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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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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栦山,登山梯前,另一對師徒則沒她們這么幸福了,師徒間的關系很緊張,這從身邊壓抑的氣氛就看得出來。

  李易之對兩人有敵意,所以,沈飛和邵白羽干脆不下馬,與你敵對。在這二人的字典里,似乎便沒有“委曲求全”這四個字。

  沒有人說話,因為誰先說話就失了面子,低了身份。

  這真是古怪的師徒組合,古怪在師不像師,徒不似徒。

  日上三竿,對峙還在繼續,似乎沒完沒了。

  師和徒都很有耐性,馬卻沒有,長久的對峙下,墨玉和白瀚王現出躁動,時不時地尥一下蹶子。

  誰來打破此間的僵局?

  說來也怪,來此之前,李易之本已打算做些什么,但當站在這里的時候,卻又猶豫了,云烈的話時刻在耳畔回響——會不會,就是現在的故意施為,導致了日后天大的災禍。

  李易之不確定,而且,越想越不確定,所以,只是站著,一動不動地站著。

  除此之外,還分外的惱火,李易之心道:天之峽前,拒不下馬,蠻橫無理也就罷了;經歷了兩個月的明禮生涯,見了恩師還是不下馬,簡直就是無理至極,真得好好調教調教了。

  他沒有想的是,兩人聰慧伶俐,怎會猜不到他一直都在袖手旁觀,又怎會感受不到,他身上不友善的氣息,既然感受到了,心里自然是有怨氣的,這兩人又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主,所以,李易之越是表現的兇悍,他們也就越不甘示弱。

  站的久了,李易之心里想了許多許多,本來要做的事情都有些淡忘了,變成了一味的生氣:“你們兩個臭小子,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們,我就不姓李。”

  云烈在遠山凝望此間,觀肅殺之意減弱不少,咧嘴一笑:“這老小子也有心軟的時候,哈哈哈,看來兩個小家伙的命算是保住了。”

  說來也怪,掌教的氣籠罩了方圓三里之境,按理說,沒有什么東西能夠進入的,可偏偏地底下的生物不識趣。

  墨玉腳邊的土拱啊,拱啊,一只雪兔冒出頭來,看到高大威猛的墨玉后,意識到串錯了門,又慌忙遁入土里。

  沈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發出之后,意識到不太好,用手捂了嘴,尷尬地看看白羽,又望望掌教,白羽倒沒什么,掌教則微微偏過頭,目光不太友善。

  沈飛縮了縮脖子,跳下馬背,快步走到掌教面前:“徒兒沈飛,拜見師尊。”他恬不知恥地跪了下去,好像之前的不愉快從沒發生過。

  邵白羽無奈了,心說:這厚臉皮的本事,我還真得跟你學學。

  他見沈飛偷偷地沖自己擺手,搖搖頭,也跳下馬背,快步走到掌教身后,跪下了:“徒兒邵白羽,給師傅請安。”

  李易之背著手,還是不說話。

  兩人都不敢抬頭,兩膝挨地,雙手抱拳跪著。

  許久許久,沈飛眼珠一動,拉著邵白羽連著叩了三個響頭,一邊叩頭一邊喊:“徒兒,沈飛(邵白羽)給師傅請安,徒兒沈飛(邵白羽)給師傅請安,徒兒沈飛(邵白羽)給師傅請安。”

  李易之哼了一聲,仍不轉身:“請安?日上三竿來請安?我看是示威吧。”

  邵白羽默然不語,沈飛連連搖頭,道:“豈敢,豈敢,數月未見,恩師風采更盛,我二人乍見之下,一時不能確定便是恩師本人,不敬之處,請您莫怪。”

  “認不出自己的老師,回家的路總認識的,下山去吧。”掌教猛揮袖,作勢欲走。

  沈飛連連求饒道:“我二人資質愚魯,還妄恩師高抬貴手,開開光罷。”

  “資質愚魯?”李易之總算轉過身來,目光鋒利卻隱含,掃過來的時候,本來抬首應答的沈飛不敢直視,低下頭去,“你。”他指指邵白羽,“你不是自詡雄雞一唱天下白嗎。”

  “你。”他指沈飛,“你不是自詡我輩豈是蓬蒿人嗎。怎么到了我這,又資質愚魯起來了。心口不一,你是在誆騙我嗎。”

  沈飛深深埋頭,抱拳的雙手向上揚起,舉得高高的,“雄雞唱,鳳凰還,天下白矣;少了鳳凰的雄雞,總歸是一無是處的,就如我們失了您的教導,便不值一文一樣。”

  “你倒是口齒伶俐。”

  “我一心拜師求道。”

  “心堅否。”

  “堅若磐石。”

  “那我問你,道是什么,求道為何?”

