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紫辰想了一個辦法,她通過沈明月找來了柳小權母親袁惠娥的電話,用需要她配合調查其丈夫柳昌綬死亡案的理由,將她單獨約到了金海苑小區附近的一個咖啡館里。
自從柳昌綬意外死亡后,袁惠娥的精神就一直十分萎靡,開始是每天在家以淚洗面,再到后來連眼淚都沒力氣流出了,就只能自己發呆,回憶過去和丈夫的種種往事,連夢里都是柳昌綬的身影。她非常后悔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和丈夫的日子,認識了三十年,到頭來變成了中年喪夫這種人生極致的大悲之事,她作為一個女人實在是難以支撐。而且,柳昌綬留下了一個巨大的企業,又得她去操心,女兒還小,兒子更是不爭氣,她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還好柳絮兒每天都在家陪伴在身邊,女兒已經懂事了,爸爸的離去讓她很難過,但卻明白還有媽媽需要照顧,所以表現的特別乖巧,這也是袁惠娥還能勉強撐著的重要原因。
北亭偵探社的電話打來,她原本不想理會的,因為她知道兒子柳小權和沈明月的關系,既然丈夫出了事,就由兒子配合調查便是了,但劉紫辰卻神秘地一定要她單獨前去,還不能告訴柳小權,這讓袁惠娥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涉及到兒子,她不得不親自跑這一趟。
袁惠娥和劉紫辰約在了附近的咖啡館里,這個地方她以前和丈夫柳昌綬談私事的時候經常會來,比較隱蔽,環境也不錯。所以,這次她回到這里,心中還是多了幾分傷感,如今地方還是這個地方,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今天穿著樸素的白色外衣,鞋子也是丈夫給買的運動鞋,還戴了頂保暖的帽子,見到了劉紫辰。她很意外劉紫辰也是一個人來的,本以為至少會把柳小權的同學沈明月也帶在身邊。
劉紫辰給袁惠娥點了杯苦咖啡,不加糖,“您先喝點,暖暖身子,我今天找您出來,主要是為了您家里人。”
袁惠娥嘗了一口,的確很苦,略微有些燙,但這種感覺正好迎合自己目前的心境,所以能夠適應,她問道,“劉小姐說為了我的家人是什么意思,又為何要單獨把我約出來?”
“是這樣的,柳總意外去世,我們偵探社深表難過,也一直在積極調查當中,但在這之前,我們擔心您和您的家人還有危險,所以我們必須加以保護。”劉紫辰認真地回道。
“多謝了,但這和你找我有什么關系?”袁惠娥似乎沒有聽出這二者之間有任何的關聯。
劉紫辰朝附近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尤其是柳小權的確沒有跟隨母親前來后,低聲對袁惠娥說,“我把您單獨約出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征得您的同意,那就是讓柳絮兒離開家,來我們北亭偵探社待一段時間,在這個階段,我會盡量寸步不離地保護她!”
袁惠娥皺著了眉頭,她依然沒有聽懂,于是接著問道,“你們既然說了保護我們家的安全,為何又要把絮兒單獨接走呢?在現在的情況下,我更不能讓她離開我身邊了!”
劉紫辰猜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作為母親,剛死了丈夫,自然不舍得兒女離開身邊,但這又是劉紫辰來此的目的,她不好明說柳小權的嫌疑,想必說了袁惠娥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因此讓她更加抗拒,所以劉紫辰并沒有提,而是要站在袁惠娥的角度,來剖析如何對于柳絮兒是最好的。
她想了想接著講道,“柳絮兒雖然還小,但想必您要看出來,她對于爸爸的去世也很傷心,但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表現出來。如果說這樣的狀況,她是一個堅強的女生,但如此巨大的悲痛藏在心中,時間久了,是會導致她身心發育出現問題的。”
劉紫辰的話正中袁惠娥下懷,她的確有些擔心柳絮兒,自己在家都哭得不行,女兒居然沒有過度悲傷,以絮兒和丈夫的深刻感情,這是絕對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見袁惠娥有了動搖,劉紫辰乘勢繼續說道,“我們這里有國內頂尖的心里咨詢,可以幫她驅除因為這件事帶來的心理陰影,另外在偵探社的話,安全問題就絕對可以放心了,我們那就和警局差不多,我想肯定不會有罪犯那么大膽子自投羅網吧,所以要比她在家還要安全許多!”
