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南得到邱澤東比較肯定的眼神后就聳聳肩:“好吧,隨你們,但出事就跑,那時候只看誰跑得快了。”
特種兵們表示他們有把握。
按照李海舟的說法,他們肯定有預案,什么情況下要怎么做,應該心里還是有譜的,所以他也不能弱了名頭。
又不是進入城區打殺救人干什么,那就不需要所有人都進去,李海舟鐘愛的迫擊炮肯定要留在最后面山坡高處建立炮擊陣地,作為向導和支援的行動隊員也不用進去,陪著其他突擊槍手做火力掩護,他自己用那支SVD做狙擊觀察。
幾乎同樣的情況,特種兵里面也是狙擊手和通訊兵留在后方高點,另外兩人下山到城區邊接應,只有唯一能說漢語的華裔和邱澤東這個首府通一起下去拍照。
本來白浩南肯定應該作為最高指揮留在這個山巔上拿望遠鏡看熱鬧都行的,但是看著干瘦的邱澤東拆下他身上的迫擊炮彈,忽然就開口:“老邱,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拼命也要把你扛回來。”
可能這就是有些人生來不凡的原因吧,在某個節點或者某個閃光點的時候,會做出與眾不同的決定,誰都想不到在冒著這種巨大危險的時候,這個最有理由遠離危險的假指揮官,沒有對行動計劃做出任何指示的指揮官,感覺就是來游山玩水混個資歷的家伙,竟然敢去最危險的地方。
特別是邱澤東被他這個理由給驚呆了:“我?因為我?”
白浩南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也開始摘身上的東西:“現在看來,你對莊小姐,比我更重要,如果不是只有你對首府最熟悉,你根本就不該下去的,這么個任務比起最終奪回首府,甚至控制全邦改變這里的情況,你的價值在那些地方更重要,所以我還是跟著一起去,別的不行,我身體好,逃命的話扛著你也比較有把握。”
邱澤東雖然是華裔,可還是有點營養不良的地方特色,一米六出頭的身高黑瘦身材,感覺魁梧的白浩南隨時能把他拎起來就跑,反差是挺大的,李海舟這個時候還是吭聲了:“要不…我去,軍事素養我可比老王好,你用狙擊步槍給我們照應著,你射擊還行。”
白浩南拍拍他肩膀:“你辛苦了這么久,也該我舒活下筋骨了,沒事兒,就我們兩三人進去,反而容易快進快出不是?”
邱澤東還是呆呆的,可能他一直不被重用,不被別人看在眼里,無法施展抱負的過了這么久都習慣了,結果現在被這樣對待,心情激蕩是難免的,哪怕是成年人,酸甜苦辣也看得多了,還是定定的看著白浩南,結果白浩南干脆攬了他肩膀一起走:“不用耽擱了,走吧。”
一直順著密林植被下山,邱澤東都在詢問白浩南:“你是真的想讓我全心全意幫助莊小姐?”
白浩南點頭:“我跟她關系更像朋友,現在純粹是幫忙,在她最艱難單薄的時候幫幫忙,我是中國人,我遲早要回去,老實說我現在就有點想回去了,如果不是答應了要幫莊小姐,我想現在就干脆翻山越嶺的跑回國境線那邊去,你知道怎么過境吧?待會兒記得拉住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理解我這么想回國的心情,所以以后應該是你幫助她,那個軍師什么什么佐她,我有信心讓她聽你的意見。”
邱澤東想想:“輔佐,輔佐她…可我是被你吸引的,包括到現在…”
白浩南夸張的驚嚇:“不是吧,你喜歡我?我有個溙國男朋友這樣對我,已經把我嚇得夠嗆。”
邱澤東臉上糾結扭曲然后舒展苦笑:“我更習慣什么都認真嚴肅的談,你呢,好像有點游戲人間,也許就是你的這種境界吸引我,我知道我其實不算很聰明,勤能補拙是我一直的座右銘,哪怕我一心一意的學習那位領袖的每個腳步,但最多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我不可能有他那樣的雄才大略,所以有時候到處游歷也是排解苦悶的一種方式,但自從聽說你的消息,特別是結識你以后,我就覺得要是能一直跟著你做事,應該很快活,很期待,因為你總是充滿了興致勃勃的生機,不會被負面困難的東西壓倒,如果你要回中國,我都很向往能夠去中國看看,去游歷那些毛先生游歷過的地方,這恐怕才是我一生最有可能實現的夢想。”
任何一個國內人習以為常的國內旅游,在他看來就是奢望。
白浩南笑著拍他肩膀:“沒問題,所以更要保住命,在我看來,這個世界有這么多美麗漂亮的妹子,有這么多驚險刺激的生活,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要去經歷,哪有時間灰心喪氣,雖然我還沒完全搞清楚我以后干什么,但回到國內是絕對的,我也肯定能活得自在,那時候恐怕你跟在莊小姐身邊忙得不見得有時間來看望我了。”
邱澤東搖搖頭伸手:“那就說定了,我聽從你的安排去幫助莊小姐,但未來當她的事情有了結果,無論是好是壞,已經不是我能影響左右的時候,我就去中國找你,行不行?”
