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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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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里,我將守衛支開,跳入日月井中,。當時的日月井里充滿著靈能,靈能懸浮著,既像是液體,又像是霧氣,充滿了井下面的宮殿。我跳進去后,并不會感到不適,順利進入到宮殿深處,見到了王國的守衛,聽到宮殿深處傳來的哀嚎和骨頭碎裂的聲音,意識到真相就在眼前。我毫不猶豫地施展縮地成寸之術,進入到宮殿的最深處,見到了仿若煉獄的景象。

  回來以后,整整一夜無法入眠,一層一層堆疊著的白骨,從穹頂上不斷滴淌下的黏糊糊的血漿,一刻不停地刺激著我的神經,揮之不去,我想,歷代山主一定都知曉地底的秘密,因為被日月井水誘惑,才選擇沉默。

  第二天,王國派來了使者,說是已經獲得了國王的批準,同意接見我。我知道,是昨天被我支開的日月井守衛泄露了秘密,國王一定是察覺到我進入日月井了,所以決定向我攤牌。我非常猶豫,是該繼續向歷任山主那般,和國王達成妥協呢;還是應該撥亂反正,維護心中的正義呢。

  兩相取舍,我選擇了后者,但是,維護正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現階段還需要忍耐。

  所以我答應了使者的要求,穿戴整齊,御劍前往原住民王國的宮殿,在巨大宮殿的最內層見到了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王。那個時候,國王已經活了幾百年,老到整口牙都脫落,全身所有的肌肉幾乎都萎縮掉,剩下的只有骨頭和皮。

  國王的近衛年齡也都在百歲以上,看起來年邁,但擁有力量。我到來的時候,近衛們充滿戒備,大概是知曉我拼命尋找失蹤玩伴的往事吧。

  我能察覺到,整個宮殿就是一座陣法,而國王所在的地方便是陣眼,如果自己稍有異動的話,就會招來毀滅性的打擊。

  雖然很危險,但我不能表現出戒備,因為這會讓國王生疑。我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順著玫瑰色的地毯一路走到距離國王一百米遠的地方,遠遠站立,與國王對視。對方的瞳孔一片渾濁,深不見底的心計與力量蘊含在瞳孔最深處。

  國王沉默地看著我,我也沉默地看著他,沉默能代表很多東西,那一刻,它代表的是冷酷。國王一直對我不友好,后來我才知道,長久的生命賦予了他預言的能力,而他從我身上看到了災難。

  如果不是我本身力量不俗,加之背后有蜀山勢力支撐的話,我想國王在當時一定會選擇將我殺死,而如果他殺死了我,也不會有之后的那些事情了。很可惜他沒有這樣做,其結果是給了我充足的時間來提高修為,醞釀扳倒他的計劃。

  從王國的宮殿離開后,我開始每天從日月井中獲取能量,一來能夠快速提高修為,二來可以讓國王放心。我沒有將心中的秘密透露給身邊的任何人,因為我知道他們都已被日月井和老國王控制,靠不住的。

  在第三個年頭上,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開始蓄謀已久的計劃了,當天夜里便獨自展開行動,避開守衛,再次潛入日月井。這是三年以來,我第一次采取行動,因為毫無征兆,所以并未被守衛們發現蹤跡。

  我潛入日月井,目的不是殺死人首蛛,而是抽干井水的能量,三年時間,我制定了一個完善的計劃,用來擊潰王國,而計劃實施的關鍵,就是日月井。

  我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吸收日月井的能量,到白天的時候,井水被我全部吸干,儲存在丹海之中。日月井的能量來自于人首蛛的產出,是有限度的,若干年來,龍虎山和原住民王國狼狽為奸,制定了精細的取水和投喂食物的計劃,保證了井水可持續的產出。三年時間,我一方面提高修為,一方面犯下仙人修道的禁忌,不斷開辟丹海內的世界,將整個丹海拓展成了一方廣闊的田園,一夕之間,將日月井水全部吸收。

  如我所料,已經淪為日月井附庸的王國臣民、大臣和龍虎山眾道士,在發現井水枯竭以后互相之間產生了嚴重的猜忌,因為井水而產生的利益鏈條因此被瓦解,他們再不是鐵板一塊。很快地,我又將消息傳到了山下,定期從井水中得到好處的山民們得知井水消失后,全部涌上山,圍聚在日月井四周,在確定了消息的真實性以后,他們先是小聲抗議,接著大聲質問井水消失的原因,甚至一度沖擊守衛對日月井的看護。一直過了三天,三天失去井水的時間讓村民們越來越憤怒,開始回憶起無端失去的親人,若干年來,無端消失的人類永遠都是移居而來的村子里的人,原住民王國始終完好無損,因為井水控制在王國的手中,村民們一直將疑惑和憤怒埋藏在心間,此時越想越是可疑,開始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沖擊原住民王國依山建立的城墻。

