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承包新液壓!”
徐新坤、何桂華、余淳安三人看著韓江月,眼睛都瞪得滾圓。韓江月今天去拜訪了何桂華、徐新坤之后,并沒有離開塘阜,而是到縣城里轉了一圈回來,便把何桂華、余淳安約到了徐新坤的家里,向他們拋出了這樣一枚重磅炸彈。
“小韓,你不會是聽了我那個老伴瞎嘞嘞吧?她就是個農村婦女,頭發長,見識短,你千萬別聽她的。”
何桂華帶著幾分不安的態度說道。他覺得自己的老伴給韓江月出了個難題,韓江月肯定是為了不讓師母失望,才做出了這樣一個明顯不理智的決定。
徐新坤也奉勸道:“小韓,這件事情你可別一時沖動。你在鵬城有那么好的機會,你的老板那么看重你,你可別為了新液壓這么點事,誤了自己的前程。”
余淳安沒有說啥,他情商低,理解不了韓江月的想法。不過,從內心來說,他也是覺得韓江月這個選擇是極其不明智的。
韓江月道:“徐書記,余廠長,何師傅,我是認真思考過的。新液壓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人出來挑頭搞改革,那就肯定是徹底完了。我中午來找徐書記談的時候,徐書記說現在就是缺乏一個帶頭人,我想,既然沒有合適的人,那就不如我毛遂自薦,來當這個承包廠長。
我在鵬城的時候,是一家港資企業的副總經理,內部管理和市場開拓都干過,有一些經驗。不過,我要承包新液壓,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你們幾位必須要幫我,否則我是挑不起這副擔子來的。”
“老實說,我也想過要自己來承包新液壓。不過,我不太擅長交際,現在做企業,肯定是要自己出去找業務的,我沒有這個信心。小韓如果想做,我是肯定會支持的。”余淳安說道。
徐新坤道:“從廠子這幾百干部職工的角度來說,我當然是支持小韓出來試試的,小韓的為人和能力,我一向都是了解的。不過,從小韓你自己的角度來說,承包新液壓太委屈了。其實你已經不是新液壓的人了,新液壓如何,和你沒什么關系,你沒必要冒這個風險的。”
“是啊,小韓,你就是心腸太軟了,你師母隨便說一句,你就當真了。”何桂華道。
韓江月道:“師傅,我做出這個選擇,并不完全是因為師母說了那句話。師母的話,只是給了我一個啟發,但真正讓我決定要承包新液壓的,是我在你家里吃的那頓飯。”
“那頓飯?”何桂華詫異道,“那頓飯很簡單啊,就一個攤黃菜,你還沒吃幾口。”
韓江月道:“就是因為那頓飯很簡單,才讓我覺得自己有義務要為新液壓做點事情。當年我技校畢業,分到廠里來工作。我吃不慣食堂的飯,就經常到師傅家里去打牙祭,每次師母都會給我做好多好吃的。可現在,看到師傅和師母你們竟然每天只能吃點醬菜下飯,我覺得自己太自私了。我不能自己在鵬城吃好的,讓師傅和師母,還有全廠這么多師傅都吃得這么差。”
“這…”何桂華語塞了,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勸這個徒弟放棄承包廠子的想法。韓江月這樣做,是出于對廠子的責任感,這也是他經常跟自己的徒弟們說過的,既然當了工人,就要對廠子忠誠,這是工人的本分。韓江月信守著這個本分,他是應當感到欣慰的。可是,韓江月放棄的是港資企業的副總職位,還有2000元的月薪,而這僅僅是為了讓他這個當師傅的能夠不靠醬菜下飯,這讓他怎么受用得起。
徐新坤沉默了一會,問道:“小韓,你這個想法,有沒有和你父親商量過?”
