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極雖喊著不要沖動,這表面上是對旁人說的,可實際上,這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那鋪天蓋地的胡人鐵騎撲面而來,和以往想象中的戰爭場景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和那種小規模的戰爭,也是完全另一種的感受。
當真正面對著排山倒海而來的胡人鐵騎,那山雨欲來的感覺,竟給人一種壓迫和窒息感。
他緊張,身邊的老兵竟也有些緊張,更別提那些新兵了。
新兵們一個個臉色蒼白,一下子有點發懵,手心已捏滿了汗。
直到這時,大家才意識到,胡人鐵騎,比自己想象中要強大的多,而更可怕的卻是,這宛如飛蝗一般遮天蔽日的騎兵,更是使人生出了無力的感覺。
陳無極只是不斷的呼氣、吸氣,地面的顫抖令他手臂有些發麻,仿佛地崩一般。
可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于是高聲大吼:“預備,都預備…”
此起彼伏的,壕溝里許多的武官和老兵都開始隨著陳無極一起高吼:“預備!預備!”
新兵們這才手忙腳亂起來,這預備的口令,是戰前的準備,也就是最后檢查一遍彈藥是否上膛,以及進行瞄準。
一排排的火銃,那黑黝黝的洞口瞄向了正前方。
而呼嘯的胡人鐵騎之后,則是赫連大汗提刀佇馬,此番全體的沖鋒,等于是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可赫連大汗卻依舊沒有選擇只單單駐馬在此,他遙遙的眺望著,看著自自己身后如洪峰一般沖出的騎士,此時,坐下的戰馬也開始躍躍欲試。
他的目光,仿佛穿過了無數的人流,看到了那一頂飄蕩著龍旗的大帳,他深吸一口氣,大漢的皇帝,將自己的大帳設置在這里,騎士不啻于,是在向胡人的大汗挑釁,身為大汗,既然選擇了決戰,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觀戰呢?
他回過頭,看著身后依舊還有數之不盡的騎兵在準備,各部自各路開始沖擊,而對第一營的騎兵最多,足足有六七萬人,在這漫天的喊殺聲中,赫連大汗猛地舉刀,隨即將刀高高的揚起。
身后,瞬間爆發出了沖破云霄的喊殺。
大汗舉刀的動作,被后頭的親衛和騎兵看了個清楚,這這白狼一族,頭狼親自沖鋒陷陣的標志,頭狼親自作戰,足以使所有人激動的眼睛發紅,激動的發出怒吼。
緊接著,赫連大汗長刀猛地向前一揮,坐下的駿馬仿佛與赫連大汗心意相通,于是如飛箭一般射了出去。
噠噠噠…
赫連大汗騎著戰馬,任由寒風刮面,而他的身后,烏壓壓的護衛和騎兵也開始動了,顯然,赫連大汗還覺得不夠,他要將剩余的預備隊一齊投入進這場鋒芒對鋒芒的戰斗中去,他自喉頭發出了長嘯,對于一個大汗而言,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策馬馳騁,不曾親自上陣,也不曾親自握刀了。
而在壕溝之后。
陳凱之已經走出了大帳,他目視著前方,看著那一直延伸到了天邊的蜂擁騎潮。
陳凱之的目光中,亦是殺意涌現。
這想來…算是最后一戰吧,在這片土地上,誰才是真正的主宰,今日…便可以見出分曉。
不知自哪里,發出了火銃聲。
騎兵的先鋒距離壕溝顯然還有一些距離,還未到有效射程。
可陳凱之擔心的事,卻還是發生了。
想來是哪一個緊張的新兵,一時沖動,還沒有得到命令,便率先開始了射擊。
戰場之上,尤其是如此大規模的戰役,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
可是一個意外,勢必會引發無數個意外。
至少…
陳凱之知道接下來,多米諾骨牌效應出現了。
有人開了火,許多新兵誤以為攻擊的命令已經下達。于是乎,啪啪啪啪啪…
無數的火光自火銃口噴出來,一道道的壕溝里,硝煙彌漫,這刺鼻的硝煙,飄蕩到了大帳這里,便連陳凱之也有了感覺。
陳凱之搖了搖頭:“果然,還是欠缺了火候。”
傷亡已經開始出現了。
沖在最前的胡人鐵騎,有人被流彈擊中,直接倒地。
不過…陳凱之所憂慮的,那種最壞的情況卻沒有出現。
胡人們似乎一丁點想要后退的跡象都沒有,依舊蜂擁而至,有不少胡人,紛紛的取出了身后的弓箭,開始拉滿了弓弦,射出漫天的箭雨,一邊飛快的移動,一邊進行還擊。
在這一點上,胡人確實具有極大的優勢。
倘若是關內的鐵騎,很難做到如此熟稔的進行騎兵突擊的同時,還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射箭動作,即便是有,也只限于一小部分的精銳騎兵,而這些胡人,顯然完全負擔,他們本就是長于馬背。
這也正是胡人最可怕的地方。
于是,戰場之上,無數的火銃噴出了火光,一顆顆的子彈瘋狂開始宣泄,而另一邊,則是箭如雨下。
陳無極身側,一個士兵直接被飛箭射中了肩骨,整個人呃啊一聲,瞬間的仰倒,陳無極見狀,口里大呼:“軍醫,軍醫…”
只是此時,這樣的吼聲,已是沒有意義了,這受傷的士兵,只能保佑在壕溝中來回逡巡的軍醫恰好來此,將他拖到附近的急救壕洞里去。
好在飛箭造成的死傷,并不嚴重。
大多數頭戴鋼盔的士兵,只從壕溝里露出一個頭,即便射中了鋼盔,卻也不至于直接致命,只是這漫天的箭雨,還是惹來了麻煩,讓不少新兵有些心怯起來。
老兵們倒是漸漸鎮定下來,他們顯然素養極高,口里大吼:“不能退,不能后退一步,我們已被圍了,無處可退,陛下就在我們身后,還擊,還擊,痛擊這些狗娘養的,不要怕,不怕死的人,便不會死!”
這種大吼,在一般情況之下,其實是很難讓人做到鎮定的。
不過,新軍的軍制,竟發揮了效用。
骨干和老兵,甚至是低級的武官,往往和新兵同吃同睡,大家彼此相熟,人總是下意識的更信賴熟人,倘若是從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骨干難以取得新兵的信賴,便極容易導致整個軍隊的全線潰退。
眼看著四面八方涌來的胡人鐵騎,又看到自己所信賴的老兵和武官們依舊還在自己的崗位,任何人,都懂得該如何做出取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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