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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焊過省體育館的大梁

  馮嘯辰對于張和平也是充滿了好奇這位采購員也真是太熱心了,或者說是太喜歡湊熱鬧了。先前下車跑大老遠來看事故現場,還能夠解釋成八卦之心,再往后忙前忙后地操持著找專家和技術工人,可就是熱情過分了。當然,如果對比馮嘯辰自己的作為,好像張和平的表現也不算太扎眼,就不興采購員里出一兩個雷鋒?

  包教授、曹副總工等人也都是在各自圈子里有點小名氣的,與李國興、商敬倫他們聊了幾句,就發現了互相都認識的一些人,然后三言兩語就算是熟識了。大家沒敢耽擱,趕緊來到鉗夾車前,與全建才、王志華他們會合,開始分析支臂的受力情況,在此基礎上商定搶修方案。

  有這些更專業的人出手,馮嘯辰反而閑下來了。不過,大家已經隱隱把他當成了主心骨,凡事都要拉著他一塊商量,再沒有人會把他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年輕了。

  “剛才我們已經粗略地計算了一下,用焊接的方法來修復支臂是完全可行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修復后的鉗夾車甚至可以把定子一直運送到和州電廠去,等把定子卸車了再進行徹底的大修,更換掉這副損壞的支臂。”

  李國興來到馮嘯辰身邊,喜滋滋地向他報告著成果。那位西北大學力學系的包教授是一位力學權威,他在現場直接做了一個應力模型,拉著眾人推算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鉗夾車完全能夠承受得起定子的沖擊。江城鋼鐵廠的曹副總工則從金屬材料學的角度,分析了支臂鋼板斷裂的原因,認為這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故,大致是與鋼板鍛造時候的缺陷有關,至于具體是什么缺陷,就只能等待使用探傷設備來檢測了。

  眾人還在現場確定了搶修的方案,即在支臂的斷裂處進行焊接,再在其他幾處補焊上一些加強筋。不過,考慮到支臂承受的壓力超乎尋常,焊接工藝方面的問題也要有所考慮。

  這會工夫,離開現場去找設備的田興等人也回來了,帶著幾輛從周圍公社借來的拖拉機,拖斗里裝著幾臺電焊機,還有氧氣瓶、乙炔發生器等氣焊設備。他還帶來了幾名電工,拖著長長的電纜線,不知道是從哪個單位拉來的.那兩名鐵路軍代表則在旁邊找到了一個部隊,拉來了一根應急電話線,這樣一來,現場的人就可以直接打電話與各自的領導進行聯系了。

  機械部、電力部終于得到了消息,他們緊急前往鐵道部,商討應急事宜。經過討論,鐵道部同意給予4小時的搶修時間,如果在指定時間內無法修復鉗夾車,那么就只能把定子卸掉,以便把鉗夾車開走,恢復京龍線的運行秩序。

  三部委還同意馬上組成一個聯合調查組,趕赴現場調查事故原因,確定責任方。鐵道部方面懷疑龍山電機廠隱瞞了定子的真實重量,導致鉗夾車液壓桿支臂受力超過負荷,造成支臂損壞。而機械部與電力部方面則堅稱定子的重量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出在鐵路部門的運輸車輛存在質量隱患。

  當然,所有這些扯皮的事情就只能以后再說了,搶修才是重中之重。

  李國興通過軍隊的應急電話線,把大家商量出來的搶修方案向機械部做了匯報。機械部那邊又組織專家進行了商討,最后同意先按現場確定的方案進行修復,同時派出專家組攜帶探傷設備等前去支援。不過,專家組最快也得到第二天才能趕到現場,這邊只能是先開始工作了。

  “李師傅,你看咱們該怎么干。”

  馮嘯辰陪著一名前來幫忙的老工人爬到了鉗夾車上,開始商討焊接方案。這位老工人名叫李青山,是松江省通原鍋爐廠的八級鉚工。專家們有研究力學的,有研究金屬材料的,當然更多是研究機械的,他們能夠計算出受力情況,并認為通過焊接的方式可以修復受損部件。但具體到該如何進行操作,還得聽聽這些鉚工和電焊工的意見。

  鉚工也叫冷作工,或者叫鈑金工,是專門從事金屬結構生產的工種。雖然叫作鉚工,但他們的技術并不僅限于鉚接作業,還包括焊接、螺栓連接等方式,兼具了電焊工、鉗工等多方面的技能。其實,電焊也可以叫作熱鉚,所以有“鉚焊不分家”的說法。