終于,袁惠娥的心結被打開,她雖然舍不得,但聽了劉紫辰的分析,覺得的確很有道理,至少對女兒來說,未來的路還很長,也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傷心。
“那好吧,我把絮兒就交給你們了,不過請你們務必讓她完好地回到家里來!”袁惠娥決定接受這個提議。
柳絮兒被帶了出來,她開始也不愿意離開母親袁惠娥,但她媽媽和劉紫辰一起勸說,絮兒只好答應了,并且劉紫辰發現,柳小權并不在家,袁惠娥也不知道兒子去了哪里。
劉紫辰沒有領著柳絮兒回偵探社,而是直接去了游樂場,她需要先讓柳絮兒的心情變得好些。
HK市游樂場,位于市中心的位置,是在一個大型的綜合性商場之內。在室外除了購物街之外,還有游樂場、溜冰場、露天電影院等諸多設置,人很多,非常熱鬧。
在這種環境下,柳絮兒明顯放松了許多,她跟劉紫辰的關系本就不錯,也知道哥哥和沈明月以及劉紫辰的關系,所以并沒有太過拘束。劉紫辰帶她先做了旋轉木馬,又做了水上滑梯,讓柳絮兒從父親去世中暫時的解脫了出來,笑得非常燦爛。
接著,他們兩個看見前面就是游樂場的核心設施跳樓機了,劉紫辰打趣地問道,“絮兒,你膽子是不是很小,不敢做那個吧?”
“誰說我膽子小了,我哥都說我膽大呢!”柳絮兒不滿地回道,率先朝跳樓機排隊的地方走去。
不經意間,柳絮兒提及了她哥哥柳小權,看來他們的關系的確很密切,無時不刻有聯系,這就好辦了!
劉紫辰沒有做聲,也陪柳絮兒一起坐上了跳樓機,兩人在上面尖叫著。跳樓機從高點往下墜落,幾秒就墜下了數十米的高度,那種失重的感覺,別說柳絮兒了,就連劉紫辰地不經地大叫出聲,這是夠刺激的。
從上面下來后,柳絮兒已經喜笑顏開,滿頭大汗,劉紫辰就去給她買了個冰激凌,二人擦著汗坐到了游樂園旁邊給游客休息的長凳子上,邊吃冰激凌邊聊天。
劉紫辰首先開口,“絮兒,這么好玩的地方,你以前經常來嗎?”
柳絮兒大口咬了冰激凌,涼涼地感覺讓她特別舒服,順嘴回道,“很少來,以為我爸爸媽媽工作都忙,也就是我哥哥有空的時候會帶我來,不過像跳樓機和過山車那么嚇人的項目,他從來都不敢坐的!”
既然直接扯上了柳小權,劉紫辰覺得也不必誘導了,順勢說道,“那么絮兒和小權的關系是很好的咯,你們是不是無話不說、沒有秘密么?”
“嗯,那當然了,我哥什么都會告訴我的!就是因為爸爸媽媽很忙,家里就我們兩個人,他不跟我說跟誰說去呀?”柳絮兒舔著冰激凌反問道。
“那么,你哥哥最近有沒有說過,自己在做什么呢?”劉紫辰趁機詢問。
但這樣的單刀直入,讓心里年齡足夠成熟的柳絮兒馬上就覺察出了不對勁,她立刻停止了回答,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劉紫辰,最后把手中剩余的冰激凌都放入了嘴里,使勁咀嚼。兩個人對視了有兩分鐘,冰激凌才吃完,而柳絮兒的心放佛被冰激凌的寒意給冷了下來,她恢復了平靜。
柳絮兒疑惑地發問,“紫辰姐姐今天怎么一直在問我哥哥的事情呢?”
還沒問道關鍵點,就被發現了意圖,劉紫辰略有些失落,但她馬上靈機一動,回答道,“絮兒,你哥哥和我還有明月都是好朋友,現在你們的爸爸遇到了意外,我們得找到答案呀,所以我們要得到很多的線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關聯,而你哥哥之前不是有預言嘛,所以的話,我也想知道他有沒有具體跟你講過這方面的東西。”
劉紫辰非常清楚柳絮兒和柳小權的感情,甚至要比袁惠娥對兒子還要深刻,絕對不可以表現出懷疑柳小權的樣子來。
柳絮兒也算是好哄,她自己清楚,紫辰和明月姐姐都是好人,和哥哥的確是好朋友,所以她也沒有想太過隱瞞,只是有些事情,哥哥提醒過她不要出去亂說,所以她還是瞞為難的。
對于柳絮兒的反應,多年走訪證人的經驗讓劉紫辰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她于是決心稍微軟硬兼施一些,除了跟柳絮兒說好話,也要提醒柳絮兒,現在母親袁惠娥和哥哥柳小權都身處危險當中。