  我作為始作俑者,靜觀其變,至始至終沒有下達一道命令,面對國王不斷派來的使者也是閉門不見。原住民王國在村民那邊是沒有信服力的,他要穩定住村民的情緒就只能依靠龍虎山;而我又閉門不見,無奈之下,國王只能動用他隱藏在龍虎山中的內應,派遣他們出來安撫人心,我由此知道了身邊內奸的身份,當天夜里就把他們全部殺光了,并將尸體偽裝成遭遇天罰的樣子。

  這下村民們更是將矛頭對準了原住民王國,他們認定原住民是邪惡的,是他們的惡行導致上天降下懲罰,收回了賜福之井的井水,賜死了努力為他們辯解的龍虎山道士。

  山民們無比憤怒,一波波地沖擊原住民王國的城門,此時,坐在宮殿最深處的國王終于明白,只有重新出現的日月井水才能平息村民們的憤怒,他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命令手持武器的王城守衛屠殺村民,并將尸體帶回殿中,投放給人首蛛食用。

  膽敢公開殺戮村民。很短的時間內,原住民王國的惡行盡人皆知,山民們派代表來龍虎山請愿,希望仙人能夠懲治惡邪,主持公道。我看時機仍未成熟,繼續做我的縮頭烏龜,緊閉山門,拒不見客。

  我越是這樣,民怨越是累積,越是沸騰,而日月井那邊,我每天必會潛入一次,只要人首蛛產生靈能,便全部吸收,一滴不剩,又過了三天,王國已經殺死了近百名村民,民怨沸騰到頂點,村民們開始自制火弩,碎石車攻擊王國城堡。

  原住民王國的建筑風格與當地居民完全不同,承襲了歐羅巴民族以往的傳統,用巨大的花崗巖、大理石堆砌出一個“盒子”式樣的城堡,王國內的所有人都住在城堡里,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除了與外界連通的木制城門和零星分布的巨大防御性露天平臺,城堡幾乎沒有與外界相連的通道。

  我站在高處,決定幫村民們一把,動用五行創生術之中的火系創生,召喚出天火,打碎了城門。

  長久以來,原住民們在日月井水的滋潤下變得越來越自私自利,年歲也越來越大,整個王國人數不足五百,城門被擊碎,面對海量村民地涌入根本無計可施。那些頭發花白的老爺爺們,或許可以施展日月之力,殺死第一批村民,但面對第二批,第三批,就無能為力了。

  原住民王國一夜淪陷,國王和少量近衛順著城堡內部的通道逃入地下,啟動開關,封閉了地下通道的大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站出來,將日月井定性為被惡意侵襲之井,下達嚴令,今后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井。

  又過了一年,我孤身潛入井下,看到老國王孤獨地坐在王座上,風燭殘年的身體因為失去井水的滋潤而風化成灰,原住民王國徹底覆滅了,再沒有任何星火傳承。國王自己堵住了出口,將有關人首蛛的故事,永遠永遠地埋藏在地底,埋藏在自己身后。

  而我,作為覆滅原住民王國的始作俑者,以龍虎山失去力量之源的代價結束了這段悲哀的歷史。在此之后,吸收大量井水靈力,違反仙條開發丹海世界的我,非但沒有被蒼天懲罰,反而獲得了永生不死的能力和強大到恐怖的力量。力量一波波地涌起無處宣泄,我便將它們化作實體,也就是若干年后繼任我山主之位的兩個人——白虎和青虎。他們是靈態的身體,生長速度緩慢得不可思議,到他們長大的時候,又過去了很多年,飽受年邁但不死困擾的我,終于可以將山主之位放心交出。之后,我以隱居為由,施展空間法術進入被封禁的地下空間,永永遠遠地鎮守人首蛛,直到你的到來。

  少年呦,今天是我的死期,也是人首蛛的死期,該為這段悲哀的歷史做個了結了。”

