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克說的是輕描淡寫,就好像是在談笑風生,渾然不當個事。對面的查爾斯看在眼里,恨的是牙關緊咬。
查爾斯有心發作,只是杜德克的實力在那里擺著,真的動手,也討不到便宜。
但是,查爾斯也不能就這么被嚇退,他慢吞吞地說道:“羅肯維爾是我的學生,這個東方小子,好像跟你沒什么關系吧。你我兩家雖然有點誤會,卻也不至于鬧成這樣。只要紅衣大主教你讓開,咱們一切好說......”
這擺明是在和杜德克談條件,以他國教大主教的身份,在英吉利這里,絕對是高過杜德克的。奈何實力方面,兩個人勢均力敵,查爾斯實在是沒有把握贏了杜德克。一旦輸了,后果更加不堪設想。
杜德克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查爾斯的問題,而是轉身朝張禹那邊走去。
此刻的張禹,已經在苑小小的攙扶下,緩緩地站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杜德克來到張禹的身上。
張禹雖然吐血,精神頭看起來還可以,沒有說被打的要死要活。
這可是大主教查爾斯的一記重擊,張禹能夠頂住,由此也能看出他的實力。
其實正常情況下,張禹確實是打不過查爾斯。可也不至于一招就被打飛出去。只是先前和杜德克動手的時候,消耗了張禹不少真氣,加上妙妙散的藥勁過了,這才被一招打的飛出去。
杜德克來到張禹面前,打量了張禹兩眼,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很好......”
“多謝紅衣大主教先生夸獎......”張禹的臉上擠出笑容,說道:“其實不需要我出手,一切都已經在你的計算之中......哪怕不是我碰巧趕上,想來你也能把他們給留下......”
張禹這話,說的是天馬行空,令人摸不清頭腦。
不過,站在他對面的杜德克,卻能聽的明白。
因為張禹在公園里放下那些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有人窺視,但是那種窺視的感覺一閃即逝。跟著重新回到隧道,看到那個破掉的輪胎時,張禹直接就能確定,這個輪胎不是正常扎破的,而是被人給故意打破的。
結合到暗中窺視的那個人,張禹幾乎可以確定,有高手在這里盯著。
在來到山上之后,查爾斯率人出現,硬說孩子在車里。很顯然,查爾斯肯定不是那個暗中窺測的高手,否則的話,哪能干出這種蠢事。
這樣一來,答案呼之欲出,暗中窺測的高手,應該是幫天主教的。
對方打破輪胎,目的就是阻攔貨車將孩子送到山上,只是恰巧被他張禹趕上。于是這人干脆靜觀其變。
杜德克的出現,加上他的實力,張禹完全能夠認定,杜德克就是那個暗中窺測的人。
果然,杜德克露出會心的微笑,說道:“其實讓我處置,或許沒有你這樣來得好......還能讓我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不敢當。”張禹輕輕點頭。
他沒有說任何讓杜德克報答的話,也沒有說,希望杜德克救他的話,因為這種話,不需要說。如果對方想救他,自然會救,如果不想,說了也白費。
杜德克對于張禹的表現,似乎很是滿意,說道:“你們東方有一句話,叫作不是猛龍不過江,張道長確實是猛龍過江......對了,我們天主教前些日子在英吉利的幾個城市買了幾塊地皮,用來修建天主教堂......我決定,將其中的三塊地皮送給張道長,用來修建道觀......”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三塊地皮,這是張禹實在沒有想到的。
但轉念一想,羅馬教廷家大業大,三塊地皮對于人家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杜德克既然這么說了,今天晚上肯定會保住他。
“多謝紅衣大主教厚賜,張禹就卻之不恭了。”張禹倒是不客氣,直接這般說道。
“嗯。”杜德克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看向查爾斯,微笑著說道:“查爾斯大主教,張禹是我的朋友,我們的話,想來你也聽到了......我是不會讓你傷害到我的朋友的......”
