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才很費解。m.。
明明自己所做的判斷,大致都能不離十。
可卻發現,自從沾上了陳凱之這個師侄,卻總是在最后關頭出點意外。
比如這一次,糜益既然成了帝師,怎么轉眼之間就辭了去呢?
畢竟能成為帝師,算是名利雙收的好事,糜益不可能輕易放棄,實在是不合理啊!
而方吾才最為擔心的,是糜益既然辭別了,極可能隨后轉身便出了洛陽,若是如此,該怎么解釋…
雖然這玩意很玄乎,怎么解釋都可以,可現在并不知道外頭發生的情況,還是需要謹慎啊。
方吾才覺得自己被陳凱之那家拉下了水,本來他實在沒必要做出什么篤定的預測,可有時候,為了袒護著這個師侄,不得不在北海郡王跟前裝模作樣的做出各種的預測,可預測越多,就死得越快啊。
方吾才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依舊是緊繃著臉。
陳正道聽了他的安慰,很勉強地覺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于是起身道:“先生歇一歇吧,小王再去打探打探。”
他朝方吾才行禮,便辭別而去。
看著陳正道離開的背景,方吾才長長地吐出了口氣,心里卻悶悶不樂。
不成,今日不能繼續坐在這里了,這是坐以待斃啊,得去找陳凱之問個明白,不然…方吾才真是心里放心不下啊。
于是他匆匆的站了起來,急急忙忙的換了身衣衫,便預備要出門。
可他剛剛將門開,卻聽到外頭有疾風驟雨一般的匆匆腳步聲。
方吾才剛想駐足,卻見陳正道已去而復返。
只見陳正道臉色發紅,額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差點和方吾才撞了個滿懷,他看著方吾才,邊喘著氣邊道:“方先生,往哪里去?”
方吾才真的…嚇尿了。
還好,他的臉色還算淡定,卻是嚅囁不語。
心里忍不住的猜測,不會是,有什么糟糕的消息吧…
難道是…東窗事發了?
被識破了?
他與陳正道對視,二人四目交錯,方吾才的眼眸略略有些游移:“老夫,只是想四處去走一走。”
陳正道依舊噗嗤噗嗤的喘著粗氣,這令方吾才有些擔心。
不會當真有什么壞消息吧。
他佇立著,保持著良好的形象。
終于…
陳正道噗嗤一下,他跪了,拜倒在地。
這突然的舉動,一下子嚇得方吾才的臉都綠了,因為這舉動過于劇烈,方吾才還以為他要行兇呢,一看到他跪倒,方吾才又愣了一下,這…這又是怎么回事?
陳正道已經一副熱淚盈眶姿態,激動地道:“方先生,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陳正道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將來有一天,我陳正道若是能…能克繼大統,一定不忘先生。”
方吾才只是恍神了那么一下,便緩緩地捏著胡須,換做其他人,早就嚇得要將陳正道攙扶起來了,畢竟只是門客,而對方卻是郡王。
可方吾才卻必須得欣然接受,因為他知道,他不是一般的門客,這個不一般的門客,還得一副將世上的公卿們視之糞土,不但不一副死罪的樣子將殿下扶起,而且還得要理直氣壯的接受,要一副你跪著也是理所當然的姿態!
一副這種事老子見的多了,什么世面沒見過?
甚至若有機會,方吾才忍不住的想,自己該不該說一句,當年老夫去見了北燕國國君,北燕天子哭著喊著跪在老夫面前,請自己指教,老夫理都不理他,轉身便走。
所以方吾才此時凜然的接受,心里卻還是感到深深的疑慮,畢竟現在還不是吹牛逼的時候,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陳正道匍匐在方吾才腳下,就差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一舔方吾才的步履了。
他終是道:“先生,新近傳來的消息,那糜益橫尸街頭,果然應驗了先生的血光之災這四字箴言,先生真是算無遺策,神,太神了,先生為小王剪除了糜益這心腹大患,小王心里不知有多感激,先生…”
陳正道開始哽咽,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滾滾的落下。
糜益成了帝師,這確實令陳正道焦慮了好一陣子,自己可是要成為皇帝的男人,可想要做皇帝,總要熬到做皇帝的那一天,糜益在天子近前,將來若是搬弄什么是非,天知道會發生什么。
而現在,他終于感覺輕松了,爽啊,說是血光之災就是血光之災,一點折扣都不打。
據說這糜益,是被諸子余孽所殺的,直接被人捅了數十刀,胸腹都稀爛了,可謂是死得不能再死。
其實這糜先生到底如何死的,真正殺死他的人是誰,對于陳正道而言,一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死了,一切都應驗了。
陳正道以前也有許多的門客,這些門客,無一不是自稱自己是什么高士,可在糜益眼里,這些人…統統都是渣一般的存在啊,他們說話總是模棱兩可,和方先生比起來,真是糞土和珠玉的區別。
竟是,死了…
方吾才的心里驚疑不定,比陳正道還要吃驚。
可他很快的定下心神,捋著胡須,一聲嘆息。
這下子,還真應了那句,瞎貓撞到了死耗子了啊。
隨即,方吾才板起了臉來,卻是冷聲地喝訴道:“混賬!”