看他的表情,仿佛這個握手具有了契約的意義。
白浩南爽朗的握住搖晃兩下小聲:字叫白浩南,到了中國就憑上網搜索,都能找到跟我有關的線索,然后找到我在什么地方,江州,我多半會在那里。”
邱澤東再次驚訝:“江州我知道,您還很有名?”
白浩南裝逼的淡然:“一般般!”
邱澤東有轉粉的趨勢:“說說,說說?!”
直到完全走出密林地帶,白浩南都在講自己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還是那幾個特種兵和突擊手叫住了他們,除了在后方能打一公里多的迫擊炮組,分頭前往頭頂上方山崖上的狙擊手跟通訊兵,其他六名火力接應組都跟著到了這里,年輕士兵們幫自己的兩人整理裝備,特種兵們還提了狙擊手和通訊兵的防彈背心給他倆穿上,然后摘了步槍戰術背心子彈袋之類,那個華裔特種兵腋下掛了把烏茲式沖鋒槍,白浩南兩人把折疊AK步槍用個不起眼的桶包提著,阿達自然是搖搖擺擺的也跟在白浩南后面。
邱澤東給三人的定位就是中國來做生意的老板,帶了兩個本地保鏢,這樣無論是遇見哪一方的武裝人員,能不火并就不火并,畢竟走進來的目的僅僅是那名華裔特種兵沿途用手機拍照,同時要求白浩南和邱澤東也盡量拍其他方位。
其實如果從那三個少年蹲守的無人廢棄小村落開車過來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但為了躲避防守關卡增加隱秘性,翻過山體叢林過來整整花了三個多小時,已經下午四點過了,最佳的結果就是進去走上半個小時,把盡可能轉悠到的主要街道、河面、橋梁挨個拍照,趁黃昏來臨撤離,那就叫完美。
順著有點下坡的山區公路前行,應該是近幾年修建的水泥路還比較新,但表面覆蓋了厚厚的黃沙塵土盡是亂七八糟車轍印,屬于雨水泥水之后從來沒有清洗的結果。
邱澤東自然是熟悉得很:“這就是莊棟梁搞的那個社會行政管理局的職能,但是他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想盡一切辦法攬錢上面,根本不會考慮這些民生事務,仿佛在他們眼里這里不是他們的行政管轄區,只是個可以無盡索求的錢包,任何投入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而不是發展這里,這點也是讓我很灰心的。”
白浩南慢慢點頭,他耳朵上戴了條耳麥線,一直連通李海舟的電話,那邊高點自然能俯視大概的街道動靜,只是縱橫交錯的街道,他只能看到一個方向,為了降低三個男人并肩走的醒目感,華裔特種兵走在街對面,盡量低眉順眼的靠著路邊墻根走,都能看見對方拿著手機假裝若無其事的擺動,卻在不停的咔嚓拍攝。
三個人都拍,政府軍提供的拍照手機,據說效果很好。
但隨著走過外圍那種藍色大棚一樣的工地、廠房之類接近有路邊商店的街道,白浩南立刻注意到幾乎所有閉鎖的店門上都貼著告示,稍微走近點用手機拍攝時看見“納稅通告”!
