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感覺,第一次被這樣翻天覆地的網絡攻擊,是在溙國。
那時候白浩南被打得丟盔棄甲,哪怕他還帶著一顆想把足球弘法傳遞下去的心思,最終還是被那些左擁右抱的實錘照片給毀了一切。
所有的反抗,哪怕連阿威的父親把整個局面扭轉過來,也不可能把那個足球和尚花天酒地的場面洗掉。
白浩南是逃離溙國的,哪怕那是他第一次想站住了,不掉頭逃避。
最后不得不像之前無數次那樣逃避現實。
后來慢慢的成長,學會了堅韌面對。
所以這一個把月再次經歷鋪天蓋地的網絡、媒體輿論時候,白浩南是閑庭信步的。
他沒有放在眼里,他想象的這種壓力,只要自己心里無所畏懼,那就沒什么可怕,自己沒什么短板,只要不伸手到孩子、孩子媽身上去威脅白浩南,他現在沒有什么畏懼,本來就一無所有,還有什么怕失去呢?
最最最壞的打算,也就因為賣球或者賭球的事情大不了去坐個牢,兩三年的那種,生這么多兒女無論從哪條上面都沒有犯法吧?
但事實證明,白浩南還是看得簡單了點。
或者說這個世上,聰明人真的非常多。
相比上次各種輿論,從俱樂部發聲,網絡媒體一起發聲,甚至調動了足協官員開口,這種海陸空一起上的全方位攻擊,這次要穩準狠得多。
這回是高手,要把白浩南徹底整得萬劫不復的那種高手。
文筆流暢、情節敘事吸引人眼球,引經據典、移花接木的精準對比拍案叫絕。
白浩南的所謂桃色新聞八卦消息,只是個小小的性格缺陷,只是通過這種有性格缺陷的家伙都能當上高官,來抨擊這種荒唐的社會現象。
自己都是筆桿子的劉浪看見白華投到大屏幕上的文字,氣得有些渾身發抖的冰涼!
陰狠毒辣的上升到這種民族國家的高度,還調動了如此多的輿論發力,這是狠狠的置白浩南于死地!
而且可以說是民眾情緒已經調動起來了。
看了這篇文章,越是不清楚白浩南是什么,越是沒有思考能力的人,就越會輕而易舉的把蟋蟀宰相和足球書記并列起來,沒錯啊,說得非常有道理啊,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一個普通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輩子可能都沒法謀到一官半職,一個踢球的教練,這樣的阿諛奉承之徒就能雞犬升天?!
是什么樣的領導才會提拔這樣的足球教練當書記?
用心之險惡就在這里,在中國人的腦海里,書記、市高官這是個非常高的大官了,肯定比七品芝麻官還要高,很有點封疆大吏的感覺,其實呢?
曾經有過奧運冠軍擔任這種團市委兼職書記的前例,所以白浩南這個任命選拔在體制內毫不出奇,他自己都更清楚這是個做給人看的虛職,但普通吃瓜群眾不知道啊。
他們只覺得這是個大官,一個踢足球的何德何能,居然能當這樣的大官,那官場不就真的污穢黑暗到無與倫比么。
用白華那邊監控的數據來說話,不提這個到處轉發的原文后面有多少破口大罵的回復,僅僅是馬上開始蹭熱點,跟著出文章評論此事的公眾號,幾乎都是一邊倒的持相同意見。
仿佛要把白浩南殺掉以謝天下,才足以平民憤!
不然他就是在顛覆民眾社會價值觀,顛覆整個體制普通公務員人生觀的毒瘤。
看著那大屏幕上開始快速出現的各種惡毒謾罵,成片成片公眾號文章的評論煽動,異口同聲的站在各種道德高處肆意評判,唯一沒有接電話的陳素芬呆呆的站起來,雙手握拳,攥緊得好像要渾身力氣都灌注到其中的模樣。
然后臉色發白,白得發青,咬緊牙關連腮幫子都鼓起來,嘴角有點猙獰了!