這一聲痛斥,嚇了陳正道一跳,陳正道仰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方先生,方先生怎么…生氣了,難道現在不是該高興的嗎?
方吾才嚴詞厲色的樣子,面帶怒色,肅然道:“只這一件區區小事,殿下也一驚一乍的?殿下將來可是九五之尊,只因為死了一個糜益,就如此嗎?”
陳正道倒吸了口涼氣,方先生…還真是高人啊。
在別人眼里,宛如奇跡一般的事,可在方先生的眼里,卻不過猶如過眼云煙而已,陳正道頓時羞愧,跟著這樣的世外高人好一段時間了,自己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實在…慚愧得很哪。
陳正道連忙恭恭敬敬地道:“是,是,小王知錯。”
方吾才只淡淡地繼續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以后可要記得,要自重,不可發生了一點小事,都一驚一乍的。”
這還是小事…為了這事,他還幾天輾轉難眠呢。陳正道心里想著,只是此時他看方先生,宛如方先生身上鍍了金,他甚至隱隱的看到,在那腦后有著淡淡的金色光環。
方吾才隨即道:“好了,老夫要出門了。”
“出門?”陳正道不由道:“先生往哪里去?”
方吾才如實道:“去飛魚峰,尋陳凱之聊天。”
陳正道神情一愣,忍不住道:“又…又找他?”
方吾才正色道:“怎么,老夫還不能和他走動走動,交個朋友?”
陳正道看著方吾才,一拍腦門,自己是豬啊,方先生做事,自然有他的深意,自己真是多嘴,什么都要多問,丟人,丟人啊,跟著方先生這么久,也沒有什么長進,便連忙道:“沒問題,沒有任何問題,方先生,要不本王送送你。”
方吾才淡淡地搖頭道:“不必了,老夫有機密的事和他談。”
機密的事?
陳正道便說:“好,那先生一路可要小心了。”
于是方吾才背著手,緩緩地下了碧水樓,陳正道一直將他送了下去,待方吾才叫了車駕,坐了上去,陳正道殷勤的道:“先生慢走啊,早些回來。”
可方吾才坐在車里,卻是感覺自己后襟都有些濕了。
隨著馬車徐徐而動,方吾才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待到了飛魚峰下,方吾才下車,此時天色已不早了,他令王府的侍衛和車夫在山下等候,通報一聲,徑直上山。
這一路走得他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上魚村,卻見在這里的校場上,勇士營的丘八們一個個如標槍一般的站在校場,陳凱之似乎也是剛剛下值回來,他左右四顧,看得出不少丘八面帶眉飛色舞之色。
他娘的,自己居然也有能考中縣考的一天。
他們開始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可陳凱之卻是板著臉:“沒有考中的人站出來。”
只有三十多人,一臉死氣沉沉的站出來。
“為什么沒有考中?”陳凱之很是嚴厲。
他先是盯著出列的楊光。
楊光期期艾艾地道:“默寫四書五經沒有錯,可是解析錯了,卑下混淆了…”
“既然知錯,說明你讀書沒有長進,現在知道該怎么做了?”
陳凱之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楊光心里一凜,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是,卑下今日開始,每日在校場上多跑幾圈。”
誰讓自己倒霉呢?這一點,楊光不得不認,畢竟絕大多數人都中了啊,從前的楊光,沒臉沒皮,倒不是因為他沒什么自尊心,這勇士營可是個大染缸啊,若是人人都沒臉沒皮,自己要臉做什么?
可現在呢,他們考中了,自己卻是名落孫山,丟人…丟人啊。
其他沒考中的人,這時也紛紛主動請罪:“我也愿甘領校尉責罰。”
陳凱之頷首,似乎覺得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