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叮當…
兩支箭猛地撞在了一起。
以箭止箭!
就算這里許多人不懂箭術,卻也知道,這需要的箭術水準,比所謂的百步穿楊,不知高明多少倍。
可是…這又如何可能呢?
眼前這個人,從頭到腳看,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怎么說,他只是一個文狀元啊。
可事實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所有人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那先生,已是徹底的動容了,他平時永遠微瞇的眼睛,現在竟是猛地張大,瞳孔也收縮起來。
楊逍也被這意想不到狀況給驚到,他已感覺自己汗流浹背,咬了咬牙,卻是自知此時絕不能停。
于是再一次拉滿弓,自己手中的這柄硬弓,想要拉滿,所需的力道驚人,即便楊逍自幼練習,力道不輕,可連續拉弓,對于一個人來說,體力的損耗依舊是巨大的。
連射三箭,到這第三箭時,楊逍已是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那手臂已明顯的酸痛起來,他咬了咬牙,強忍著劇痛,再次射出一箭。
那箭再一次飛出,可是…
陳凱之輕松地再次將飛來的箭矢射飛。
楊逍徹底的懵了。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他已感到渾身乏力,氣喘吁吁的,甚至感覺自己的手臂已有些抬不起來了。
而在這時,陳凱之卻是厲聲道:“讓了你三箭,現在輪到我了,楊學兄,小心了!”
還要來…
楊逍先是一驚,卻是咬著牙關,這樣的連續射擊,以他的體力,都無法支撐,可陳凱之看起來,竟依舊輕松無比的樣子。
就在這時,陳凱之再次彎弓,凝眸,一箭飛速射出。
這箭矢嗤嗤的破空,徑朝楊逍的胸口而來。
快,狠,準!
楊逍嚇得面如土色,他想要抬起手臂,也效仿陳凱之那般,將這箭射落,可這一想法剛剛冒出,頓時苦笑,因為…
他經過了連射三箭,在力道上,已有不足,重要的是,在短時間內以箭射箭,他沒有把握。
于是他想要避開,可這箭來得實在太快太快,它在半空瘋狂的旋轉,前一刻,剛剛脫了弓弦,而下一刻,啪…
呃啊…
一股劇痛,自楊逍的胸膛傳來。
這沒有箭簇的箭矢,仿佛夾雜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地撞在楊逍的胸膛上,箭頭雖是磨平的,可隨著慣性,依舊旋轉,驟然之間,楊逍的胸口皮肉頓時被攪了個稀爛,血肉模糊。
楊逍打了個趔趄,鐵塔般的身軀,竟是搖搖欲墜。
這一切,都猶如發生在一瞬之間,而所有人的呼吸,都已停止了。
無數不可置信的眼眸,看著楊逍,也有人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的臉色依舊如常,沒有得意之色,也沒有囂張,只一笑道:“我又來了。”
又來?
連續第五箭。
很明顯,陳凱之再一次驚到了所有人。
這便是體力再好的人,只怕也難以做到吧,畢竟射箭對于體力的消耗其實極大,一般的弓手,在射出一箭之后,都需進行短暫的休息和恢復,而似這般沒命的連射,難道…虎口不疼嗎?
可陳凱之說來就來,當楊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箭矢已是狠狠地飛來,這一次,中的是他的大腿。
右腿像是打了一下擺子,頓時像是不聽使喚一般,楊逍的身軀猛然一傾,接著單膝跪倒,而右腿已是鮮血淋漓。
這種鉆心的痛感,令楊逍幾乎要昏死過去。
“還沒有認輸嗎?”陳凱之只抿嘴輕笑,他的手,又一次拉滿了弓,依舊還是連射。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已經凝固了。
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是文舉人還是武生,現在只剩下了驚詫,沒有人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是一箭。
這一次,是肩窩。
那飛箭如鬼魅一般,狠狠地撞擊在了楊逍的肩窩之處。
咯咯,微微的骨碎聲被那箭矢的撞擊聲所淹沒,楊逍手里的弓已跌落,他單膝跪倒,手像一根蔓藤上的黃瓜,只在臂上晃蕩。
“箭下留人!”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這嗓音,帶著嘶啞和疲憊。
有人來救楊逍了。
而此時,楊逍再也堅持不住了,整個人直直的撲倒在地。
即便是鈍箭,連續三箭,對于他身體的摧殘,亦是到了可怖的地步,他整個人宛如一灘爛泥般,除了不甘的呼吸,竟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爬起。
有人來了…
而楊逍的心里除了震驚,還有一股莫名的仇恨。
震驚于這陳凱之…為何箭術高超至此,而心里涌出來的滔滔恨意,也盤踞在了他的心頭。
是掌宮大人的聲音。
他的父親,乃是左營都督,楊逍相信掌宮大人一定會為做主。
尤其是那一句箭下留人,對楊逍來說,幾乎是天籟之音,自己…終于得救了。
幾乎所有人,依舊還沉浸在那精彩絕倫的比斗之中。
那先生,更是發現自己的身子僵直,他的嘴唇嚅囁著,想要說什么,卻似是如鯁在喉。
這樣的力道,這樣的眼力,還有如此的敏銳…
這個少年,就是一柄弓啊。
他竟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
這是何等的資質?
