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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葉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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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移斗轉,日落月現,青牛歸來,對跪拜的邵白羽視而不見,躺在窩里,又吃起了草,吃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吃,山上寒風刺骨,它有神力庇護自然無事,邵白羽則苦不堪言,身上披了厚厚的一層寒霜。青牛似不具有人類的情感,鐵面無私,完全不為所動,任邵白羽受苦,一言不發。

  月隱日出,青牛仍是吃草,邵白羽身體開始發抖,嘴唇開裂,在如此高的地方,火日如燒,日光毒辣似乎要融化一切,邵白羽身上的寒霜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金子一般的光芒。這金光可不好受,到中午的時候,邵白羽后背的衣服燃燒起來,身體被灼燒得體無完膚,然而,他仍是一動不動,似打定了注意,如果青牛不收下自己,便死在這山上。

  可惜他打錯了算盤,青牛吃草還不過癮,踩云飛去瀑布下沖涼,根本理都不理他。

  太陽又落了下去,山上刮起了寒風,寒風吹散了中午時分燃燒起來的衣服殘渣,凍得邵白羽全身打顫,他的眼皮一次次地合上,又一次次頑強的睜開,直到再也支撐不住,邵白羽身體一軟,倒了下去,這之前,他不忘用盡全力吶喊:“大仇未報,我不甘,我不甘啊。”

  可惜自己聲嘶力竭的吶喊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應。

  邵白羽在沒水沒有食物的山頂上困了六天,到第七天日出的時候,他的身體幾乎已經曬干了,嘴唇開裂,須發盡焦離死只差一步,然而,他無法死去,因為山上靈力充足,與他體內的仙力共鳴,支撐他痛苦的活著,一個月過去了,他仍然未死,身體干瘦得只剩下了皮膚,他活像一具干尸,張嘴面對天際,沒有人回應,更沒人注意他的存在。

  又一個月過去,新長出的花莖爬滿了他的身體,邵白羽再也看不到光了,他成為山上奇花的肥料。

  “呼。”一切恍若夢魘,邵白羽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青牛還在山上,而自己正跪在來時的地方。

  “看到了吧,那就是你一心求道的結果,生不如死,不得善終,不但報不了仇,還白白賠上了性命,趕緊走吧,回到百學堂里去。”

  邵白羽仔細觀察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確定肌膚仍充盈,喉嚨仍濕潤才總算放下心來,遲疑地問道:“剛剛的…剛剛的都是夢?”

  “那不是做夢,是發夢,我在你心里系上了一個結,你努力想要解開,便隨著這個結而產生故事。”

  “是這樣嗎。”

  “我是青牛,修的是苦行之道,入的是心如磐石境,如果說掌教的心是沒有波紋的水塘,那我的心就是一塊孤零零的石塊,任何事情都不能動搖它。這種近似于冷酷的境界比上善若水更讓外人難以接受,所以我才一直守在后山清凈的地方,不走出去。”青牛一邊吃草,一邊緩緩道來,“牛的本性是吃草,我若不吃,就等于背離了本性,所以明明已經辟谷,但仍每日嚼草。嚼草是我給自己種下的障,就如我選擇心如磐石一樣,永遠改不了,也永遠不會改,改了也就不是心如磐石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在此處孤獨終老,也是我給自己設下的障,破了障,我的道境就破了,所以我永遠不可能破障,所以我永遠也不會收徒。”

  “聽起來很像是佛家的東西。”

  “這苦行的法子本就源自佛家,從其中悟出的道自然與佛門類似。”

  邵白羽低下頭,目光閃爍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青牛不催促他,靜靜地嚼草。它這一輩子都在嚼,嚼便是修,是苦行,是道士打坐所不能獲得東西。它要以大毅力獲得大突破,最終脫離苦海,飛升成仙。陸地仙和天上仙,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在每一個道士的心里,都有一片心馳神往的桃園,他們所修所求,除了獲得更強的力量之外,便是要超脫肉身,飛往心目中的桃園圣地。

  邵白羽抬起頭,像是打定了主意:“您可以不收我為徒,但不能阻攔我每日到此。”

