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舟滿不在乎的一邊走,一邊回頭嗤笑:“臥槽,你…”
話音未落一聲沉悶的炸響!
如同過去的時光里面無數次引爆的聲音,沒有延時起爆,沒有那李海舟自己親手安放地雷邊的幾塊石頭做警報,白浩南感覺就在自己的身邊,嘭!
一股狂風般的氣流沖過頭頂,接著漫天血雨灑落下來!
沖撲到草叢中的白浩南再抬頭,好多似乎還帶著溫度的液體跟碎片直接滴到他的臉上身上!
幾塊較大的殘肢碎片落在面前草叢上,發出習以為常的噗嗤聲,好像就是個小背包或者小南瓜…
哪怕已經經歷過這么多,白浩南瞬間還是凝固了,可以說一直相依為命的人化為另一種物質狀態,這種心理上的沖擊,讓白浩南站起身來的時候,已經全身都在搖晃了!
短短的時間第二次沖擊!
如果不是李海舟要走在前面帶路,又或者不是阿達,自己對它的信任哪怕少了半分,根據他現在對爆炸的了解,站在原地的自己已經變成一樣的狀態了!
一種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的戰栗朝著全身蔓延,白浩南覺得隨時都能對自己的身體失去控制,恐懼、后怕、慶幸、又或者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支撐著他勉強搖搖晃晃朝著視線所及能看見的那最大的肢體挪過去,真的是挪,他連抬起腳步的力氣都沒有,腳底在地面腐爛的植物上發出摩擦的輕聲。
等挪到那最后一塊球狀物體面前時候,看著那還睜開的瞳孔,回憶起好像瞬間前那黑瘦臉龐也死不瞑目的樣子,白浩南已經支撐不住直接跪下去,無數種情緒在腦海跟身體中洶涌澎湃,仿佛馬上就要噴薄而出,白浩南想揚起脖子使勁高喊發泄出來,但嗓子眼堵住了一般無法用力,當手掌觸摸到那還帶著體溫的物體時候,當手指觸碰到那還柔軟帶著油汗的眼皮時候,幾乎是本能的,白浩南喉頭能發出來的聲音就是:“我愿一切有情,永得安樂離痛苦…”
熟極而流的回向文都念了無數次,在溙國是為了化緣賜福,在小鎮是為了教化少年,在戰場是為了平復心情,但這一刻,仿佛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打在白浩南的腦海中!
金光閃閃的那種!
接著仿佛又有另外一條思想的渠道張開,過往種種,仿佛放電影一樣在眼前復盤!
兒時對足球的熱愛,恍惚中母親的背影;
無數日子在球場上汗流浹背的讓自己累得不想那么多,不去思戀羨慕別人和美的家庭,所以才成天瞎折騰耗費精力,才不會想那么多沒用的東西;
球場上生龍活虎的下黑腳使暗招,拿到第一筆賣球資金時候,再看看那些認真踢球的隊友,心中奉送那句HMP;
一腳定乾坤的最后一記美妙射門;
熊熊大火中被撞飛的車頭;
酒瓶子砸在別人頭上飛濺的碎片;
李琳那張干凈得一塵不染的笑臉,還有那個捻手指的動作;
烈火中自焚的和尚;
黑夜開槍射殺的槍火中那個滿臉驚恐的少年;
戰場上扭曲的表情,黑青色的尸體漫山遍野;
無數張宜喜宜嗔,神態各異的女性臉蛋,或妖艷或矜持,或怒罵或撒嬌;
還有無數具尸體,那些身首各異,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的場面也在交叉出現,所謂美女俊男不過是一張毛發皮囊的感受如滔滔流水般,水到渠成的就明白了。
都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面前不知道開辟了多少條通道,同時滾動播出!
仿佛連腦容量都沖開擴展了,多線程運算得毫無障礙,車水馬龍的流轉!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哪怕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白浩南都恍若感覺,片刻之前的自己,已經全部都死去了!
現在的自己仿佛一個新生的孩子!
他沒發現自己幾乎下意識念動的經文已經變了腔調,帶上哭腔,也就變得好像在唱,拖長了聲音唱下去:“
我今回向諸善根,為得普賢殊勝行;
愿我臨欲命終時,盡除一切諸障礙;
面見彼佛阿彌陀,即得往生安樂剎;
我既往生彼國已,現前成就此大愿;
一切圓滿盡無余,利樂一切眾生界…”
從未看過任何一本佛經,從未追求了解過任何佛經故事傳說的白浩南,仿佛無比明了這段話的含義,任憑淚流滿面,高唱我歌!
去特么的什么佛經,去特么的什么信仰!
整個腦海轟的一下豁然開朗!
大徹大悟!
跟佛經無關,跟信仰無關,跟特么過去的人世種種都無關!
我活著!
活在當下!
那就是人生的一段感受,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沒有什么念念不忘掛在心頭,天底下沒有什么地方去不了,沒有什么事情不能面對,我就是我,人死如燈滅,哪怕是豆大的燈芯火苗燃燒起來,終究也有燃盡的時候,但既然在燃燒,那就要活得有光亮,有熱度,能照亮哪怕一丁點地方!
活著才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已經擁有了這么美好的事情,還有什么苦難、憤怒、怨恨放不下呢?
自己做什么還重要么?
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了,哪怕是給自己一個鐵棍要慢吞吞的磨成針,哪都行!
感覺現在拿任何事情給自己做,都能靜下心來慢慢做,磨針都能磨出花樣來,因為這就是活著的意義!
不是非要砍天殺地,讓全世界都看見,做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讓自己沉浸進去!
不管最后失敗還是成功,自己用心去做了,這一輩子就沒有白活。
整個腦子里面都在嗡嗡作響,用宗教的話來說是鼓樂齊鳴,繁花似錦,歡迎您來到了天堂!
回向文念完了,白浩南仿佛整個靈魂都抽離了軀體,站在高處俯看,看見自己,看見那個一身臟污T恤的軀殼,滿臉淚水,表情平靜,仿佛被什么操控的木偶一樣,從腋下抽出那支勇士…
不是對著頭上扣動扳機,而是看都不看,全憑手感嫻熟的拆散,隨手扔開!
朝著各個不同方向亂扔,彈匣里的子彈都分離出來扔。
連同身上的備用彈匣、格洛克、小腿上的小刀,任何跟刀槍殺戮有關的東西全都扔了個干凈,還使勁摸了摸衣兜確認沒有東西了,站起來。
靈魂仿佛就在這個時候歸位,轉頭帶著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微笑,對旁邊的狗子擺擺手:“阿達,跟我回家吧!”
就朝著李海舟選定的方向,留下伙伴在這里塵歸塵土歸土,大踏步的前去。
狗子愣了楞,蹦起來沖到白浩南的腳邊,還往前跑了幾步,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好像感覺遇見了完全不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