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路的優勢顯而易見,其實這本質,就和運河一樣的道理,同樣一船的貨物,若是有運河連接,則損耗和花費是最低的。
可若是兩地不連運河,那么一船的貨物,需要多少大車呢,又需要多少人力,需要多少時間上的損耗?
若是這數百輛大車的車隊,不說其他,單說路途上遇到了一場暴雨,都可能不得不留在原地休息上十天半個月,而這趕車和護衛的數百人,在這十天半月里,又需要消耗多少糧食?
這…還只是一場暴雨而已,這數千里地,可能車馬不同,遇到了高山,就不得不讓人挑著貨物翻山越嶺,這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可若是海運,則全然不同了,當然,前提是有真正能夠下海的船只,有專業的人帶領。
而現在,即便是造船能力最強的越國,他們的海船,也只能沿著大陸的邊緣航行罷了,真正進入深海的船只,需要極強的抗風浪能力,否則,稍一不慎,便將被這毀天滅地的颶風和海浪摧毀。
所以說這些人并不知道海上貿易,自然是不會明白這當中的利潤,不過這沒關系,一切都可以解釋起來的。
陳凱之又看了眾人一眼,才又緩緩開口說道。
“朕拿住了一個在楊氏在濟北為楊氏采購貨物之人,諸位想必也在這密奏里,大抵看過此人的供詞,每年,他在濟北的采購量便是數百萬兩紋銀,這數百萬兩紋銀的貨物裝船,運出海去,便可價值數千萬,不只如此,他們還在佛朗機,在天竺,在大食,設立了大量的貿易點,還在倭島,建立了領地,他們將一個個點串聯起來,相互互通,譬如西洋的香料,佛朗機的玻璃以及特產,大食的駿馬,這相互的貿易,依舊是驚人,甚至他們還在昆侖州,進行奴隸貿易,將昆侖州的土人拿了,轉賣大食、佛朗機。”
陳凱之說到這些,不禁深吸一口氣,然后正色朝眾人說道。
“所以朕有理由相信,他們的純利,每年會有數千萬兩紋銀以上,甚至還要更多,他們除了將這些銀子,招募更多的人,建造更多的海船,便是坐收漁利,將無數的財富,囤積在他們的據點,這楊家已經過了兩百年的經營,壟斷了許多地方的金銀礦產,更是聚集了無數天下的寶貨,朕若是說他們有數十億的身家,想來還算是保守。”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起來,似乎都不敢相信的樣子。
各國的國庫,自己都是有數的,雖然各國收的都是實物稅,所收的現銀不多,可即便是加上了實物,一年的稅賦,想來至多也不過是和楊氏的收益等同。
可表面上好像是等同,其實則不然,楊氏在海貿中賺的銀子,這是實打實的,說再難聽點,除了雇傭人手和造船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消耗,而各國則不同,雖也每年獲得了巨大的稅賦,可本質上,花銷卻是更多,遇到了災荒,需要賑濟,數十萬的軍隊,雖然絕大多數的守軍,其實戰力并不高,可為了長治久安,依舊還得養著,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官員和勛貴,俸祿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還需承擔教化甚至是修筑城池之類的諸多職責。
也就是說,所謂的稅賦,除了做天子的可以窮奢極欲的享受一番,修一修宮殿,養著大量的后宮嬪妃之外,其實本質上,也不過是在國庫里過過手,一年也攢不下多少銀子,甚至許多時候,還是入不敷出,需要靠朝廷開辟其他的財源,才能勉強的維持。
因此,這數十億的財富,堪稱驚人,而且每年單純數千萬兩銀子的獲利,也足以讓即便是貴為君王之人,也不禁瞠目結舌。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楊氏可以說是巨富了。
陳凱之見眾人很是吃驚的樣子,不禁勾唇笑了笑。
“楊氏,富可敵國,甚至…朕相信,這楊氏若想成為一國之主,堪稱是易如反掌,可諸位知道,楊氏為何偏偏要做這海上的浮萍嗎?因為若為國君,便如你我這般,雖是號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雖是號稱自己受命于天,有萬千的臣民,可是為了江山社稷,同樣也肩負著巨大的責任,而楊氏,卻無須承擔任何責任,他們看上去沒有臣子,卻只需花銀子雇傭,看上去沒有百姓供奉,卻也不需百姓羈絆,無須教化百姓,更無須想方設法,使百姓們有一口飯吃,使他們安分守己。”