  “你不陪伴自己的朋友,不打坐練功,每日來這里要做什么呢。”青牛的語氣仍舊溫和,充滿耐心。

  “既然嚼草是您為自己設下的障,每日嚼草,便是破障飛升的過程。那么,我也為自己設下一個障,這個障就是每天都來后山見您一面,我相信,隨著時間日久,早晚也有破障的機會。”

  “嚼草是我的本性,我遵循本性所以每日嚼草,你來見我也是本性嗎。”

  “變強也是我的本性,我每日來見您,便是遵循變強的本性,與您嚼草殊途同歸。”

  “小子,你真是能說善辯。”

  “我是舉一反三。”

  “你知道“道”其實是一種境界,道門以日積月累破鏡,而佛門則以大徹大悟破鏡,說到底,都是一葉障目而已,你來蜀山,是為了站得更高,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才能更快更早的破除眼障。所以,境界與胸懷呈正比,你每日來找我,是遵循變強的欲望我不阻攔,我甚至建議你,不僅僅是來拜見我,而是在我身邊坐一坐,與我多待一會兒,試著站在我的角度觀查世界,你會發現,原來自己立足的地方還是太低矮了。”

  聽它這么說,邵白羽喜不自禁,接連叩頭:“多謝青牛大仙成全,多謝青牛大仙成全。”

  “仙家言上,不言大,因為境界只有上下之分,而無大小之別。”

  “是,謝青牛上仙成全。”

  “你是叫邵白羽吧。”

  “是,蜀山弟子邵白羽。”

  “你的同伴是叫沈飛?”

  “上仙洞察一切。”

  “既然囚牛給了他一枚護身符,我便也贈與你一枚護身符吧,保佑你順風順水,早日達成心愿。”

  “上仙大恩大德,弟子今生今世無以為報。”

  “若不是在沈飛身上看到潛力,驕橫跋扈的囚牛也不會將頸下逆麟拱手相送,若不是與你投緣,我也不會花費這許多唇舌。惶惶天意難測,人世自有定數,你無需感謝我,而是要感謝自己有能力爭取到這份幸運。”青牛的牛角放射出熒光,熒光呈螺旋狀,一圈圈的環繞,其中最亮的一個地方從牛角里脫離了出來,飄到邵白羽手中。

  后者手心向上,兩手托舉穩穩接住,熒光散去,里面的東西像是一塊青色的樹皮。

  青牛道:“不用多做解釋了吧,它的上面依附著我的獸王之氣,用來封印獸類,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邵白羽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好,接著長拜下去。

  “下山去吧。”

  邵白羽連叩三個響頭,轉身踏上了下山的道路,鴻鵠劍自動找到他,追隨在身后。

  下山的路上,他不禁思忖:“知道我的名字也就罷了,為什么青牛上仙連沈飛的名字也知曉,是因為囚牛的出現還是它一早已經關注了我們。如果此次施援不是偶然呢…”

  上山之后,一系列的遭遇讓他意識到大多數看起來偶然的巧合,其實背后都有著必然的聯系,每一個出現的人,每一件發生的事可能都不平常,也都不是單獨發生的。

  囚牛收了沈飛為小弟,青牛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名震天下的四頭神牛已經在兩人的身上壓下了賭注。

  細細想來,青牛最后的話似乎別有深意——是看得見的巨大潛力,為自己贏取到了幸運關照的機會。

  換句話講,是我站在命運之上。

  少年心事當拿云,雄雞一唱天下白。當我站在蜀山巔峰高唱的時候,整個天下都將為我歡呼。我,邵白羽。終有一天,將站在那山的最高處,俯視天下。

  夜朗星稀。

  沈飛坐在南山晚月下打坐,老乞丐從草屋內隔著窗戶觀察他,一直觀察了很久。

  “這孩子的進步速度真是不可思議,甚至已經遠遠地拋開了邵白羽。”老乞丐小聲地嘀咕著,“這樣的進步速度用妖孽來形容也不算過分了。明知摁壓不住,可為什么易之還偏要這樣做呢。”

  他決定為蜀山留下一條退路,所以招呼莫君如和邵白羽一起過來,走到沈飛打坐的地方,后者剛好運轉滿十六周天,緩緩睜開雙眼,“師叔,有事嗎。”