“你......”這一刻,查爾斯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查爾斯的肺都差點氣炸了,他生氣的不僅僅是杜德克保護張禹,而是杜德克送給張禹三塊地來修建道觀。
為什么氣這個?
道理很簡單,因為道教在英吉利還不算什么,哪怕張禹的本事再大,想要在英吉利大張旗鼓的傳道,也不是一下子就吃得開。可是現在,天主教送給張禹三塊地,這也就意味著,天主教承認了道教。
這還只是表面上的意思,暗中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你國教的大主教不是想要把我們英吉利的天主教趕盡殺絕么,那好呀,老子現在不僅好好的,還要幫張禹把道教也給弄起來,看你查爾斯能怎么樣!
氣死你個王八犢子,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給老子沒事找事!而且還下死手!
天主教那是記仇的,特別是這樣的大事,你查爾斯說掀過去就想給掀過去,白日做夢吧。這里若不是英吉利的地盤,看老子不把你給滅了。事跡敗露就想談條件,還打算把幫過我天主教的人干掉,你把我們羅馬教廷當成什么了。
查爾斯心中有氣,又不能如何,他的臉色已經通紅,咬著牙,慢慢地壓制心中的火氣。
過了一會,查爾斯說道:“這不過是小輩的一場較量,我出手教訓一下張禹,也不過是不想看到東方小輩太過張揚,以為我歐洲無人。好了,咱們就此別過,紅衣大主教若是還要在英吉利住上幾天,不妨來我教堂小酌幾杯。”
他的這番話,說的還算漂亮,特別是把“東方”和“歐洲”兩個字眼咬的特別狠。這也是在告訴杜德克,張禹是東方人,咱們都是歐洲人,誰遠誰近,你得分清楚。
說完這話,他轉過身子,地上躺著的羅肯維爾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查爾斯拿起羅肯維爾胸口上放著的十字架,將羅肯維爾扶了起來,然后讓人攙著羅肯維爾,一起朝山下走去。
吉爾看了看威爾摩爾,哪敢留在這里,忙跟著查爾斯離開。
倒是那團紅色人影,還默默地立在原地,看起來似乎十分的迷茫。
一切的真相,羅妮姐姐已經清楚。沒有人真心為她報仇,有的只是利用。威爾摩爾還好好的活著,自己沒有能力報仇,查爾斯也不會再替她報仇。自己就是一個幽靈,一個無所適從的幽靈。
看到紅影沒有跟著查爾斯走,威爾摩爾的手緩緩地抬了起來。
瞧那意思,這是想直接讓羅妮魂飛魄散,從此消失。
張禹也看到了羅妮,跟著也發現了威爾摩爾的舉動,他立刻叫道:“大主教,等等!”
威爾摩爾見張禹這般說,馬上轉頭看向張禹,“有事嗎?”
查爾斯等人走在前面,突然聽到張禹說話,也不禁停下腳步,轉過身子,想要看看,又出了什么事。
“威爾摩爾大主教,你當年用邪術殺死了老吉爾,以及參與傷害了羅妮姐姐。你雖然不是罪魁禍首,卻也是幫兇......我們東方有一句話,叫作一之謂甚豈可再乎......你傷害她一次,已經是不對了,怎能再來一次......難道說,對于這個污點,你的心中就沒有一點愧疚么......”張禹還算平和地說道。
羅妮聽了這話,下意識地看向威爾摩爾,剛剛威爾摩爾的舉動,她也看到了。只是她沒有想到,張禹會阻止威爾摩爾,還會這么說。
“我......”威爾摩爾一時啞然,還有點尷尬,因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到威爾摩爾的模樣,張禹就知道威爾摩爾的心思。
張禹誠摯地說道:“這件事,一直是你心中的污點,你有著圣潔的光環,不希望身上有半點污點。要不然的話,當初在出了事之后,你也不會第一時間讓人來吉爾莊園的地下室尋找尸體。人做了虧心事,總會不踏實的。此時此刻,羅妮姐姐就在這里,你們兩個應該做一個了斷。有些事情,向真主懺悔,向真主禱告,就和我們道教像三清祖師爺禱告一樣。但是這些,并不能完全的洗清罪惡,只有受害者真正的原諒你,你的心靈才會得到凈化,才會得到真正的解脫。你是天主教的大主教,我相信你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呵呵呵呵......”威爾摩爾聽了這番話,不由得一陣苦笑,他苦澀地說道:“沒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披著神圣的光環,只有這件事,一直纏繞在我的心中......我多次懺悔,卻也無法真正的擺脫......”
