在這北庭是呆不下去了,我聽說夫蒙將軍已經被任命為右驍衛大將軍,你寫一份調職公函給王大帥吧,我會給夫蒙將軍去一封信,讓他在京城活動一番,給你在京城安排一個職位!”
程千里現在終于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他拱手艱難而有干澀地說道:“多謝你放我一馬,我老程會記住你這個恩情,日后如有差遣,只管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