韓江月點了點頭,道:“我剛才去縣城,就是給他打長途電話的,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韓江月這就顯然是撒謊了,她的確給父親李惠東打了電話,但她打的第一個電話卻是給寧默的,這一點當然是不便說出來的。
李惠東接到女兒的電話,反應比徐新坤他們還要強烈得多。不過,經過一番爭論之后,李惠東最終還是妥協了,同意女兒先征求一下徐新坤等人的意見,再做決定。至于他自己,則答應了替女兒與塘阜縣經委聯系一下,幫助促成承包事項。
新民液壓工具廠原來是省屬企業,隸屬于省機械廳。隨著國家提出簡政放權的要求,新液壓被下放給了塘阜縣,由塘阜縣經委代管。這兩年,新液壓經營困難,欠下許多銀行貸款,而這些貸款中間的大多數都是由塘阜縣經委與當地銀行協商發放下來的,因此新液壓的歸屬權就徹底轉到塘阜縣手里了。
韓江月想要承包新液壓,肯定是要與塘阜縣經委洽談的。以她的身份,塘阜縣經委很可能根本就不會予以理睬,更不用說允許她承包企業。李惠東是省經委主任,給縣里打個招呼還是很容易的。不過,李惠東也嚴肅地向韓江月表示,他只能打這樣一個招呼,具體的承包條件等等,他是不會插手的,否則就會給人留下一個以權謀私的把柄。
“這么說,李主任也同意你承包?”徐新坤問道。
韓江月道:“我爸爸表示他不干涉,我想怎么做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打他的旗號。”
“那是肯定的。”余淳安插話道,“你爸爸是經委主任,如果由他決定把一個企業交給你承包,人家肯定會說閑話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你即使是承包了新液壓,省經委也不會給我們什么特殊政策?”徐新坤考慮的是更實際的問題。
韓江月搖了搖頭,道:“我爸爸是不會給我什么特殊政策的。甚至有可能別人能夠享受到的政策,我倒反而享受不到。”
“這就有些麻煩了。”徐新坤道,“如果沒有省經委的支持,我們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可新液壓現在這個狀況,恐怕不是努力能夠改變的。最起碼一點,我們要恢復生產,就需要流動資金。有幾家咱們廠欠了款的企業,說年后就要來廠里拉走咱們的設備,如果設備被他們拉走了,咱們還談什么振興?”
韓江月道:“資金的問題,我來想辦法。現在我只需要落實一個問題,那就是徐書記、余廠長、何師傅,你們會不會支持我?”
“當然!”三個人一齊答道,他們現在已經感覺到,韓江月是打算動真格的了,不是小孩子家的一時興起。
韓江月道:“那么好,徐書記,明天咱們就一起到縣經委去,我希望在過年之前就把這件事情落實下來,過完年我們就開始整頓企業,你們看如何?”
“好吧,小韓,既然你有這么大的決心,那我就陪你瘋一次吧。”
“小韓,我知道你是為了師傅,才這樣做的,師傅沒啥說的,這條老命就交給你了。”
“生產方面,你盡可放心,只要你能拿回訂單來,我老余絕對不會給你掉鏈子!”
三個人先后表態,韓江月的內閣就這樣形成了。
李惠東幫韓江月借來的吉普車,讓韓江月打發回金欽去了。次日一早,韓江月借了一輛自行車,與徐新坤一道,騎車來到了縣經委的所在。經委主任張培聽說是新液壓的人來了,以為又是來向他化緣的,當即吩咐秘書擋駕。不過,沒等秘書把他的話傳達到徐新坤和韓江月那里去,張培又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接待室,然后滿臉堆笑地把二人接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坐下。
“是韓科長吧?我一直都聽說過你的。”張培笑著向韓江月說道,“剛才李主任已經來過電話了,他說你原來也在新液壓工作,有一些關于新液壓的想法要和我們縣經委談。韓科長的想法肯定是非常精彩的,我在這里洗耳恭聽了。”
韓江月道:“張主任過獎了,我哪有什么精彩的想法,只是前一段時間聽說了新液壓的一些情況,昨天到廠里看了看,覺得很可惜。”
“是啊是啊,新液壓這么好的企業,搞得虧損嚴重,的確是太可惜了。不過,這件事情的責任也不能全推到新液壓頭上,這也是國家的政策性虧損嘛,我們作為一個小縣城,怎么可能改變國家的大形勢呢。”張培打著官腔,心里卻在嘀咕著,不知道韓江月到底想說啥。
“我和徐書記,還有廠里的余淳安廠長一起討論過。我們覺得,新液壓的現狀主要是管理失控,加上經營不善。廠子的技術還在,生產能力也沒有受到破壞,恢復生產是完全可能的,關鍵要看領導。新液壓現在的主要領導是不稱職的,應當讓他們下臺,另選有能力的人接替他們。”韓江月說道。
張培臉上微微有些不悅,心道你這個丫頭片子,不就是仗著自己是李惠東的女兒,就敢這樣信口開河。新液壓的領導稱不稱職,我還能不知道嗎?讓他們下臺也不是難事,畢竟廠子這樣虧損,焦榮林也是有責任的。可是撤了焦榮林,讓誰上呢?你說另選有能力的人,這個人在哪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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