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以為高檔的小區就不需要維權,那你一定錯了。
金海苑小區在這個三線城市算是個頂級配置的小區了,房價也差不多在本市數一數二,但維權工作仍舊是困擾小區住戶的大難題。這不,剛剛為了一塊足球場大小的平地綠化問題,業主們又是拉橫幅,又是找記者,忙忙碌碌整整跟開發商對抗了兩三個月,終于把這塊原本規劃成綠地、為了利益臨時改為建設停車場的公共空地,恢復成原有的綠化帶。
真是費老勁了,業主們慶幸之余也是精疲力竭,在小區微信群里叫苦連天的不在少數,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小區附近當初規劃了一個大型商場,取名“海苑廣場”,本意是方便金海苑小區及附近廣大住戶的,也屬于本小區的高級配套設施,算是個天大的好事,畢竟家門口有個綜合商業區,怎么也方便許多,這個商業區的規劃和學區房地理位置一樣,是開發商吸引金海苑小區業主蜂擁購房的糖衣炮彈,收獲頗豐也屬雙贏;可偏偏開發商那邊又玩出了點花花腸子,原本在沙盤上展示距離小區一百多米的商業區,落成后竟然和小區最近距離才不到二十米!
業主群里頓時炸開了鍋,這還了得?業主們要不就是有錢人,要不就是白領金領,基本上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人物,這點道道還能看不明白嘛,擺明了省地啊,這白花花的銀子賺得昧良心,簡直不要太無恥。不難想象,商業區與小區近在咫尺,噪音都屬于小問題了,油煙、污水、強光、治安等等都一下子變成了大問題,更為過分的是,因為業主們對于綠化帶的維權,商業區停車位嚴重短缺,開發商突發奇想,打算共享小區的地下停車場,竟然在沒有征詢任何意見的情況下,默許商場投資方在小區圍墻上開了一個側門!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區業主還未平復的焦躁內心再次受到無情的打擊,資本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直罔顧生靈啊。大家群情激憤,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這回精英們很有組織,再加上維權有些經驗,他們首先自動聯合起來,在暗地里做了許多前期準備,包括連續錄像錄音、找機會復印留存開發商原始規劃圖紙、撰寫各種維權文章、業主中的一些律師還搜集了些隱秘的證據,而且為了保密,業主們還另外建立了一個維權專用群,把可能泄密的一些物業管理人員、嘴巴不可靠的非直接業主阻擋在群外,真可謂費盡心機,只為一擊得手,造福“蒼生”。
說不好聽點,這就是一個有規模、有組織、有預謀、有文化、有層次的商業反抗組織!當然,出發點是好的,結果卻很難預料。
大家似乎都卯足了一口勁,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完全說是小區維權了,更像是醞釀一場不合作運動,大有替廣大業主出口惡氣的奇特心理;更想通過高度發達的媒體,打一場兵不血刃的維權戰,供后來人借鑒。
有人要問了,商業區剛剛建設的時候為什么沒有人出面維權呢?
原因當然很多,但最主要的是下面幾條:
第一、商業區剛開始建設時,最靠近商業區的三四棟樓房還沒有建成開盤,僅僅打了個地基,而且用各種隔離物單獨擋開施工,所以大部分業主購房時是沒有什么直觀空間印象的;
第二、小區建設期間,大部分業主除了購房時草草瀏覽毛坯房以外,漫長的施工建設期,幾乎再沒有踏足過這個小區,那種飛沙走石的工地環境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會選擇入住,何況是這些富裕的中高產階級,他們大多在別處還有房產,只會等到小區全部建成、裝修、通風、各種配套設施基本齊備后,才會逐漸喬遷進來,部分業主拖拖拉拉,甚至兩三年后入住的也不在少數;
第三、新樓盤開盤時,開發商搞了個大型優惠活動,鄰近商業區的幾棟住宅樓均價比其它樓盤低了將近成,許多業主以為撿到個大便宜,紛紛中招;國內房價泡沫大,有錢人也思量著不花冤枉錢,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何況成的優惠對于百多兩百平方的大房子也算一筆巨款了,心動者蕓蕓,“創一代”柳昌綬就是其一;
第四、鄰近商業區的幾棟樓房售罄之時,也是商業區大商場底層毛坯剛剛落成之際,不論時間節點還是購房者的心理容忍度,均配合默契、天衣無縫,因此,當最后幾棟樓房叮叮框框開始裝修的時候,海苑廣場也在加班加點日夜趕工,短時間內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切真相都被巧妙地掩蓋了。
先下手為強,開發商要的就是既成事實,可以預想的長遠亂子留給后來人,還有那些不得不接受殘酷現實的受害者們,他們相信,終有一天,這些人得了便宜有口難言,不得不屈服。
沒有人能夠否認,開發商比業主更聰明,也更會玩弄伎倆。
也同樣是這個道理,越高明的花招,越能引起業主們內心深處最激烈的反抗,好家伙,難道把我們都當成白癡了嗎?
