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2節 秘密工坊
那是一個身材頎長的晶目族。
它的打扮也和其他晶目族完全不同。
頭上戴著咖啡色的寬沿帽，帽檐極寬，弧線的邊緣充滿了設計感。穿著一襲與帽子同色，但更偏薄金的長裙，腰間鎏帶隨意打了個結，慵懶且恣意。
腳下則踩著一雙略帶褚色斑點的高跟鞋，細長的跟底踩在大理石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方的打扮，頗具設計感。
而且不僅僅是打扮，其體態也如弱柳扶風，看上去單薄但卻十分優雅。
它是莫雷塔嗎？
安格爾在心中升起一絲疑問，但很快又自我否定。
莫雷塔的名字里帶著“塔”，說明對方是位男性；以晶目族的傳統，帶有“妲”的，才是女性。
雖然平素里，安格爾是很難從外表分清晶目族的性別的。
但眼前這位，從衣著打扮到修長體態，都是女性的樣子。所以，應該是一位晶目族女士吧？
既然是女士，那肯定不是莫雷塔。
或許，是莫雷塔的助手？
安格爾這么想著的時候，優雅的女士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對方身高也比尋常晶目族要高，起碼達到了二米五左右，安格爾在它面前，平時只到對方的胸口位置。
還好，晶目族沒有人類的性征，就算被盯著胸口，也不會覺得被冒犯。
“二位尊貴的客人，晚上好。”
來人微微俯身，眼神下睨，帶著幾分探究與好奇。它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瓷實感，飽滿且瑩潤。
安格爾和拉普拉斯也禮貌的點點頭，算作回應。
“能容我詢問一句嗎？拿坡里大人，怎么不見了？”它的目光往安格爾和拉普拉斯的身后撇去，似乎在尋找那消失的身影。
安格爾正待解釋，帶他們過來的晶目族衛兵，先一步開口道：“莫雷塔先生，拿坡里大人中途接到了傳訊，暫時先離開了。”
“傳訊？離開？”莫雷塔眼里閃過尋思：“發生什么事了嗎？”
它之前通過晶體傀儡的眼睛，親眼看到拿坡里和安格爾等人進入了吊井電梯之中。
電梯是密閉空間。
對方現在突然從密閉的電梯里消失不見，說明是傳送走的。
而泡泡工坊內部空間是被洞龍加固過的，普通的空間傳送是很難破開的，拿坡里能傳送走，必然動用了龍鱗。
一般，拿坡里是不會動用龍鱗傳送的。因為龍鱗里的空間能量是有額定上限的，用一次少一次。
如今拿坡里動用龍鱗傳送，必然是發生了什么緊急事件。
這讓莫雷塔也生出了幾分好奇。
晶目族衛兵猶豫了兩秒，目光看向安格爾和拉普拉斯：“我…能說嗎？”
安格爾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本身也不是什么保密之事。
比起這個，安格爾其實更好奇的是…眼前穿著打扮都很“優雅的女士”，居然真的是莫雷塔本人。
另一邊，見安格爾頷首，晶目族衛兵連忙將在電梯里發生的事，告訴了莫雷塔。
“孔塔長老傳訊，鏡鬼的泡泡工坊顏色無端變深…”莫雷塔眼神逐漸深沉，在聽到鏡鬼之名時，語氣明顯帶著幾分忌憚。
沉默了許久后，莫雷塔才低聲呢喃。
“如今本就是多事之時，希望器胚工廠不要再發生什么壞事了…”
莫雷塔自說自話后，這才抬眼看向安格爾和拉普拉斯。
它…不，現在應該用“他”。
他并未見過安格爾和拉普拉斯，不過之前拿坡里明確的說過，他帶著主負責人到工坊看看。
雖然不知道主負責人是什么職位，但連拿坡里都親自招待，必然是他無法想象的高度。
不過，兩位來者中，誰是主負責人呢？
莫雷塔很想詢問一下，但又覺得貿然直問誰是主負責人，有些失禮。
就在莫雷塔猶豫的時候，安格爾似乎看出了莫雷塔的心思，開口道：“差點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安格爾，這位是拉普拉斯，我們都來自‘夢鏡’。”
莫雷塔一聽，立刻明了。
“夢鏡”在這次多族例行聚會上橫空出世，而且在主展示臺上，代表夢鏡的話事人“占星婆婆”格萊普尼爾，還壓軸登場，介紹了登錄器。
當時還沒多少人在意。
但如今，整個白日鏡域幾乎都動員起來，大量的器胚工廠一夜之間建立，都在煉制登錄器的器胚。