“而現在…”陳凱之目光幽幽,深深的看了眾人一眼,便鄭重開口說道:“楊氏操控各國,朕絕不甘心,被楊氏擺布,而你們,愿甘愿受他們擺布嗎?朕請諸位來,其一為滅楊,其二,方才是商討迎錢盛皇子歸國之事。”
“可要滅楊,何其容易,因此,才請各國來此共商大計。”
陳凱之越說,越是激動,他站起來,來回踱步,他深深的瞥了眾人一眼,似乎各國國君,對此顯得不太熱衷。
這其實可以理解。
這楊家這么難纏,而且又在海外,滅楊…這是何其不易之事。
可以說這樣的提議是并沒人喜歡的。
畢竟,各國都不愿徒耗國力,現在的現狀,雖然讓人覺得不滿,可至少,也比發生什么劇烈的變故要好的多。
他們的心思,陳凱之豈有不知,不過換做是他,若是沒好處的事,他也不會熱衷去做的。
因此他笑了笑,接著繼續道:“想要滅楊,固然不易,可朕卻有一個辦法,楊氏靠著海貿而起,那么,我們為何不聯合起來,也以海貿,與他們競爭呢?這海貿,乃是巨利,堪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一旦成了,便有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回報。”
“不只如此,我們不但要建立一個海貿的商行,銷售我們的貨物,與此同時,還可以大肆的造船,對楊氏的船隊進行打擊,甚至…將來若有機會,便可直搗黃龍,搶奪他們的貨物,他們的據點,他們在海外,有巨大的寶藏,若是能得此寶藏,這是何等的巨利?”
聯合…海運…
這下子,似乎有人開始被觸動了。
陳凱之即便說一萬道,這楊家人如何該死,如何臭不要臉,對他們而言,其實也無關緊要。
畢竟…義憤填膺,是不能當飯吃的,即便是大家都是有正義感的人,可因為自己的正義感,而去賭上自己的國運,這…豈不是瘋了?
因此是沒有人會這么做的。
可現在陳凱之所提出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了。
你看,楊家這么掙銀子,咱們眼睜睜的看著他坐收暴利,你們能忍,朕也不能忍啊,現在索性,朕來牽頭,大家伙兒索性聯合一起,干掉了楊家,這海貿豈不就可以獨攬了?
那楊家在海外,有巨大的寶藏,若是干掉了他們,到時,在座的各位,可就都幾生幾世,揮霍無度也花銷不完啊。
燕成武顯然意動了。
原本,燕人就被倭寇所侵擾,所以滅楊,他的心里,倒也是支持的,而現在,又有一個美好的遠景就在眼前,怎么不教他起心動念呢?
可以說他是非常贊同的,幾乎愿意舉雙手了。
而那越國國君,似乎也來了極大的興趣,可他依舊有擔憂,因此他不禁下意識的問道。
“口中說滅楊容易,可如何滅楊呢?既然這楊氏在海外已經營了數百年,想要動搖他們的根基,只怕不易,何況,還要和他們在海貿上進行競爭,非是愚兄潑陳賢弟冷水,只怕并不太容易。”
陳凱之笑了:“朕要說的,便是這個,萬事開頭難,可再難,只要開了頭,又何懼之有?所以,首要的,便是要看各國是否同氣連枝,因此,朕先倡議,各國天子,不妨先拜為兄弟,如此,方能保證各國之間,不相互攻伐,而將心思,放在這滅楊的大計中來。這其二,若是各國各造水師,只怕極容易被楊氏的船隊各個擊破,因此首要的,便是各國締結盟約,共同的建立一個聯合商行,各大皇族,俱都入股,而這聯合商行,只專心于造船出海,互通有無,保障航運之事,各國既都有股份,因此這商行的獲利,自是以各國的股份均分,而各國,則俱都授予商行特許之權,讓商行有凌駕于各國律法之上的種種特權,并且訂立新的規則,既要保障各國股東的權力,又使其不受尋常的律法約束。”
所謂的聯合商行,本質上,便是一個地位超然的組織,它不受尋常律法約束,在各國擁有巨大的權力,同時,卻只是一個商行的組織,又可在各國可控的范疇之內。
這…顯然對于各國而言,雖是有些生澀難懂,不過…似乎并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事。
這世上,終究還是逃不過無利不起早這句話。
顯然,有人動心了,那越國天子忙是回眸,和跪坐在身后的幾個越國臣子低聲議論起來;楚國的皇太子,亦是低聲征詢著身邊一個楚國使臣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