柳絮兒終于肯開口了,她知道的事情果然非常多,超出了北亭偵探社對于柳小權的所有了解。或者說,是近期的情況,畢竟沈明月和季菁提供的都是柳小權在大學階段的事情,而現在離他畢業已經過去了五年,這是個很長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第一,柳小權經常會出現幻覺,比如幻想妹妹落入水中這類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就時常覺察到,然后就顯得特別緊張,等他從這種幻境當中醒過來,會覺得這是自己的一種特異功能。柳小權感知過相當多這類事情,尤其是危險的事情,比如他真的提前幻想到父親柳昌綬會有一次受傷,開始柳小權不信,后來真的發生了,所以讓他對自己的特異功能深信不疑。然而實際上,那依然是他的幻覺,柳昌綬根本就沒受傷,但問題是徹底醒來的時候,柳小權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依然覺得父親真的受傷了。所以,在外人看來,柳小權都是胡思亂想,便不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始終覺得像是真的一般。
第二,柳小權偶爾有夢游的毛病,這件事情只有他們家里三個人知道,也都是半夜上廁所或者聽到動靜起床發現的,當時柳小權形同沒有靈魂的軀殼,木訥地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洗衣服、撕報紙之類的。柳絮兒和父母都明白,夢游的人不能影響他,否則就會有危險,所以基本放任柳小權行動,但在第二天詢問的時候,柳小權卻完全對半夜的事情不知情,他既不承認自己是夢游,也不記得夜里發生過任何的事情。
第三,柳小權經常性的失眠,這依然是睡覺的問題,剛畢業那會兒,他還算好的,睡不著就找妹妹聊天,也會自己寫小說,但后來越來越嚴重,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則是渾渾噩噩的沒精神。柳絮兒對此十分擔心,在哥哥的要求下,擅自瞞著父母,將父親柳昌綬平時用來幫助睡眠的藥物偷偷拿來給柳小權吃,也就是安眠藥,這樣柳小權的睡眠才稍微好了些,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依然是愈發沉重,已經到了不吃藥肯定睡不著的地步。
一口氣說了半天話,柳絮兒覺得很累,無力地靠在了劉紫辰肩膀上,她把哥哥的秘密統統說了出去,心中其實挺難過的,但她自己也清楚,同時也信任劉紫辰,現在這么做都是為了哥哥好。
聽完這些,劉紫辰已然對近期柳小權的情形有了了解,她沒想到,平日里看似陽光帥氣的一個人,在私底下居然有如此嚴重的精神障礙,這樣的長期幻想、失眠、夢游,還能在外人表現得那么正常,可見柳小權的心里扭曲有多么嚴重,簡直是有著雙重人格的精神分裂者。
與此同時,劉紫辰想起了一件事。她曾經在柳家的書房里面見過一幅畫,那副畫是柳絮兒畫的,畫上面有一個人對著天空看,天上分別有太陽和月亮,可奇怪的是,這個人的思想分成了兩半,一半飄向了太陽一邊,另一半則是飄到月亮上。當時看只是覺得有些別扭,人的思想為何要分成兩邊?而且,從理論上說,也不大可能在同一片天空中既出現太陽、也出現月亮。
但如果結合現在的情形,她的心中倒是另外有了個猜測,問道,“絮兒,你告訴姐姐,小權是不是經常會變成另一個人,我的意思是,他的性格、脾氣、習慣都會發生改變,過了一陣又會變回來,總是在不停切換中?”
柳絮兒很是意外,沒想到這位姐姐能想到這個地步,此事對于她、對于哥哥,對于整個柳家都是個巨大的秘密,但她相信劉紫辰、相信沈明月,也擔心近來愈發奇怪的哥哥會出事。
“姐姐,我都跟你說這么多了,這件事也不打算瞞你,可你一定要給我們家保密呀!”到了這個地步,柳絮兒沒有再遲疑,她打算和盤托出。
“這是自然了,我跟你保證,就是剛剛你跟我說的所有話,除了案情需要在我們偵探社內做參考之外,絕對不會流傳出去的!”劉紫辰給她吃下了定心丸。
柳絮兒抿了抿了干裂的嘴唇說道,“其實吧,應該是很久以前,我們的家族有就一種遺傳病,就是人格分裂。但到了我爸的時候,他雖然因為工作壓力大所以在精神方面也有些不舒服,比如失眠,但并沒有被遺傳,可他還是擔心我和哥哥會隔代遺傳,所以對我們管理的很嚴格,一直不讓我們知道這件事,也努力引導我和哥哥不要犯病。后來我哥的精神越來越不好了,爸爸很著急,就私下和媽媽討論過這件事,擔心哥哥是不是已經被遺傳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在無意當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才知道原來我們柳家有這樣的遺傳病。”
劉紫辰終于確定了這件事,作為妹妹的話,這算的上是鐵證了,她對柳絮兒說道,“原來是這樣呀,姐姐懂了,只不過你一直藏著心里,沒有告訴柳小權,也沒有問你父母。”
柳絮兒點了點頭,“嗯,既然他們都擔心這件事,我也不敢提,后來就用畫表現了出來,沒想到姐姐這么聰明,居然能從那里面發現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