  鉚工不是一個簡單的操作工,而是金屬結構生產中的指揮者。他們要負責按照圖紙進行放樣、下料,然后再組織其他工種進行安裝作業。在工廠里有句老話,叫作“鉚工要老,焊工要小”,意思是說鉚工需要有豐富的經驗,年齡越大,越有價值;而焊工需要體力好、眼力好、細心,所以越年輕越能干。當然,后一句話并不是說焊工就不需要技術積累,只是說在同等技術水平下,年輕焊工比年齡大的焊工更有優勢而已。

  這一回,李青山是帶著3名徒弟前往京城去參加幾部委組織的電焊工大比武的,正好坐上了這趟列車。聽說前面發生了事故,需要招募優秀焊工去參加搶修,李青山便帶著徒弟們跟張和平一塊過來了。

  “哎呀,怎么會裂得這么厲害。”

  李青山蹲在裂口前,看著斷裂開的鋼板,嘖嘖連聲。

  “是啊,1厚的鋼板都被撕裂了,這東西得有多重啊!”另外一名跟著爬到鉗夾車上來的電焊工也咂舌道。他叫王建國,自稱是山北省一家機械廠的工人,今年26歲,卻已經是五級焊工,在山北省機械系統里小有名氣。說來也巧,他此次也是去京城參加電焊工比武的,聽到列車廣播里的通知,便跑來幫忙了。

  “聽說是3多噸重呢,隨便顛一下的力氣都不小。”李青山道。

  “不過也沒關系,重新焊上就是了。上次我們省里體育館的大梁開裂了,就是我去給焊的,現在一點事都沒有。我就因為這個得了個省里的青年突擊手。”王建國略帶著幾分炫耀地說道。

  馮嘯辰看了王建國一眼,問道:“王師傅,以你的看法,咱們該怎么焊?”

  王建國用手比劃著,說道:“從這到這,開兩個坡口,用56號焊條焊上。然后豎著在兩邊各開四條縱貫槽,深和寬各是15左右,2長,嵌進14的鋼筋,再做封焊。上次我焊我們省體育館的大梁,就是這么干的,把省工學院的好幾個教授都給鎮了。”

  短短一會工夫,他已經把焊體育館大梁這件事給說了兩遍,估計這是他這輩子干過的最輝煌的事情了。馮嘯辰聽著他炫耀,心里有點不痛快,卻又說不出是什么理由。細想一下,焊接體育館大梁這種事情,能夠落到他這個才26歲的青工頭上,也說明了他是真有幾把刷子的,就算拿出來吹牛,別人不能說啥。

  “李師傅,你的看法呢?”馮嘯辰又轉向李青山,問道。

  李青山微微皺著眉,說道:“小王說的這種方法,我們叫作埋筋鉚接,倒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我總覺得這個裂口的地方有點不對。”

  “怎么不對了?”沒等馮嘯辰開口,王建國先搶著發問了。他剛剛說了個好主意,李青山卻來了個“不過”,這讓王建國頗有些不悅。

  李青山沒有太在意王建國的態度,而是用手指著裂口對馮嘯辰與王建國說道:“馮處長,王師傅,你們來看,這個裂口是左右裂開的,但裂開的地方并不是一條整齊的縫,而是互相岔開的。我琢磨著,火車開動的時候,一動一停,這個力氣是向后和向前的,而不是向左和向右的。如果照王師傅說的,在裂口兩邊埋上加強筋,防的是左右的力氣,而不是前后的力氣,我擔心這樣補焊上去之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李青山先前稱王建國為小王,被他嗆了一句之后,便改口稱他王師傅了,這其中的味道馮嘯辰是能夠感覺得到的,至于王建國有沒有感覺,就不好說了。不過,李青山提出的這個問題,倒是讓馮嘯辰覺得有些道理。

  在定子運輸過程中,液壓桿支臂受到的力量是順著列車方向的,雖然鋼板撕裂的口呈左右方向,也就是垂直于受力的方向,但并不意味著是一個垂直的力撕開了鋼板。王建國提出的方案是用八根鋼筋把裂口兩端的鋼板連接起來,明顯是選錯了強化的方向。

  “李師傅,我覺得你是過分擔心了。”王建國道,“我焊我們省體育館大梁的時候,也有個專家說受力方向不對,可別的專家就沒這個意見。事后證明,這樣焊是沒問題的。八根鋼筋埋進去,能拉住多大的力,你肯定想不出來?”

  “這本來也不是想出來的,而是算出來的。”馮嘯辰冷冷地回了王建國一句。尼瑪,你是個話癆啊,每句話不提你們那個狗屁體育館的大梁就不行是不是?

  李青山看了馮嘯辰一眼,似乎是與馮嘯辰心有戚戚。不過,他倒沒有跟王建國計較,而是轉頭向著車下喊了一聲:“曉迪,你上來看看,這個地方我有些看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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