  “原來這才是三百年前龍虎山仙源斷絕的原因。”沈飛對老者的話深信不疑,“人首蛛食人產生靈能,山人吸收靈能變得強大,互惠互利,兩邊同時選擇犧牲少部分人的生命換取高昂的利益,真是可悲又可嘆。前輩,您能夠抵擋住壓力,毅然決然地撥亂反正,實在是我等后人的楷模。”

  “如果不是自己的摯友死了,我大概也不會這般執著吧,因果自有循環,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上天不想讓這一支系的歐羅巴民族消失,他們便不會消失;上天覺得,他們的存在已經觸碰了底線,他們想不消失也不行。這是天意,也是因果的循環,我們都是棋盤上的棋子,即便窺測到了萬事萬物的真理又能如何,終究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人的存在于九州遙遠的歷史就像水滴之于瀚海,渺小到看不見的。”

  “您能夠控制時間,為何不回去拯救過去?”

  “萬事萬物存在因果,時間之倒流哪怕短短一瞬,都可能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若一切重來,你將不再是你,而我也不會是我。今次使用時間之力,將你性命贖回已是觸碰禁忌,就算你不動手,天道也不容許我繼續存在了,來吧,少年,殺死人首蛛,再殺死我,將一切夙愿終結。”

  “前輩,您一心求死,晚輩雖然萬分不舍但也只能無奈認同;可是人首蛛實力太強,我根本打不過它。”

  “人面是人首蛛的唯一弱點,特別是男童之面,你只要想辦法去攻擊人首蛛的人面,就有機會殺死它。所謂的日月神、人首蛛,不過一樽邪神而已,不被我等高傲的仙人放在眼里的。”

  “仙人為什么一定要高傲?”

  “因為仙人永遠要俯瞰一切,如果你平視的話,道心就會生出波瀾,心態無法保持堅定,就難以成就大事。”

  “高傲是冷酷嗎?”

  “高傲是蒼天第一我第二,高傲是人間百年擎掌中。你說是冷酷嗎。”

  “前輩,您的話好有深意。”

  “記住,人是無法改變天意的,仙人也不可以,但我們卻能夠改變自己。不要相信什么人定勝天的鬼話,你只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做下去便好了。正也好,邪也罷,一個稱號而已,勝者王、敗者寇而已,唯獨你要做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前輩,您這樣說,豈不是將正道等同于邪道了。”

  “呵呵,活了太久,見了太多的人,所謂的正義和邪惡早已經看得輕了,這些年支撐我堅守蜀山,誅滅魔教的動力,根本不是正義或者邪惡,而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為了保護他們,我就必須要選擇陣營,幫助正道對抗魔教,僅此而已。”

  “聽上去好簡單,卻又覺得很復雜。”

  “等你再長大一點,接觸的人多了,就會明白的。來吧,我即刻便會撤去封禁的時間,你要用盡全力,攻擊人首蛛的腹部,能夠做到嗎?”

  “應該沒問題。”

  “呵呵,再死一次的話,我還能讓時間流溯回去,但身體經受的痛苦卻要你自己承受。記住少年,我等仙人高傲離塵,任何時候,都要對自己抱有百分之二百的信任。”

  “我明白了前輩,請您解開時間封鎖吧,我沈飛一定能斬殺妖邪的。”

  “好,就是這股勁頭,去吧。”

  時間封鎖解除,沈飛右腿后撤一步,手掌自腰間滑出,虛握于身前,五彩繽紛的花瓣向著手心聚集,逐漸凝聚成劍的形狀,人首蛛從頭頂撲來,螯牙鋒利、螯足嗜血,但與此同時,腹部的人面也能清晰可見,沈飛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緊盯著它腹部的人面,仙力凝聚,氣勢上揚,一式“有去無還”驀然襲出,“刷”一劍向天,沈飛與人首蛛交錯而過,同時落地。朝花夕拾劍碎裂,沈飛半跪下,八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人首蛛冷笑著回頭,張狂咆哮:“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用時間回溯啊,再用啊,正好多讓人家開心開心,哈哈哈。”

  高臺上的老者也笑了,他的笑容很生硬,也很費力,聲音不是來自音帶的顫抖而是心靈的震撼,“人首蛛呦,你作為神靈,不甘于神界的生活依靠人類的軀體復活,以至于只能維持幼童的智商,你的存在已經玷污了神的尊嚴,安心去吧,去冥府了卻今后的余生。”

