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遠征心中是有氣的,對于薛魁,他恨之入骨,不僅是奪權的問題,更多的是,他覺得薛魁毀掉了自己的心血,毀掉了這座生機盎然的小煤礦。想當初,還是自己親自重用了學識淵博的薛魁,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后悔不及。
梅遠征想對付薛魁,可自己的權利不夠,又沒有后臺支持,這么些年下來,他對于薛魁的囂張跋扈是看在眼里、氣在心中,卻也只能井水不犯河水。但這次不同了,瞞報事件觸及了自己的底線,死亡案件更是引來了警方和偵探社的關注,尤其是自己在和陳天宇交流之后,梅遠征發現北亭有能力和毅力處置好,所以他就下定決心,要利用這次的事件,一舉搗毀薛魁的老巢,讓煤礦重新煥發生機。
高可華低著頭,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封閉許久的心,慢慢地被梅遠征的真情所觸動了。
在之后,梅遠征還說了許多話,但高可華已經都聽不下去了,他的大腦被很多東西給占用了,比如剛來到礦場時候的情景,比如母親的諄諄教導,比如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但如今,真的是物是人非,除了自己還在煤礦上工作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高可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梅遠征的辦公室出來的了,他只是緩緩下著樓梯,手扶著把手,身體似乎沒了力氣,需要借助把手的幫助才能站得穩。
十多年前,躊躇滿志的高可華和梅遠征還是礦上的中層干部,當時這里不過只有一個礦井而已,薛魁這些人都還沒有來,實際上這個煤礦的元老,也只剩下高可華和梅遠征兩個人而已。
高可華每天都在兢兢業業地努力著,為了工作,甚至可以餓著肚子下井,也可以幾天幾夜不回家,經常晚上遲了,睡覺都在礦上。當時煤礦還沒有建起辦公樓,他們的辦公點曾經只是帳篷,后面變成了臨時板房,高可華就經常睡在這里,都沒有覺得任何的不適。
通過不懈的努力,高可華很快得到了升職,還娶了媳婦,有了孩子,盡管自己很辛苦,但封妻蔭子讓他甘之如飴。但是這一切,都隨著一場意外的變故發生了改變,這件事他不愿意再想起,于是在腦海中就自動略了過去,只不過從那以后,薛魁就出現了。
薛魁是名牌大學地質專業畢業的高材生,能力出眾、人脈廣博,其專業知識和管理才能,深得大家的欽佩。起初,被提為礦長梅遠征視薛魁和高可華分別為自己的左右手,大膽放權給他們,而高可華也在用實際行動,回報領導們的信任。
可逐漸的,他就發現薛魁在表面無限風光的背后,做著許多骯臟的交易。這些事,薛魁從不敢讓正氣凜然的礦長梅遠征知曉,但他僅僅分管一半的工作,如果想成事,就得需要另一半的配合,也就是高可華。高可華開始并不愿意成為薛魁的幫兇,并幾次義正辭嚴地指出其行為不僅有悖于領導的信任,更是有違法犯罪的嫌疑,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去舉報了。沒想到,薛魁根本不吃這一套,對自己威逼利誘,甚至惡人先告狀,將自己曾經在采購賬目上出現的一些無心之過給翻了出來,就是因為這些小差錯,高可華居然受到了上級的調查,差點以玩忽職守和監守自盜的名義交予警方查辦,最后多虧了礦長梅遠征的幫助和證明,高可華才保住了自己的身份和清白。
但是,自此以后,深知薛魁手段和后臺強硬的高可華,便再也不敢招惹于他。自己沒有背景,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在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高可華只得妥協。而薛魁似乎也將之前的矛盾給拋在了腦后,極力拉攏自己,最終,高可華背著良心,協助薛魁做了許多自己都不齒的勾當。
在協助薛魁的過程中,高可華也的確得到了許多好處,比如有了不少不正當的收入,老婆也被介紹去了家工廠上班,掛個名當會計,不用每天上班卻能如期領到薪水。高可華很清楚,這些都是薛魁安排的,他不清楚薛魁這個人的后臺是誰,但他很明白,此人的黑手伸得特別長,過去都吃罪不起,現在拿了人家的好處,則更是下不了賊船,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漸漸的,高可華居然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經濟條件改善了,自己買了房買了車,而對于薛魁的事情,他也逐漸知曉,甚至到了不用薛魁打招呼、自己就知道如何去辦的地步。不過每天到了深夜,高可華在安靜的時候就會感到一陣后怕,始終會擔心,怕哪一天東窗事發,一輩子就毀了。尤其是今年瞞報事件被揭露后,操控此事的薛魁安然無恙,卻將一無所知的礦長梅遠征給處罰了,他更是擔心不已,覺得以后如果薛魁的什么丑行再被揭露的話,可能又會拿自己去做擋箭牌。
就在剛剛,梅遠征真誠地提醒讓自己突然醒悟了過來,他突然發現,自己在那條道路上面已經走得太遠了,已經沒有辦法回頭重走。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梅遠征的信任,對不起老母親的教導,更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痛定思痛,苦悶不已的高可華剛走出辦公樓,再也忍不住多年的酸楚,直接就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了起來,無數的情緒瞬間聚集在一起,集中地爆發了出來,這些已經在他心里積攢了數年之久。
這一幕被暗中監視的胖盛全部看在了眼里,他奉命監視辦公樓,記錄礦區領導的出行狀況,還有來往人員情況。本來今天都挺平靜的,梅遠征等人正常地來上班,而薛魁始終沒有出現,工人們按時去干活,所以辦公樓前已經有個把小時沒有人出入了。此時,胖盛卻意外地發現,副礦長高可華這么一個大男人,在從里面艱難地挪到樓外之后,竟然蹲下去哭得跟個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