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愛妻辛苦了!”
張翰走了出來,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感慨說著。
他也就二十來歲,身穿儒衫,卻非是秀才青衣,顯然沒有功名在身,臉頰消瘦,日子很是潦倒。
這時見到自己碗里的雞蛋,還有對面妻子的清湯寡水,胸口頓時就沉甸甸的:“眉兒你嫁我以來,已有三年,卻要每日操勞,沒有過一天好日子,實在是苦了你了…”
當下就拿著筷子,要撥雞蛋過去,卻被妻子溫柔笑著制止了:“眉兒不苦,再說夫君讀書,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我一個便夠了,你多吃些!”
張翰堅持著,不是不想將兩個都給,而是知道如此,妻子必然堅決不受。
這時給了一個,又在妻子注視之下吃著自己那份,她終于笑了一聲,開始吃起雞蛋來,又似有些小小的竊喜。
或許,在她心里,這便是幸福了吧?
就這一幕,張翰眼角頓時泛酸,差點流下眼淚。
吃罷早飯,眉兒開始收拾碗筷,張翰卻是以手支頜,眼神有些迷離。
嗯,自己名叫張翰,字子修,宜山人士,家里有著十畝薄田,幾間農舍,還有一個妻子。
幼時家境尚可,請得師傅開蒙,總算開始讀書,奈何后來兄弟爭產分家,自己勢單力孤,只余下這點,讀書又遲遲不能中個秀才,很是成為十里八鄉的笑話,生計也漸漸返貧。
“眉兒,你放心,我一定會考上秀才,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張翰說著,握緊了拳頭,似是下定決心。
“是啊!妾身就等著享福了呢!”
正在忙碌中的愛妻回過頭來,溫婉一笑,眉宇中全是溫柔與鼓勵之色。
古代秀才地位非同一般,可見官不跪,又免徭役,甚至官府還會賞賜些田地,若是在縣學考核中出類拔萃,成了稟生,那更是可每月發給一定量的錢糧,大富大貴不至于,但要家境小康,卻是甚為容易之事。
當然,張翰有些書呆子氣,讀書入了牛角尖,屢試不中。
今日張翰感覺又有些不同,看著愛妻忙碌著要下田,當即走過去:“我來幫你!”
“不,夫君你是讀書人,怎能做這些粗活?”
眉兒很是抗拒,又有些惶恐地說著。
“那我陪你走一路!”
張翰被逼得無法,只能說著。
夫妻兩人走在田壟上,此時寒意更重,旁邊的樹葉草葉上就掛了露珠,有的甚至結了微霜。
張翰隨手折了一節樹枝,揮舞了幾下,不成章法,但虛空中卻呼嘯隱隱,仿佛原本就會一般。
“夫君,秋露寒重,還是早些回去吧!”
眉兒提著籃筐鋤頭,似有些擔憂地說著:“你身體一向不太好…”
張翰自幼體弱多病,倒是真的,這時雖然沒有多少厚衣物,卻也不覺多少涼意,笑著牽上了眉兒的手:“你放心,為夫身體結實著呢!”
雖然只是尋常不過的親昵動作,眉兒也是臉上飛著紅霞,一路直到耳根:“不…不要,萬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嗯,古代禮教森嚴,哪怕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大庭廣眾之下做這些,還是會傳出風言風語,而這就足以殺人!
張翰是讀書人,這道理自然明白,不過卻沒有松手:“你看看這周圍,哪有人呢?”
笑著,就來自家的田里。
眉兒下田耕作,張翰幾次要幫手,都被堅決拒絕之后,也就坐在田邊一個木樁上,翻開隨身帶著的書本誦讀。
伴隨著太陽日高,一滴滴汗水也就自眉兒臉上、手上浮現,滴落入土中。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張翰搖搖頭,放下書卷,又給愛妻倒了一碗茶:“眉兒歇歇,我來替你做罷!”
“不用!馬上就好了!”
雖然這么說,但眉兒也笑開了顏,放下手頭的活,接過茶碗。
正想說些體己話,突然間,凄厲的馬蹄聲就打破了寧靜。
踏踏!踏踏!
遠處,陸地與天空交接的盡頭,幾騎黑點浮現,越來越大,附近的農夫農婦見了,都是呆頭鵝一般,定在原地。
驀然間,一個慘叫頓時響起:“馬匪來了,快跑啊!”
一名老農大叫著,才剛剛跑出兩步,就被后面的騎士追上,刀光一閃,一顆頭顱就飛了起來,鮮血直噴,身子仍舊往前跑了幾步,這才倒下。
“爹!”
一名壯漢慘叫一聲,舞著鋤頭上前:“天殺的!我跟你們拼了!”
只是他終究普通農夫,體力、技巧、還有兵器都與馬匪相差老遠,大笑聲中,就見一騎奔過,長刀毫無阻礙地劈開鋤頭,直接將他也斬為兩截,大量血液與內臟橫流,場面慘不忍睹。
“跑啊!”