說到此,他看向羅妮所站的方向,膝蓋竟然不自覺地一曲,雙膝跪在地上。他的雙手放在臉部左右兩側,大概有一掌遠的距離,然后緩緩地說道:“羅妮,對不起,當年是我不對......在那之后,我一直十分的后悔,可即便后悔,也無法挽回......今時今刻,我鄭重的向你道歉、懺悔......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以洗刷心中的陰霾......如果你生前有什么沒有完成的心愿,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會替你完成......”
威爾摩爾!
堂堂英吉利天主教堂大主教!
何等身份?
現在,他竟然跪下向羅妮的陰靈懺悔,由此也能看出,他是真心誠意,實實在在的悔恨。
要知道,憑他的實力,就算是當場把羅妮打的魂飛魄散,也沒人能說出什么來。
羅妮的虛影,明顯顫了顫,苦笑的聲音,跟著響起,“哈哈哈哈......堂堂一個天主教竟然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原諒......實在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威爾摩爾悔恨地說道:“有些人,做了一輩子的壞事,只做過一件好事......有些人,一輩子光輝,卻只做過一件壞事......我這一輩子,雖不敢說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但只有這一件事,令我耿耿于懷......張禹說的很對......只有你能夠原諒我,我才能真正的解脫,否則再多的懺悔,也是無用......”
“你要解脫!你要我原諒你!好啊......那你去死......你現在死了,我就原諒你了......”羅妮這次突然恨恨地說道。
“死......”威爾摩爾遲疑了一下,他并不想死。
“不愿意吧......你害死了父親,又那樣的傷害我......你說不論我讓你做什么,你都答應,只要我能原諒你......現在呢......哈哈哈哈......不要假惺惺的了......”羅妮有些近似瘋狂地說道。
這一刻,她已然不在乎什么魂飛魄散,只想述說自己心中的委屈。
“是啊......”威爾摩爾喃喃地說道。
無盡的往事,浮現在腦海中。自從那件事之后,他拿著吉爾給他的好處,上交教堂,算是立下一個大功勞,從此平步青云,節節高聲,實力也是越來越強。但是,也是從那以后,他沒有在和吉爾等人有任何的交集。
因為他不想再敗壞自己的名聲,不想被這些人玷污。
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他的心中有一根刺,就是羅妮這根刺。
“罷了......”威爾摩爾無力地說道:“今天晚上,我差點陷天主教于萬劫不復之地,原因只是被人利用了這件事......這根刺,永遠纏繞著我,使我難以解脫......此番的罪行,怕是天主也無法寬恕......”
說到這里,威爾摩爾的左手猛地一翻,《圣經》就出現在他的掌中。緊接著,他將圣經朝天上一丟,閉上雙目,嘴里念叨起來,“至仁至慈者,天地大君,統一普生,無上真主。我重罪人,為主所生。今因愛慕吾主,至切之情,超於萬物,衷誠深海,以前種種罪惡。寧愿失天下萬福,盡罹天下萬苦,不愿稍獲罪於吾至尊至善之主。以后決定,堅守生命;棄遠一切陷罪之端,至死無敢復犯。敢望吾主,念圣子耶穌,既為我等罪人,甘心受難,贖我重罪。必允我祈求,全然賜赦佑改,恒守至死,獲享無限真福。阿門。”
而那被他拋起來《圣經》,已經在他的頭頂展開,《圣經》之上,泛起無盡的白光。
“大主教!不要啊......”琳娜修女看到這個,自然明白威爾摩爾要做什么,她急切的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