  “道于我心,便是蕓蕓眾生,我上山求道,便是想求得一個,蕓蕓眾生該有的活法。”

  “你求得是自己該有的活法吧。”

  “先從自己開始。”

  “據我所知,上山之前,你修的是醫道。”

  “小有所成。”

  “既然如此,走下去便是了,何必上山。”

  “醫者只能救傷患,不能救人心,扶弱小,我上山求道,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挽回人間失離之心,匡扶正義,幫助弱小。”

  “須知,蕓蕓眾生,各司其事,我等蜀山人,代行天之正道,似鋤強扶弱這般瑣事,即便見了也不會管的。”

  沈飛將頭埋得更低,手舉得更高:“那我請問恩師,何為代行天之正道。”

  “所謂天之正道,便是除妖斬魔,保世之安。”

  “除妖斬魔?恩師。九州之災多為人禍,被妖魔鬼怪所嗜者,不過寥寥。”

  “這便對了,若妖魔橫行,鬼怪密布,還要我蜀山劍派做甚。”李易之昂首負立,氣息悠長,“須知,創派之初,九州各地妖魔橫行,民不聊生,無涯道祖觀星悟天理創建蜀山劍派的初衷,便是為了對付地上的妖魔鬼怪們,使得九州成為人間樂土。”

  “人間樂土?所以人與人之間的爭斗便置之不理了嗎。”

  “道教永昌之秘,在于超世,若君臨大地,便會如更替如梭的各國帝王一樣,或有一時興盛,但很快便會迎來衰敗。”

  “或許吧,但道于我心,卻是匡扶正義,除惡揚善。”

  “所以,你上山的目的,便是為了獲得匡扶正義的力量?”

  “是的。”

  “隨著閱歷的加深,你會逐漸改變這種想法的。”掌教望向白羽,“那你呢,你為何入通天路,登蜀山絕頂。”

  邵白羽和沈飛一樣,也低著頭,與掌教唯一的兩次見面,要么便是在很遠的地方觀望,要么便是低頭恭語,兩人甚至連師尊具體長什么樣子都沒看清楚。

  邵白羽雙膝跪地,雙手抱拳,恭敬中不失豪情地說道:“我自小從武師習武,從琴師習音律,從還鄉狀元習法度,治國之策。人人皆贊我為天才,萬中無一,我也毫不避諱,安然接受。然,讀書千卷,修習涉獵愈廣,我發現,人力終有極限,不似鳥兒可以飛行,不似魚兒可以潛水,不似靈木可以長生。

  我問師可有超脫之法,皆答想求超脫,便需尋仙,九州大地,只有仙人能夠超然物外,打破人身煩錮。

  從此,白羽我便對仙人充滿愿景,依靠家中財力,人脈,遍尋古籍,只為成仙。”

  “所以你上山求道,是為了逃脫人世樊籠,超脫物外?”李易之兩眼一瞇,望向白羽的目光有些異樣。

  須知天下間,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意識到,人身乃樊籠,人世為枷鎖的道理。

  當年,無涯道人倒騎黑驢登蜀山,實際上,便是自感已達人力極致,所以,才上山觀星問月,探尋天道的,所以才有了后來的蜀山劍派,有了青山道人這個驚才絕艷的徒弟。邵白羽小小年紀,便有此疑惑,可見其確實非池中之物。

  李易之腦子里閃過許多的事情,卻聽白羽說道:“炎天傾的出現,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仙,也讓我意識到了仙人和凡人差距的巨大,因此求仙的意志更加強烈,誓要完成通天路,超脫人世樊籠,問道成仙。”

  邵白羽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李易之連連點頭,道:“我再問你,炎天傾的出現,除了讓你見識了仙人的強大之外,是否也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邵白羽沉默,不再說話,李易之安靜地等待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片刻后,邵白羽抬起頭來,空泛的眼白對著烈日和烈日下的李易之,“沒錯,確有仇恨的種子,在我心中孕育。但,您剛剛不也說了,我蜀山劍派的創建初衷,便是降妖除魔,對我,對這個天下,炎天傾,魔教的妖孽們便是魔鬼,除滅他們不正是我們蜀山劍派該做的事情嗎。”

