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1節 無端思緒

　　艾達尼絲毫不客氣的命令道：“給我。”

　　艾達尼絲已經做好和安格爾針鋒相對的情況了，但安格爾仿佛對艾達尼絲那命令式的語氣，絲毫不在意，隨手將銅鏡一拋：“你要拿就拿去吧。”

　　艾達尼絲沒想到安格爾會這么直接將銅鏡交給她，所以，當看到銅鏡朝自己飛過來時，都還懵著，直到銅鏡快掉落時，她才回過神，手忙腳亂的接住銅鏡。

　　艾達尼絲穩穩接住銅鏡后，慌張的神色才緩和過來。

　　緊接著，艾達尼絲便憤怒的抬頭看向安格爾，想要質問安格爾怎么能隨隨便便的將銅鏡扔過來。

　　“你…”可當她憤怒的開口時，卻突然想起，好像是她讓安格爾將銅鏡交給她的，話到嘴邊又只能改口：“你就這樣對待奧拉奧？”

　　安格爾一臉迷惑，其他人也疑惑的看向艾達尼絲。

　　艾達尼絲：“我讓你給，你就給。還如此無所謂的將它丟過來，這就是珍視奧拉奧的態度？”

　　聽完艾達尼絲這莫名其妙的話，眾人表情更迷惑了。

　　艾達尼絲想表達的是，安格爾遵照她的意思去做了，其實是對奧拉奧的不珍重？既然如此，那你還向安格爾要銅鏡干嘛？還那么一副囂張的態度？

　　就連將奧拉奧給艾達尼絲的動作，都能被艾達尼絲解讀成不尊重。

　　這種程度的隨手一拋，難道不是普通人都能接住的嗎？就算普通人可能會失手，但你一個超凡生命會失手嗎？這顯然不可能嘛。

　　所以，你這邏輯是如何自洽的？

　　安格爾：“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表現出抗拒，然后和你打一架，最后不得已才將奧拉奧交給你？”

　　看著安格爾那猜疑的表情，眾人的狐疑之色，艾達尼絲一時語噎，因為按照她的劇本，的確有這么一出的…

　　安格爾：“至于說，我為何會將奧拉奧直接交給你。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嗎？而且，你會傷害奧拉奧嗎？你不會，所以我為什么不能交給你？”

　　艾達尼絲此時其實已經稍微的找回了點邏輯，回想一下之前她憤怒之下的問題，的確充滿著無端情緒。

　　這種無端生出的情緒，其實平時艾達尼絲就有。不過此前無論她如何去作妖，奧拉奧都會包容她。故而，她也不覺得自己的邏輯有問題。

　　如今，被眾人滿是疑惑的眼神望著，聽著安格爾那邏輯自洽的解釋，艾達尼絲才后知后覺的察覺到，她偶爾想問題的方式似乎真的有些問題？

　　是因為缺失的那一部分導致的，還是說，她的情緒會導致她的思維混亂？

　　縱然艾達尼絲有所醒悟，但她并沒有打算認錯，而是硬著嘴，繼續指責：“奧古斯汀讓奧拉奧跟著你，你就這么輕易放棄了奧拉奧？”

　　安格爾：“所以，你讓我把奧拉奧給你，是不打算還的意思？”

　　艾達尼絲嘴唇囁了一下，想要說些什么，但沒等她開口，安格爾又繼續道：“我將奧拉奧給你，是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奧拉奧，而且奧拉奧之前也說過，你是他最親密的親人。”

　　“我交給你，自然是因為放心你，如果奧拉奧醒著，你叫他過去，他肯定也會遵照你的意思。所以，你說我輕易的放棄奧拉奧，是從何說起呢？”

　　安格爾的話，在艾達尼絲聽來的確沒什么問題，而且仔細想想，反倒是她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不對，怎么能跟著安格爾的邏輯走？艾達尼絲竭力的想要找回自己的想法。

　　可這時，安格爾又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讓我把銅鏡給你，是不打算還的意思嗎？”

　　艾達尼絲沉默了片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艾達尼絲讓安格爾將銅鏡給自己，其實就兩個想法：第一，挑起爭端，她看不慣奧古斯汀，更看不慣被奧古斯汀重視的安格爾；第二，她想要看看這個銅鏡，這個奧拉奧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展露過的“真身”。