  老乞丐道:“你們在南山也住了有一段時間了,我今天傳你們御劍飛行之術。”

  “真的嗎,師父。”莫君如興奮地蹦起來,直撲進老乞丐懷里。

  后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撫著她頭上青絲道:“你啊,你啊,也只有這種時候,才稱呼我為老師。真是實際的家伙。”

  “師父師父師父,我的好師父,我偉大的師父,我最最愛你了。”莫君如撲在他懷里使勁揉蹭,今時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人見人躲的摳腳大漢了,而是小鳥依人、靚麗照人、甚至明艷奪目的小美娘,特別的招人喜歡。

  老乞丐被她抱著,也是笑嘻嘻地由衷開心,“好了好了,你還想不想學劍啊,快松開手吧。”

  “不嘛,人家不松開,人家就要抱著師父。”

  “你啊,你啊。”

  聽老乞丐要傳授御劍飛行之術,沈飛和邵白羽也是喜不自禁,想到馬上就能駕馭仙劍,翱翔九天,都是激動難鳴。御劍飛行是仙人和凡人最顯著的區別,掌握了這門技術,雖說仍未正式拜師,但已經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好了,咱們正式開始。”老乞丐收整笑容,“邵白羽,你經常遙控仙劍,說一說,那時候的感覺是怎樣的。”

  邵白羽左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怎么說呢,我只是感覺在自己和鴻鵠仙劍之間似乎存在著一條無形的引線,是這條引線牽扯著我們彼此感應,彼此呼喚,自然而然地就可以控制它了。不過很奇怪的一點是,我幾次嘗試站到它上面,卻都沒有成功。”

  “這是自然的。”老乞丐道:“御劍飛行分為兩步,第一步是建立聯系,第二步是維持穩定。你完成地只是第一步,自然不可能成功。

  要知道,劍乃殺器,對外殺敵,對內傷己,想要它收斂殺氣,成為運輸的工具,就必須與仙劍合而為一,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這就要求你,在建立了與仙劍的聯系的同時,還必須能夠要求它收斂殺意。”

  “要求仙劍收斂殺意?”

  “是的。御劍飛行絕不簡單,你們看。”老乞丐拔起酒葫蘆的蓋子,自里面抽出一柄樣式普通的仙劍,隨意揮舞,輕松地斫下了盛開桃樹上的一截桃枝,“劍乃殺器,斷木成屑,削鐵如泥。想要這樣鋒利的東西收斂殺性并不容易,這需要它完完全全的服從于你。”

  劍刃飛回,他右手接住放在眼前,左手貼著劍身掠過,掌心所過之處,覆蓋在劍刃上的熒光柔和變淡,不如之前那般刺眼。老乞丐斜覷三人,目光灼灼,三名少年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關子,屏息以待。

  便見老乞丐大呵一聲,手掌咔地攥緊,牢牢地捏住了仙劍的鋒刃。

  “啊。”莫君如驚呼,雙手捂眼,不忍再看。

  沈飛和邵白羽則是眼珠一錯不錯,同時贊嘆:“對外吹毛斷發,對己銹鈍無鋒,仙劍卻乃靈性之物。”

  “光這樣還不足夠。”老乞丐二度拋起仙劍,“還必須維持,維持自己和劍刃之間的聯系,保持劍刃的穩定。這里有一套印法需要掌握熟練,隨我做,丁乙卯丙庚,飛。”

  仙劍低飛,老乞丐雙手負后,抬腿踩在上面,和站在地面上一樣平穩。

  “起。”

  劍刃騰空,載著老乞丐高高飛起,在月下盤旋一圈,折返回來。

  沈飛苦著臉道:“怎么和封印訣一樣,又是這些繞口的字符,而且還要配上手式了,仙法真是麻煩。”

  “你懂個屁。”老乞丐一聽他說話就生氣的要命,狠狠地揍了他一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這是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這是十二地支。十天干加上十二地支就是天地運轉的核心,而所謂道術便是順應乾坤之術法,所以,不管施展任何法術,都與天干地支有關。”

  沈飛茫然搖頭,道:“我還是聽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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