  “呵呵,話是不錯,可你也要明白,復仇的心便像火焰,在燃燒得旺盛的同時,也會燒毀身邊的東西。”

  “請您放心,我邵白羽還是分得出輕重的。”

  “從古至今,墮魔者多為資質卓越之輩,因為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認死理,當遇到瓶頸的時候,往往會不擇手段。”

  邵白羽深深叩首,不敢抬起。

  掌教道:“我再問你,玄青殿上,若沈飛不加以阻攔,你是否便會殺死李宏源。”

  “若不說實話,即刻滾下山去。”

  “大概會吧。”

  “會就是會,何來大概。”

  “會。”

  “李宏源也是魔嗎。”

  “不是。”

  “既不是魔,你為何要殺他。”

  “因為我當時以為,他殺死了沈飛。”

  “所以在你心里,所有傷害你身邊人的東西,都是魔。”

  “你已經做了。”

  “仇恨是修仙的大忌,若我蜀山劍派的道士一個個也都睚眥必報,狠辣無情,那和魔教的妖孽們又有何區別。”

  “師尊教導的是。”邵白羽猶豫了一下,反問道:“徒兒敢問師尊,在那個時刻,徒兒應該怎樣做。”

  沈飛用膝蓋拱了拱邵白羽的身體,后者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易之倒無怒意,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我為你舉一個例子如何。”

  “洗耳恭聽。”

  “曾經,有一個名叫釋迦摩尼的人,他苦行歷練,修行極深,有一天,鵬妖和鳳凰在天上爭斗,斗敗后掉落在他的面前,說來也巧,這只落難的鵬妖正是在釋迦摩尼小的時候,屠戮了全村,害得他被迫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罪魁禍首。

  鵬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沒想到釋迦摩尼非但不殺它,反而抽出刀割下自己的肉,喂給它吃。鵬妖不明白,就追問釋迦摩尼這樣做的目的,結果他回答:“往事已矣,命由天定,我自慈悲普度眾生。”鵬妖就此拜服,尊釋迦摩尼為師。”

  邵白羽深扶于地,道“割肉喂鷹,這是佛祖的故事。”

  “故事還沒講完。”李易之擺擺手:“若干年后,鵬妖惡習不改,在昆侖山腳下吃人,驚擾了正在地穴中閉關修煉的上官無情。上官無情大怒之下,攜地火出關,威勢凜凜。鵬妖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幾個回合之后,便落敗了。

  上官無情惱他擾己修行,用八荒刺將鵬妖一身的羽毛從血肉里,一根根的挑出來,之后挖去雙眼,削去尖喙,剝掉鷹爪上的指甲,丟在山間任其自生自滅。

  然,鵬妖畢竟是千世巨妖,生命力極強,忍痛飛出山谷,找到了釋迦摩尼,如它所料,慈悲為懷的釋迦摩尼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它死去,便割破手腕,喂了自己的血給它。

  此刻的釋迦摩尼已然成圣,是不死之身,鵬妖喝了他的血,也成了不死之身,因此,雖然身上痛苦無比,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死去。”

  邵白羽微微顫抖,動容道:“上官無情是魔教最出名的一位教主,在他手上,魔教開疆拓土,殺人無數,成了名符其實的邪惡教派。”

  李易之淡淡一笑,“彼時,上官無情還只是位道行高深的長老,尚未繼任教主之位。”

  “魔教之惡,千古傳承,從他們狠辣的手段中便可辨知一二,師父教誨,徒兒明白了。”

  “故事沒講完,莫急。”李易之笑著安慰他,語氣中略有責怪之意,“鵬妖想死不能死,身上傷勢又絲毫未有減少,痛苦到了極點。釋迦摩尼努力為它療傷,可惜上官無情手段太毒,居然提早在瘡口上抹上了毒藥。

  釋迦摩尼束手無策,鵬妖雖然保全了一條性命,但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它將這一切都歸咎在人類的身上,認為這是一場雙簧,是釋迦摩尼和上官無情合伙坑害自己。于是,鵬妖更加嗜血,利用自己千載的修為,下山屠殺,殘害百姓。

  要說,它也確實是有緣之妖,剛剛下山,便遇到了準備上山找釋迦摩尼切磋技藝的無涯師祖,師祖觀其慘狀,恐會危及蒼生,遂一劍將其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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