她原本就是個娃娃臉,可牽扯的嘴角是那種兇狠的嘲諷跟憤怒,眼里又是正好相反的在噴火,好像隔著會議桌都能把那幕布給燒起來的火!
白華最先看到,畢竟一邊切換播放部門內找尋到的訊息,一邊也在擔憂的看白浩南反應,一貫在網上廝混的白胖子當然知道這事兒有多危急,可以說如果挺不住,連俱樂部到培訓集團都能垮掉!
禍國殃民的家伙,賣國賊一般的企業,誰還會參與?
加盟商退出,會員、球員退出,企業資金投資退出,瞬間能把整個偌大的規模土崩瓦解掉,政府再把俱樂部收回,血本無歸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白浩南在接于嘉理的電話,那邊于嘉理倒是不緊張萬分,只說自己有心理準備,也會盡一切可能去說服其他家族股東,這次恐怕要籌措些資金來考慮全面反攻,但是從輿論上反撲這價位就不得了,無論是公關危機還是給足球書記洗地,成本會非常非常高,可以說之前關于宗明足球集團的名聲瞬間掉到谷底,這比白浩南預計的負面輿論還是危險了太多太多。
但艾兒媽還有笑聲:“不過,這次出事馬上就給你打電話,聽到你的聲音,立刻就覺得心里安穩,有男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白浩南輕言細語的嗯,眼睛看著投影幕布的:“是比我想象的猛烈很多,基本不在我們掌控中,我還是低估了國內的大佬能人,不是所有人都HMP,而是有人太擅長調動HMP了…”手指在給白華示意,怎么停了?
白華呆呆的看他旁邊,給他擔心的指了下。
白浩南拿著電話轉頭仰起,才看見陳素芬的神態表情,立刻抱歉下電話低聲:“素芬被刺激到了,我說兩聲…”
說著丟了電話在桌面也不掛掉,跳起來雙手扶住陳素芬的肩膀。
陳素芬猛烈反應,使勁反抗的推開他怒吼:“什么刺激!看見沒!看見沒!我跟你說了不要去當官!不要去跟那些政府的人混,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要用你的時候當成寶,出了事就要把你甩出去背鍋!你不聽我的!老陳當年怎么被搞得要殺了平民憤的!你現在又要讓我再來經歷一次!”
從白華接到電話開始,宋娜就起身把外籍教練送出去,現在她回來,正好在門口聽見這樣歇斯底里的嘶吼,帶著哭腔的嘶吼,有點吃驚,但靠在門邊沒有大動作,只輕輕的雙手合十,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白浩南更沒脾氣,憐愛的伸手想抱住陳素芬:“對不起,對不起…”
陳素芬好像把整個小本本的怨氣都集中起來爆發了:“對不起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看看!這都是什么人在罵你,什么人要殺掉槍斃你!都是特么的愚蠢小市民,你在當大俠,要幫他們培養孩子,幫他們改變命運,幫他們找什么夢想,可這些王八蛋被煽動一下就要殺了你,扒你的皮!把你兒女十八代都要拿去點天燈燒成灰!這些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值得你做什么!你就不能平平常常的當個小教練,賺點小錢我們養家糊口過小日子么?現在好了!現在好了!又要把你拉去坐牢,又要把你抓去槍斃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這個社會太忘恩負義了,你一直都在好好的教小孩子,你一直都在做好事,不過就是踹了一腳…”
會議室里面鴉雀無聲,劉浪、白華、李琳、牽牛、周波站著一動不動,對陳素芬的痛苦仿佛感同身受!
沒錯,這已經是她經歷過第二次這樣的痛苦了!
可能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父親被整個社會輿論壓力都傾向于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那種憋屈感,哪怕最后確實是以過失殺人判刑入獄了,但一輩子都在為青訓和足球訓練忙碌的父親,落得這樣的下場,其實對陳素芬是留下了非常慘痛的傷害。
誰能想到竟然又來一次,這次是自己男人,甚至比老陳那次的輿論更加惡毒,那起碼還有錯,失手傷害死亡了一個孩子,這里什么壞事都沒做,把白浩南已經定性為民族敗類,導致社會風氣和國家氣運敗落的樞紐?!
