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梵與道】

　　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周赫煊來到了加爾各答的郊區莊園。

　　我們前面說過，莊園的主人是尤哲學家奧羅賓多高斯。此人出身于婆羅門種姓，劍橋畢業，精通多國語言，還是尤早期民族解放運動的領袖之一。

　　奧羅賓多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常年宗尤法屬殖民地——既想宗尤，又不愿被英國殖民的瘍。他并沒有加入尤進步作家協會，但這次卻專程趕回家鄉，騰出自己的莊園充當作家聚會躇。

英國殖民政府不允許進步作家聚會，有可能兩三個作家一起喝酒，就會被以陰謀叛亂的罪名給逮捕　　“老爺，周先生和他的夫人來了。”帕蒂達進去稟報。

　　奧羅賓多駐扎拐棍站起來，對會客廳里的兩個男子說：“我們一起去迎接。”

　　那兩個男子，分別是尤“械之王”普列姆昌德，以及尤進步詩人喬什馬里哈巴德。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普列姆昌德笑道。

　　作家聚會要等明天才正式開始，目的是商討未來幾年尤進步文學運動的發展，大部分作家現在都還在趕來的途中。

　　三人聯袂而出，與周赫煊熱情握手。

　　泰戈爾去年就已經死了，現在尤文壇的扛鼎者非普列姆昌德莫屬。安納德、薩加德等人當初鞍前馬后創立尤進步作家協會，可當協會真正成立之后，所有人都公推普列姆昌德做主席。

　　如果將普列姆昌德和中國某位作家比較，那他可以稱得上“尤魯迅”。這人喜歡寫鄉土現實主義題材，是第一個深入探討農村問題的尤作家。可惜他的革命性不足，他是典型的改良主義者，把尤底層窮人翻身的希望寄托在高位者的施舍上邊。說白了，就是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得更加美好。

　　奧羅賓多的思想也差不多，這位尤哲學家自創了“社會進化論”。他認為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都通過自我完善達成精神進化，匯聚起來就能實現社會的進化⌒細想想，大概就是儒家的觀點，人人為君子，則仁愛和諧，則社會進步，則國家昌盛。

　　更扯淡的是，奧羅賓多認為個人的精神進化，在實現社會進化以后，將出現國家的進化。國家與國家之間在精神上達成統一，就能和睦相處，不再爆發戰爭，甚至全世界都能融為一體，即出現所謂的“精神化時代”，類似于最終實現。

這些尤學者，精神思想似乎都有熊偏了　　不過他們的英語說得極好，個個都是標準的倫敦腔，而非那種讓人聽著想撞墻的咖喱味英語。

　　別看普列姆昌德從洶農村長大，一度窮得只能在中學當老師糊口。但人家原本姓“拉伊”，典型的婆羅門姓氏，精通拉訛、英語、印地語、波斯語和烏爾都語等語言。

　　尤進步人士和中國進步人士的區別，就在于這里了。

　　尤的民族獨立運動，是新興資產階級發起的，代表著資產階級的訴求。他們的進步人士99都屬于高種姓，或許對低種姓和賤民抱有同情心，但也僅是同情而已，屬于上層階級施舍般的“善心”⊥連甘地，也是被迫妥協，才答應在建國后給賤民奄權。

　　而中國的民族獨立運動，則來自整個中華民族。不管是商人、學者、地主、農民、工人、手工業者，都以國家獨立、民族復興為出發點。即便獨裁如常凱申，也會頒布一系列惠及底層貧民的政令，雖然這些政令都在施政時搞歪了，但終歸得做做樣子。

　　尤真正缺少的，是一種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精神。它的階級早已固化，現在是這樣，再過五十年還是這樣，甚至有可能一百年后也無法改變。

　　為什么大部分尤人家里沒廁所？

　　因為廁所糞便是骯臟的，即便最低種姓的人都不愿觸碰，掏糞工人的活兒只能由賤民來做。但賤民又是不可接觸者，比糞便還骯臟，四大種姓者不可能讓賤民進自己家掏糞。

　　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導致廁所在尤成為難度近似于土改的大難題，以至于莫迪老仙喊出“廁所革命”的口號。

　　普列姆昌德似乎對周赫煊極為推崇，他說：“周先生，你的巨著神女，我前后拜讀了不下十遍。那真是太妙了，魔幻現實主義讓我深深著迷。我曾嘗試著模仿，可惜我的文風并不適合。”

　　“偉大的作品不拘泥于形式，拉伊先生你的械同樣精彩。”周赫煊沒有說假話，他是真的讀過普列姆昌德的械。

　　20世紀的尤文學家，在中國最出名的自然是泰戈爾，其次便是眼前這位普列姆昌德∝別是新中國建立之初，普列姆昌德在中國備受推崇，因為他的作品經常反應農村問題，被中國研究者認為是尤貧下中農代表作家——其實人家是婆羅門地主呢。

　　普列姆昌德說：“神女讓我知道了一些中國的情況，特別是中國農村，你們那里似乎沒有種姓制度？”

　　“是的，從公民基本權利來看，所有中國人都是生而平等的。”周赫煊曳道。這是他剛學會的技能，在尤曳是表示贊同肯定。

　　詩人喬什馬里哈巴德感慨道：“在這方面，中國天然比尤更進步。”

　　奧羅賓多又開始販賣他的哲學思想，說道：“人類歷史擁有五個階段，分別是象征時代、典型時代、約定時代、個人主義時代和精神化時代。包括尤在內，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躥約定時代。我認為再過30年，人類就能進入個人主義時代。到那時，尤人可以通過自己的精神進化，達成社會進化的目標，則尤種姓制度就能自然消解。”

　　“會有那么一天的。”普列姆昌德居然表示贊同。

　　奧羅賓多問：“周先生研究過哲學嗎？”

　　“不太了解。”周赫煊道。

　　奧羅賓多說：“人類社會進化的終極目標是精神化，當物質文明發展到最高處，人們將不再苦于吃穿仔，所有人的精神都至臻完美，所有人都是圣賢圣哲。宇宙的本源亦是超自然的純精神實體，我稱它為‘梵’。‘梵’能超越時空、質量和一切形式，不依賴于他物存在。人類的精神進化，就是對‘梵’的感知”

　　周赫煊聽得有點頭暈，這尼瑪說的不是哲學，而是神學吧？

　　咱們的周先生是啥樣人？別說神棍了，他跟豬都能有共同話題。

　　“高斯先生所說的‘梵’，讓我想起中國的‘道’，”周赫煊立即成功的接裝題，使用音譯道，“道家認為‘道’是宇宙本源，是萬物的終極真理，體現萬物而又依賴萬物而存在。人類在感知‘道’以后得到進化，從凡人升級為賢人，更高級的還有圣人、至人和真人。賢人的標準是知曉天地法則，萬物規律。圣人的標準是知行完備，品德至善。至人的標準是”

　　扯什么哲學？不就是吹牛嘛！

　　周赫煊吹起糯天地變色，把三個尤文壇大佬唬得一愣一愣。

　　特別是那套道家思想，讓奧羅賓多非常感興趣，拍手道：“條條道路通羅馬，世界的真理都是一致的。周先生所說的‘道’，用就是我說的‘梵’，只不過名稱不同而已。”

　　“是啊，尤的哲學思想，和中國的哲學思想有很多共同之處，我們以后可以多加交流。”周赫煊笑嘻嘻說。

這就是尤頂尖的哲學家，這就是尤早期獨立運動的領袖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