顯然，“夢鏡”已經徹底的火了，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組織，轉眼成為了一方巨擘。
對此，莫雷塔也能理解。
他登錄過夢之晶原，對夢之晶原也有一定的了解。
從某種角度來說，登錄器、夢之晶原，就是第二次人生…
而且，登錄器或許也是厄難之災，唯一的解法。
正因此，哪怕所有人對“夢鏡”組織不了解，但因為登錄器，所有人都很尊敬“夢鏡”。
當安格爾說出自己和拉普拉斯都來自“夢鏡”時，莫雷塔心中已經不在乎什么負責人的身份了。
他們都來自夢鏡，那都是值得敬畏的。
“尊敬的‘夢鏡’來客，二位能來我的工坊，是我莫雷塔的榮幸。”莫雷塔之前初見時，只是禮貌的俯身，但現在卻是直接彎下腰行禮，足以見其內心的變化。
安格爾倒也沒想到“夢鏡”的身份這么有用，之所以介紹來自夢鏡，純粹只是為了讓對方別糾結身份。結果，效果斐然。
“不用如此，我們只是過來看看器胚工廠的情況。之前去倉庫那邊轉了轉，如今過來看看工坊。”安格爾：“不介意我們看看你的工坊嗎？”
莫雷塔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當然不介意，二位請跟我來。”
莫雷塔轉過身，來到大廳的一側。
這里是一個正熊熊燃燒的壁爐，壁爐上方是一副莫雷塔的半身肖像畫。
他掀開畫板，在畫背后的一個齒輪處向左旋轉三圈，又向右旋轉兩圈，最后按了一下畫上自己的領結配飾。
下一秒，壁爐慢慢的轉動起來。
露出了背后的一個圓形水鏡。
根據莫雷塔所說，他的工坊就在水鏡后面…話畢，莫雷塔先一步踏入了鏡面。
安格爾和拉普拉斯也跟了上去，穿過水鏡的那一刻，安格爾發現水鏡并非是一個鏡面空間，只是連接后方工坊的一個隱蔽入口。
等到站定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略微黯淡的樓梯間。
透過墻壁上的微弱壁燈，能看到這是一個蛇形往下的樓梯間，一時還看不到底。
“工坊在最下方。”莫雷塔道。
“…我能詢問一個問題嗎？”安格爾默默開口。
莫雷塔似乎猜到了安格爾想問什么：“大人是想問，為何工坊會在最下方嗎？”
安格爾：“是的，而且還藏的這么隱蔽？”
莫雷塔低下頭，語氣帶著幾分幽幽然：“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個人喜歡…”
莫雷塔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我從小就喜歡在狹窄幽閉的空間里待著，越是隱蔽我越喜歡。”
“隱蔽之所對我而言，就是我的自由空間。”
小時候，莫雷塔會在課桌下方，柜子后方，甚至床板下面，挖出洞口，制作隱藏空間。
然后把隱藏空間里布置上各種玩具與彩燈，他就會很開心。
聽到莫雷塔的述說，安格爾也在暗忖：童年的隱藏空間嗎？
這種隱藏空間其實他小時候也有，被他稱為秘密基地，是喬恩幫他建造的。就在吊腳樓的煙道后方，有一扇鐵質的小門，打開以后是個高度不足一米三的小空間。
在那里，安格爾一般都是弓著身子才能移動，沒走幾步就會感覺頭暈。
但他很喜歡自己的秘密基地，在那里擺滿了書冊，借著頂上漏光的小孔，偷偷看著課外書。
這種秘密基地、隱藏空間，其實很多小孩都有類似的情節。對于小孩而言，寄身于一個較狹窄的空間，會給他們帶來邊界感，內心會感覺安全。
不過隨著年齡漸長，這種心理就會慢慢改變，甚至可能會越來越不喜歡狹窄幽閉的地方。
安格爾倒沒有因為成長而反感幽閉。
但也的確對隱藏空間的情節，已經沒有小時候那么重了。
“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越長大，越喜歡隱藏空間。而且，我還喜歡制作各種機關，把讓自己的秘密空間更加的隱蔽。”
莫雷塔說到這時，安格爾也想起了他們一路上的經歷。
無論是金剪刀雕像隱藏的空間，還是生活區里，隱藏在院落的吊井，還是剛才他們在壁爐后面的水鏡…都是通過各種機關觸發的隱蔽空間。
從這些來看，莫雷塔的確對隱藏空間是越長大越沉迷。