其它農夫農婦,看到這一幕,終于醒悟過來,亡命般向村子跑去。
“哈哈…”
馬匪大笑著,驅趕農戶,間或興起,在后面殺著幾個,一副悠閑的模樣。
哪怕整個村子有著上百人,他們只有幾騎,但這武力的差距,終究不是人數可以彌補的,更不用說,還制造混亂,令壯丁不能集合了。
“走!”
張翰握著眉娘的手,只覺一片冰涼,此時根本顧不得,一路狂奔。
奈何他們兩個一個讀書人,一個女人,腳步都不是很快,立即就落到后面,引起了馬匪注意。
“咦?那女人不錯?”
一個馬匪看到眉兒,眼睛一亮,頓時驅馬上前:“哈哈…書生,你媳婦就送我了吧!”
“夫君!快走!不要管妾身了!”
這時,眉兒臉上露出堅決之色來,將張翰一推。
“不!”
張翰咬著牙:“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切,好一對亡命鴛鴦,可惜爺就不成全你們!”
馬匪大笑著,追到背后,只是一撈,眉兒就被擄上了馬,旋即馬刀當頭蓋臉地劈下。
“夫君…”
在眉兒如杜鵑泣血的慘叫中,張翰卻是面色一變,眸子呆滯,身體卻早早動作了起來。
刀光臨體的那一剎那,他突然彎身,躲過梟首的大禍,右手閃電般突出,抓住了馬匪的手腕,又是一用力,那馬匪慘叫一聲,刀柄直接落下。
張翰單手持刀,略微一劃,半空中就閃過一道輝月般的冷鋒。
那馬匪額頭浮現出一道血紅色的細線,筆直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這奪刀、殺人…就發生在瞬息之間,后方的馬匪還維持著轟然叫好的姿勢,就看到那馬匪倒下地來,一時間都是愕然。
“駕!”
張翰躍上馬匹,帶著妻子,驀然一催。
這坐騎頓時化為一陣黑風,沖向后面呆滯的馬匪。
“殺!”
他一刀揮出,人借馬力,深得騎戰精髓,仿佛一道閃電,頓時將一個還來不及反應的馬匪斬成兩半。
“啊!”
最后幾名馬匪大叫著,頓時上前:“你敢殺我們的人?”
“哼!”
張翰不答,又是一轉韁繩,駿馬飛馳起來,刀光連閃,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只是瞬息之間,又有兩人被斬落馬下。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見到這幕,最后一個馬匪頓時嚇得屁滾尿流,直接轉頭就走。
剛剛策馬跑出沒有多久,一道烏光飛出,筆直沒入他的背心,赫然乃是一柄鋼刀模樣。
馬匹慘叫著,將背上的尸體摔了下來,徑自越跑越遠。
“呼…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殺光馬匪之后,張翰這才停馬,收刀,又注視著懷中的麗人,神情略顯復雜。
“夫君…你…”
眉兒卻是被之前的變故嚇得小臉慘白,驚魂未定地道。
“也蒙蔽了自身記憶么?真是下本錢!”
張翰!不,此時應該是方元,面上就帶著嘆息之色,一指點在眉兒心口。
“你…”
眉兒嘴角溢出鮮血,面露疑惑,顯然還是不相信這是自己夫君所為,眼眸中的光芒漸漸黯淡。
就在下一刻,她閉合的眼睛睜開,放出玄迷的光芒:“不可能!我已經借助異寶與陣法之力封禁,你為何還能如此快地恢復真我?”
若方元不覺醒,這癡情書生必然死在馬刀之下,而眉兒也必是殉情,這記憶情感,絕對刻骨銘心。
如此再來幾世,必可讓面前這夢師真靈永墜在此!
“你不需要知道這個…只是你敢潛入我的夢境,做好被反噬的準備了么?”
方元詭秘一笑,左右眼中發出水火劍氣,筆直刺入眉兒眼眸:“顛倒紅塵,夢中之夢!起!”
柳夢眉臉上忽然放出恐懼之色來,旋即整個人一下昏死過去,氣息全無。
“抓到你了!”
方元微微一笑,抱著手上的尸體,又有些黯然。
這時自然知道,之前三年的相濡以沫,不過是借助夢境與異寶,強行編織的一段背景記憶,嚴格來說,夢境只從今日早晨開始,柳夢眉不會讓他占那么大便宜。
但她為了引動自己情緒,赫然也是真靈附身,甚至還封印了原本記憶,只以真性情出現,也算是下足了本錢。
“五蘊皆迷,人生若夢,不過如此了!眉兒…謝謝你!”
方元下馬,挖了一處墓穴,將眉兒埋葬。
做完這些之后,他神思如劍,剎那間就恢復本來面目,天地開始破碎。
作為夢師,便是要立志超脫迷幻,這段夢境或許是他記憶中美好的一處,卻絕對不會造成束縛。
入夢而出夢,是為超脫之覺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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