自己為了練箭,每日錘煉自己,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從不曾有過松懈,自己不敢觸碰美色,不敢滿足口舌之欲,甚至冬日不敢讓自己睡在溫暖的被窩,炎炎夏日,不敢吃瓜解暑…可是…可是…
一切的堅持,都在此時被這陳凱之擊成了碎片。
原來人家喜歡女子,貪吃懶做,都可以…可以年紀輕輕時,到這樣的境界嗎?
而這時,掌宮楊業大人,已帶著烏壓壓的人呼啦啦的沖來了。
楊業焦急萬分,一路上,他恨不得飛過來,這腳步別提有多匆忙了。
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里,心里一直默念著,決不可出事,決不可出事啊。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顧得上他身為掌宮大人的風度,如瘋了一樣,排眾而出,邊吆喝著:“箭下留人!”
他的眼睛終于看到了陳凱之,隨后,幾乎是張牙舞爪的撲上去,一下子沖到了陳凱之面前,關切地道:“陳凱之,你怎么樣,你…無事吧?”
遠在五十步外的楊逍,聽到箭下留人,尚且還有一點如釋重負,以為…
可接下來,再聽一句陳凱之你無事吧,直接令他一時氣血上涌,一口老血幾乎要噴出來。
自己才是躺在這里的那個啊,三處受創的地方還在泊泊的流血不止呢,這樣明顯的目標人物竟也沒看到?
此時,陳凱之已收了弓箭,朝楊業作揖道:“大人費心了,學生…并沒有什么事。”
楊業依舊不放心,狐疑地上下打量陳凱之,似乎在努力辨認陳凱之是否安好。
其實他的確是太緊張了,一直生怕出什么事故,這倒也未必是擔待的起擔待不起的問題,朝廷問責,其實都是次要的事,而在于自己執掌學宮,天人榜的才子,若是在學宮里出了事,自此之后,那他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見陳凱之的確完好無損的樣子,他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不禁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他這時才覺得輕松起來,勉強露出了一些笑容,道:“總算…老夫來得及時,制止了這場私斗,陳凱之,君子不立危墻,圣人的教誨,莫非你拋之腦后了嗎?氣死我也,你怎可這樣不愛惜自己?”
方才還驚愕的人,一開始還驚愕于陳凱之的精湛箭術,可現在,卻更加驚愕地看著楊業了。
陳凱之也是禁不住苦笑,敢情這位楊大人,壓根就只盯著自己一人,根本沒有看到這校場上,還躺著一個人啊。
連陳凱之都不禁為楊逍的境遇默哀。
此時,陳凱之忙道:“大人,其實…已經比過了。”
“比過了…”楊業不禁一呆。
隨即他忙四處逡巡,想要尋找比過之后的痕跡。
這個時候,他也終于發現了這里的人顯得異常的神色。只見一個個的,面色都很古怪,每一個人都像是見了鬼似的。
而接下來,當楊業目光掃視在了五十步之外的時候,卻是身軀一震,再一次的,整個人懵了。
那人是…楊逍?
此時的楊逍,猶如死狗一般的癱在地上,他的內心,想來是絕望的,他痛苦地拼命咳嗽,卻發現楊大人同樣用見了鬼似的眼神正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楊業覺得自己今日算是倒霉的,連續受驚,他已辨認出了那就是曾經在學里意氣風發的楊逍,可…這又是怎么回事?
這…楊業有些尷尬了。
楊業終于找回了點身為掌宮大人的自覺,擺出了官儀,徐徐踱了幾步,認真地看了看,沒錯,就是楊逍。
楊業忍不住道:“陳凱之,這是怎么回事?”
陳凱之不敢遲疑,躬身道:“學生…贏了!”
楊業有那么一剎那還不大理解陳凱之的話,可目光再次落在那地上狼狽不堪的楊逍之時,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都已經瘋了!
這讓他如何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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