“這也是我為何會將工坊建在最下方的原因，因為在我的意識里，越隱蔽的地方就越安全。”
安格爾對此倒是不置可否，雖然對一般人來說，工坊肯定要建在能通氣的地方，地底肯定是不合適的；但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對于超凡者而言只要你夠強大，在虛空深處開辟工坊都行。
就比如煉金術士的煉金工坊，就是在位面夾層里開辟的。
雖然樓梯看上去是無盡的，但其實他們沒走幾層，就停了下來。
“這里其實就是最底部了。”
莫雷塔說到這時，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向下的樓梯間：
“那里是虛假的。”
“不用繼續往下了，繼續往下的話，會進入循環。隨機從上方樓梯間出現，然后進入樓梯的森林。”
“這里才是真正的底部，我的工坊就隱藏在這里。”
顯然，莫雷塔在工坊的入口處，也制造了一個小小的陷阱機關。雖然這輩子也不見得能啟用，但機關的存在，就能給莫雷塔帶來安全感。
莫雷塔走到樓梯間的一側。
在壁燈的照耀下，敲擊了下方某個磚塊。
一扇隱藏的大門，立刻被打開。
他們走入門內，立刻來到了一個宛如白晝的巨大空間里。這個空間堪比上面的生活區，到處都是建筑，甚至還能看到類似安晶鎮的浮空水渠。
大量的晶目族人在這里做著活路。
晶體傀儡，則搬運著材料或者成品，放入水渠，任由水流將其帶進深坑，送入隱蔽的上懸吊井。
這里和安格爾印象中的工坊不一樣，它更像是圍繞著一個工坊建造的小鎮。
而工坊，就在這個小鎮的中心處。
那是一棟頂樓帶著剪刀形狀的公會式建筑，周圍還有各種漂浮的彩帶與帶著印花的布匹。
根據莫雷塔的說法：“我并不認為自己是個匠師，我給自己的定位，除了是密室設計師外，還是一位服裝設計師。”
“我來煉制器胚，只是為了生存，也是為了救贖。”
他內心深處并不把自己定位為匠師，如今迫不得已成為匠師，也只是為了應對厄難之災罷了。
“其實在一個星期前，我從未想過轉為匠師，我甚至已經做好了將一生都獻給服裝設計的準備。”
“哪怕后來，我聽說了白日鏡域即將爆發末日災難的傳聞，甚至孔塔長老勸我當個臨時匠師，我也沒有變節。”
“因為我希望自己的余生，都與服裝、與剪刀為伴。”
安格爾：“后來為何變了？因為壓力？”
莫雷塔搖搖頭：“后來之所以改變，是因為我去了夢之晶原…”
莫雷塔說到這時，眼神帶著幾分迷蒙，看向遠處。
“我在夢之晶原里看到了我的偶像…寒妲前輩。”
寒妲？安格爾和拉普拉斯一愣，這不是他們不久前才送入夢之晶原的第一批圣尸結晶的復生原住民嗎？
而且寒妲，他們還挺熟，不僅僅是奇珍博覽館的設計者，如今也擔任兔子鎮的設計。
“我看到逝去許久的寒妲前輩，在夢之晶原重新當起了設計師，還開始大興土木…這給了我很大的震撼。”
“原來，夢之晶原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應對災難，救贖不幸逝去的子民。也可以讓夢想繼續延伸，哪怕死亡，也能實踐活著時的夢想。”
“這一刻，我領悟了。”
“我所謂的變節，其實根本無所謂。”
“因為哪怕我死了，我也能在夢之晶原里繼續我的追求！”
“無論是在夢之晶原里開辟自己的隱藏空間，還是建造獨屬于我的服裝帝國，那里都足以承載我的夢想。”
“既然如此，那我就算如今暫時轉為匠師，也不算變節，因為我不會真正的死去，我終究有機會會回到正路上。”
莫雷塔說完后，還深深的向安格爾和拉普拉斯鞠了一躬，因為如果沒有“夢鏡”帶來的登錄器，他也沒辦法實踐內心的夢想，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偶像。
不過安格爾對于莫雷塔的說辭，卻是有另一番理解。
安格爾只覺得…這就是一個內心很軸的人。
他內心或許也是想為族人做出貢獻，只是覺得“變節”，對不起曾經執著追求夢想的自己。
而夢之晶原的出現，卻是給了他一個借口。
讓他說服了自己。
就算沒有這個“借口”，安格爾覺得也會有其他借口。只是，夢之晶原這個“借口”，更加完美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