同仇敵愾,誓要血戰到底!
當最后幾棟樓房的業主們陸續入住時;
當商業區的廣場在某一天傍晚陡然響起美妙律動、樓層共振的音樂噴泉時;
當熙熙攘攘的片區居民紛紛涌入廣場,聽著音樂欣賞著壯觀的水霧奇景,拖家帶口免費進行早期體驗時;
當海苑商場樓頂冒起滾滾的油煙,試營業生意紅紅火火時;
當水溝里排放出大量的污油污水,通過并不合理、不完善的導流設備,開始污染到小區的空氣、土壤時;
當疲憊的業主們早晨醒來,堅固的鋼針圍欄、混凝土墻體忽然出現一個豁口時——
新的對抗爆發了!
業主們所有曾經的心滿意足和自豪感,全部轉化為滿滿當當的怨恨。
柳小權神情落寞地站在七樓的窗臺前,望著差不多和自己居所同高的商場大樓屋頂,他其實也很氣憤。商場雖然設計只有六層,但每個樓層都比普通住宅高出幾十公分,累積下來就比住宅樓七層還要高出些許,父親草草選址,人算不如天算,打個擦邊球徹底失敗,明媚的陽光被遮擋得屋里陰暗森冷,物色住房時的呼呼穿堂風也成為了記憶中的幻想,倘若不關上窗戶,無法散去的油煙氣和各種怪味甚至有些刺鼻,抑揚頓挫、千姿百態的音樂噴泉毫無美感,熱熱鬧鬧的商業街區離自己很近又很遠,仿佛根本不屬于這里的鄰居們。
隔壁屋的妹妹柳絮兒在繪制油畫,她倒是神色淡定,只有開窗時才會微微蹙個眉頭,或許在懂藝術的人們眼里,不管美丑都是真實存在,畫到筆下都有生命,美帶給她們靈感,丑同樣刺激她們的靈感,這是多少神奇的一件事。
母親袁惠娥在主臥室跟丈夫嘮叨著,語氣中多少有些例行的抱怨,但并不激烈,她也是業主委員會的重要成員,又是這次維權的主力選手,既然是上了當,她也不打算將怨氣灑在無辜的丈夫身上,只不過嘴碎忍不住,還是做這一行的,什么眼光嘛?
柳昌綬卻泰然自若,這確實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又是建筑業內人士,對于地產業的陋習積弊,沒有人比他更為了解了,他只是隨口安慰著妻子,不要氣壞了身體,卻也不反對她去合理的維權。
他的公司旗下管理著許多房產,多數也是商業用地,那些房產也跟周邊鄰居有或多或少的糾紛,只是沒有這么嚴重罷了;當時之所以選擇落戶在這個別人開發的小區,說白了,還是為了柳絮兒的教育,也是妻子的執意所為,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讓她折騰去吧,想來無傷大雅,可以說,這種心情是矛盾的,也是無奈的。
他也想安安生生地在這個小區里住上幾年,到時候實在受不了,大不了就搬到自己經營的住房內去唄,退一萬步講,現在搬也可以。
當然,袁惠娥很是倔強,這場戰斗顯然避無可避。
和所有人都不同,她不是為了沒有住房而戰斗,而是為了一口氣而戰斗!
真是個固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