　　至于說，要來之后，還不還給安格爾，艾達尼絲其實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她的“劇本”是，她會和安格爾打一架，打到對方被自己囚禁，或者逃跑，或者喪失意識。

　　之后，自然沒有什么還不還的問題。

　　可現在，她的劇本沒有按照章程上演，反倒讓她沒有理由對付安格爾了，于是這個問題才被擺到了臺面上。

　　安格爾：“不是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你不還的話，我也不會強要。”

　　“為什么？”艾達尼絲本來還準備安格爾表露一點不滿，就掀桌開戰的。可安格爾這一次的回答，又是順著她在說。

　　安格爾嘆了一口氣，他現在真的覺得艾達尼絲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雖然安格爾心中很無奈，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我之前說過，奧拉奧做任何選擇，是他的自由。而奧拉奧無論在我手上，還是在你手上，最后終歸是要蘇醒的，到時候他會選擇留在你身邊，還是離開你跟著我，也是奧拉奧自己的意愿。”

　　“當然，以上的前提是，我相信奧拉奧，所以也相信你。因為相信你，所以我相信奧拉奧就算做出跟著我的選擇，你也不會強行留下他。”

　　安格爾這話，自然是美化過的，他肯定不相信艾達尼絲；但是嘛，把自己擺在道德制高點上，這不是基礎操作么。

　　到時候無論艾達尼絲是打是和，他都占理。而他要把“占理”當成自留地，其實也是特意擺出來給奧拉奧看的。

　　奧拉奧現在雖然是沉睡的，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之前拉普拉斯曾經說過，鏡面映照之處，皆能成為記憶。而這些記憶，只要不被鏡中生命拿走，最后都會進入空鏡之海，沉浮一段時間被潮汐所清洗。

　　而奧拉奧的銅鏡，所映照出來的記憶，奧拉奧會放任它流向空鏡之海嗎？顯然不可能。

　　所以，奧拉奧此時就算沉睡，可醒過來也會知道發生的一切。

　　安格爾在這過程中要表現出來的，就是自己一直占理，這就足夠了。而他所說的“我相信奧拉奧、所以相信艾達尼絲”，也是講給奧拉奧聽的。

　　當然，如果奧拉奧想要看到的是類似艾達尼絲的“劇本”：安格爾拼死不退，死活不拿出銅鏡。

　　那安格爾也無話可說，只能說，不愧是和艾達尼絲待一起萬年的，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很難。

　　不過以安格爾對奧拉奧的觀察，他其實更講理一點，應該不會喜歡艾達尼絲所設定的劇本才對。

　　另一邊，在聽完安格爾一番義正言辭的話后，艾達尼絲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只覺得心里憋得慌。

　　有一股氣想要撒，但對著占領道德高地的安格爾，愣是撒不出來。

　　而這一幕，也被黑伯爵看在眼里。黑伯爵此時已經明白安格爾的想法，只是沒想到安格爾會用這種方法去噎艾達尼絲。

　　噎倒是噎成功了，但就怕艾達尼絲憋不住心口那氣，到時候本來艾達尼絲只是“假打”，最后成了“真做”，那就不好了。

　　思及此，黑伯爵決定開口緩頰一下雙方的情緒。

　　而如何緩頰？自然是選擇一個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岔開當下的情緒，最好這個話題還能涉及到銅鏡。

　　“安格爾，之前你和諾亞先輩一直所說的，讓銅鏡成為‘真正’的雙生鏡，這是什么意思？”黑伯爵思索片刻，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黑伯爵自己想要詢問的問題。

　　安格爾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也因此，他和奧古斯汀的交流，總是稍稍一提，雙方都明了。可對于在場其他人，包括黑伯爵而言，他們卻是完全不解，只能懵逼的聽著。

　　黑伯爵既然決定緩頰，那他干脆就問一個他自己也好奇的問題。

　　他相信安格爾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安格爾當然明白黑伯爵的想法，黑伯爵此時出聲，不就是希望找個艾達尼絲會好奇的話題，轉移話題也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的怒氣值下降，不要最后憋怒到真正爆發。