  話音落,一道極光從人首蛛身體中放射出,將它一分為二,像是被劈開成兩半的山岳,人首蛛是神,它的身體是靈體,沒有血液,只有代表著正者的白光,一式“有去無還”已經分出勝負,沈飛在絕境下,發揮出了這一式劍法的精髓所在,將人首蛛一切為二,圣光刺眼,光團將人首蛛吞噬,在臨死之前,男童之面露出微笑,像是終于得到了解脫。光芒由盛極轉向黯淡,人首蛛徹底消失了,無影無蹤,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沈飛慢慢站直身體,童子金身的復原能力顯現,破肉新生,傷口兩邊生出肉芽,自動咬合在一起,不一會兒功夫,傷勢就痊愈了。他走到老者正前方,緊挨著高臺跪拜下來,一叩到底,無聲勝有聲,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對龍虎山前輩的感激,只能用行動來表示。

  “起來吧。”老者的聲音忽然昂揚,心事了卻他總算沒有了遺憾“一輪因果已然完成,來,將劍刃刺入我的胸膛,讓我得到安息。”

  沈飛抬起頭,目光復雜地說道“地下宮殿是人世間最好的墓穴,在您離去后,我會將井口封閉,讓這段歷史永遠埋藏在地底。”

  “有心了,少年。”

  高臺上的結界散去,沈飛緩步走上,抬起手中的劍鋒,“對不起了,前輩。”他一劍刺出,又快又準,力圖讓前輩沒有痛苦地死去。

  “想不到,送我最后一程的會是來自主峰的使者。”心臟被刺穿,老者的生命力仍未流盡,他太過強悍了,強悍到想死都是件困難的事情,“少年呦,臨死之前送你一份禮物吧,也算報答你的“一劍”之恩。”

  驀然間,老者枯瘦的身體上,騰起了數不盡的熒光,每一粒熒光,都是一股靈能,順著朝花夕拾劍流入沈飛體內。這些靈能無比溫和,直接進入到沈飛的丹海之中,與丹海內廣闊的大海相容,擴展他體內的世界,沈飛并不想接受這股力量,因為他能夠感受到,每一滴靈能之上都承載著老者的一部分生命力。但他沒辦法拒絕,因為老者的心意已決,自己此刻連移動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孩子,欣然接受我的禮物吧,這些靈能不轉移出去,我即便心臟被刺穿可能也無法死去。放心大膽地接受它們,接受我對你的希望,去外面的世界大放光彩吧。這個天下屬于你們,未來屬于你們,能夠撥亂反正的,也只有你們。少年,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命運的印痕,龍虎山悲哀的歷史因你終結絕非偶然;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正邪之戰這場千年的輪回,也會因為你畫上句點。到那時候,別忘了蜀山之上,有這么多幫助過自己的人,留下一絲香火傳承才是啊。”

  靈能化作斑點,以不可思議地速度流入沈飛體內,老者的身體快速干癟下去,直至皮膚化作塵埃,白骨清晰可見,眼睛里的光芒仍未消失,“少年,白虎和青虎是我的孩子,若有朝一日犯了錯,請看在這份香火傳承的情分上,放他們一條活路。”

  做出最后的囑托,吼間猛地咳血,老者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頭一歪,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沈飛接受了老者的力量,心態也跟著成熟了許多,脫下外衣,蓋在前輩的尸體上,不回頭地走出了密室。

  離開之時,以右手手掌發出仙力,擊碎身后墻壁,將密室永遠地封存起來,“您的話我會永遠記住,安心去吧。”老者傳導來的力量,讓沈飛體內的仙力累積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只輕輕跺腳,便輕松騰躍出十數丈的距離,沈飛快速離開了日月井,將三百年前的恩怨情仇塵封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

  龍虎山前輩一定是看到了未來的走向,所以才會請求自己放過白虎和青虎,這么說來,那兩人與自己會有仇怨?受到老者囑托,沈飛反而覺得不安,肩膀上背上了無形的擔子。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天,沈飛輕輕推開房門,閃身進入,再悄悄將房門掩好,正想上床,卻聽黑暗之中有聲音傳來:“古里古怪的,沒干好事,去哪了。”

  邵白羽的聲音,責備之中含著關心,讓沈飛心中一暖。

  他沒有馬上回答,脫下衣物,鉆入被褥之中:“困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裝蒜。”邵白羽沒有逼問他,看到他平安無事就足夠了。

  這是兄弟間的默契,更是兄弟間的情義,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替代,他和沈飛,是天生的一對,如同硬幣的正反兩面,除了彼此,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替代。這是莫大的不幸,更是莫大的幸運。

  《凡世歌》第四卷無還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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