里面羅列出種種民族大義,這場戰斗都是為了推翻政府壓迫之類,最終歸結到一句,每家都要交稅,名目眾多的稅款。
邱澤東習以為常,無奈的搖搖頭:“怎么都是老百姓受難,哪一方拿下控制權,第一件事就是美其名曰收稅,其實不過把搜刮民脂換個說法而已,只有政府軍暫時不需要這點錢,但莊天成當上主席以后,一開始也是收了不少稅來恢復秩序的,直到賭場、夜總會之類開始賺錢了,才基本上把稅款全部免掉,其實一來本地人沒什么錢可收,二來也主要是為了吸引中國人過來開店,這里到處都是中國人開的店鋪,只不過這一打仗,全都沒有了。”
空蕩蕩的街頭,除了被打得滿是彈孔的路邊車輛,就是路中心有還在燃燒余燼的汽車殘骸,建筑倒沒有多少被破壞得很厲害的跡象,但沒有拉下卷簾門的商店肯定就被搶掠一空,地面到處散落的碎玻璃比建筑殘渣都多。
踩在上面有嘎吱嘎吱的聲音,白浩南走得比較慢,好像在體會一出荒誕的電影場景。
但明明從這里往北十公里,就是中國,那個被這片土地上所有平民向往的安全國度,原來戰亂就在這樣觸手可及的地方,其實從來也不曾遙遠過。
感覺不那么真實,又偏偏肯定是真的。
邊走能邊聽邱澤東熟悉的指出挨家挨戶的商店是什么,老板是來自國內什么地方的人,哪家的川菜味道不錯,哪家的湘菜又很有特色,開小超市的夫婦在這里本來賺了點小錢,結果男人賭上癮了又演變成讓老婆去賣的悲劇,很有生活化的細節不斷重現戰亂前的樣子。
可耳機里隨時都有李海舟話癆般緊張的碎碎念:“右手啊,注意右手,我看不到那邊有條街道,建筑,隨時注意抬頭看建筑,這種兩三層的建筑房間里隨時可能有狙擊手,我跟你說這種城鎮巷戰攻打的時候不危險,危險的就是現在這種相持或者相互清剿的時候,打敗的一方隨時有槍手躲在每個角落,那些獲勝的就到處抓老鼠一樣,美軍打下伊拉克和阿富汗那么多年,都沒法控制城區,就是到處都藏著狙擊手路邊炸彈,路邊啊,垃圾桶不要靠近…”
雖然邱澤東說沒有這么嚇人,現在可能是攻占方在集結又或者搞軍事調動,暫時沒人,這個城區也沒大到隨時能藏匿狙擊手讓人無法控制的地步,畢竟就這么大,幾千人整齊的推過去就能把所有建筑清理干凈,現在明顯是中國人逃回國,本地人逃到周邊去,經常打仗的整個城大家都熟練的逃空了。
哪有到處屠殺的局面。
但空蕩蕩的還是嚇人,讓人神經繃緊了的那種嚇人,隨時被周圍不知名的窗殺的那種恐懼縈繞在心頭,白浩南甚至都按照李海舟說的有意無意搖頭晃腦起來。
這時候才覺得,可以輕松自在最多防個摸包小偷的走在街上是多么幸福,甚至連小偷都會覺得很親切了!
哪像這里,到處都是垃圾!
馬路上隨處可見垃圾丟棄物,天上的電線、燈桿破損比較多,有些似乎還是故意撞倒撞斷破壞的,但就是幾乎沒看見尸體,抬眼看看對面的特種兵,他也在點頭,用手勢示意前進方位。
邱澤東明白:“他們在首府沒有駐軍,這是當初莊天成投靠時候的協議之一,但有駐軍辦事處,所以他們平時沒少拍照獲取這里的地形地貌,如果是攻打這里沒必要用這么重要的特種兵來冒險,他這是要到最繁華的賭場一條街,那里很可能還會有留下來的人,平時也是人最多的,如果真有他們說的那樣,恐怕…我是覺得不可能有。”
順著特種兵走過的街道轉彎,按照邱澤東的指點把手里桶包丟進建筑縫隙里,靠近河邊欄桿,拍照,表明河道上除了到處淤積的陳年垃圾,沒有尸首遍地,也沒有血流成河,朝前再走,豁然走上寬闊的三車道大路,兩邊都是之前少見的大樓,遠遠的能看見有人影在路面晃動,在那些看起來金碧輝煌的大樓霓虹燈招牌下面若隱若現。
實在是公路上燃燒黑煙的汽車殘骸和被下午風吹起來的沙土太影響視線了。
連狙擊手都在電話里心驚膽戰:“我看不到你們了,你們拐彎進入建筑后面我就看不到了!”
白浩南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腳步都有點機械了。
隔著街道的三個男人慢慢朝著未知的前方走過去。
阿達拖得有點遠,似乎狗子都感覺到那種膽戰心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