　　只是黑伯爵的緩頰方法，明顯夾帶私心，現在就看安格爾愿不愿意接招。

　　而安格爾的選擇，自然是愿意。

　　關于雙生鏡的事，他之前和奧古斯汀的談論，已經隱約能讓眾人猜到一些；而且，就算他現在秘而不宣，未來等黑伯爵去往源世界，總會知道的。

　　畢竟，奧古斯汀的雙生鏡，在源世界的名氣可是非常的響亮。到時候，稍微做一下聯想，奧拉奧的秘密也就出來了，所以，說出來也無妨。

　　想到這，安格爾道：“雙生鏡的事啊…這個說來，其實與我聽過的一個秘聞有關，而這個秘聞，最初是來自于黑城堡的伊莎貝爾女士。”

　　安格爾本來可以從當下的時間點來說，但既然是要分散艾達尼絲的注意力，他索性直接溯源，從數年前與伊莎貝爾女士相遇時說起。

　　而安格爾講故事的能力…一般。

　　但是，安格爾的幻術表現力，卻相當的強，配合著幻術，完全可以讓人進入沉浸式的體驗。而這種體驗，就宛如親身經歷一般。

　　一開始，艾達尼絲還不想進入全息幻術里，但隨著故事的起起落落，越發的抓緊人心，艾達尼絲也逐漸放松了心防。

　　——之前安格爾不是說過，他相信奧拉奧，所以也相信自己么。

　　這話，應該是真的吧？那么，她是否可以換個方式理解成，奧拉奧相信安格爾，所以她也該相信安格爾？

　　奧拉奧…艾達尼絲摸著銅鏡，雖然是冰涼的觸感，但在她的錯覺中，仿佛是在觸碰著奧拉奧那滾燙的身體。

　　艾達尼絲搖搖頭，將腦海里的遐想拋開。

　　她想要更進一步了解奧拉奧，不僅僅是銅鏡，還想知道奧古斯汀和安格爾所說的那些事。

　　那她或許可以試著相信安格爾一次。

　　再說了，安格爾如果真的要在幻術里搞鬼，艾達尼絲也不怕…可以說，艾達尼絲最不怕的就是控制類的能力，她隨時能進入鏡域，控制類的能力對她就是擺設。

　　而幻術，在艾達尼絲看來，就是控制類的能力。

　　想到這，艾達尼絲主動放棄了抵抗，將身體融入到全息幻術內。

　　這下子，安格爾的操縱空間就更大了。

　　要知道，安格爾的幻術有一個隱秘的能力，便是情緒的操縱，正是因為這種能力，加上魘幻的配合，衍生出了安格爾的超感知天賦。

　　于是，在無知無覺間，安格爾開始了對艾達尼絲的情緒進行干預。

　　安格爾所謂的干預，并不是強行改變艾達尼絲的情緒，而是潤物細無聲的，讓她沉浸在幻術中，逐漸消退負面情緒。

　　說白了，就是加強幻術的吸引力。

　　用喬恩的話來說，就是讓這場“全息電影”里的鏡頭語言，更有情感張力；演員的表演，更能觸動人心…換言之，可以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加工”。

　　而安格爾能感知到情緒，所以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果然，隨著安格爾將故事的敘述性增強，他能明顯感知到艾達尼絲的警惕心慢慢放下，好奇心則一步步的增加。

　　而一個謎團被解開時，艾達尼絲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時，新的謎團隨之而來，繼續吊著艾達尼絲。

　　安格爾用語言配合幻術，將黑伯爵所問的問題，娓娓道來。

　　其中穿插了一些對神秘之物的解釋，以及一些與雙生鏡相關的神秘之物，譬如說，和雙生鏡齊名的凱爾之書。

　　不斷的延展，卻又不會太過離題，吸足了眾人的眼球。

　　最后，伴隨著奧古斯汀的愿景，以及安格爾自謙的表述，雙生鏡的真相被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整個過程雖有夸張，但基本內容是屬實的。

　　艾達尼絲這時也終于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

　　譬如說，為何奧古斯汀會將奧拉奧交給安格爾？因為安格爾是煉金術士，且是觸碰到神秘層次的煉金術士。

　　雖然這里面可能也有其他考慮，但以奧古斯汀的層級，他看重安格爾肯定不是無的放矢。

　　由安格爾去培養，奧拉奧是有一絲機會和其兄長阿代古站在同一個位階。而換作其他人去培育奧拉奧，恐怕就難說了。

　　思及此，艾達尼絲低頭看向手上的銅鏡，陷入了一陣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