什么時候白浩南居然重要到這種地步了。
性格其實有點內向不太OPEN的陳素芬,終于爆發了,從她最難以接受白浩南回來以后的現實狀況,到這些年的經歷,她都是個只愿意自己默默承受的性子,只是越承受,就越沉重,爆發就越駭人。
誰知道老陳深陷牢籠的那次,她怎么想的?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帶著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男人不知道跑哪里去瘋了,父親坐牢,母親不靠譜…
這能算是普通人最難承受的家道中落、天翻地覆的標準場面了吧 她肯定絕望過。
一個普通女人能承受的巨大磨難,還要來第二次?
白浩南忽然心疼得要命,看著這個已經有點情緒錯亂的姑娘,全身心都系在自己身上的愛人,心疼得使勁伸手抱住她,不顧陳素芬的劇烈踢打,都還是使勁抱住她:“沒事!沒事,我在這里,我在這里的,沒事…”
就好像在粵州那次,陳素芬被死死抱住以后,好像才確認自己真的在這個寬厚胸膛,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含糊不清的咬住了白浩南胸口的衣裳,主要是鼻音。
宋娜把自己念經的聲音慢慢放大,讓會議室里好像回蕩起圣潔清明的氣氛來。
白浩南其實抱緊陳素芬,偷偷在她腦后對周圍伙伴歉意的微笑,劉浪還是更世故些,連忙搖頭笑,拉著白華去門口,因為其他部門的員工肯定聽見聲音過來,走廊上有不少腳步聲,現在已經擠在會議室門口探頭了,宋娜是巍然不動要把經念完的,他們得去阻攔解釋下。
李琳早就紅眼圈了,鼻頭也紅,抽抽著剛從身邊找出濕紙巾想做點什么,她的手機就響了,手忙腳亂的拿起來看了吃驚,連忙跳到會議室角落接聽:“喂…您好,是沈部長么?”
劉浪他們忍不住停下腳步,連宋娜念經的聲音都降低些,陳素芬的哭聲倒是還依舊,不過埋在白浩南肩窩胸膛上悶著本來也不很大聲。
李琳只說了一兩句就立刻抬頭對白浩南示意,白浩南勾手指她連忙捂著話筒過來,本來想幫忙把陳素芬的哭聲捂住的,白浩南卻不松開姑娘,單手指點了屏幕上的免提:“沈部長好,我是白浩南。”
那邊的聲音平穩平靜:“網上突然爆發出來的負面消息和輿情都了解了么?”
白浩南簡短:“看到了,有點不好意思,把我捧得那么高。”
那邊的聲音都笑了下:“市委市領導也都看見了,先讓我問問你有什么態度。”
白浩南輕描淡寫:“沒什么態度,做事嘛,總會讓有些人不滿,想要不得罪人就把事情辦好,沒那么輕松,我早就說過我有心理準備,只是把我捧到宰相這個地步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那都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大臣了吧這么抬舉我,我當然要真的做出些成績來回報全國人民呀。”
胸膛上的共鳴,讓陳素芬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哭聲,緊靠在白浩南胸膛上聽他說話,發現那個李琳捧著的手機屏幕亮著時,還下意識的想躲開,好像那是在視頻通話什么的,白浩南抱緊她沒松手,李琳都滿臉羨慕了。
沈副部長再笑一下,這回卻帶上點對敵不屑的篤定感覺:“好!白浩南同志,你有這樣處變不驚的態度和沉穩心態,這就非常好,半個小時時間夠吧,請到市委市政府來開會,市領導都會參加,這件事的性質很惡劣,有人在企圖破壞國家主政方針政策,觸及紅線了。”
真的有那根傳說中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