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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5【安排】

  就在周赫煊把磺胺藥品交給杜月笙的時候,國軍精銳德械第87師和88師,已經秘密抵達上海附近。﹣雜∩志∩蟲﹣同時,駐扎在蘇州的精銳部隊,則換上保安團服裝秘密進駐虹橋機場等戰略要地。

  顯而易見,國防會議雖然還沒開完,但常凱申已經打算在上海開戰了。

  事實上,直到此時此刻,日軍參謀本部都沒想過要進攻華東和華南。根據石原莞爾制定的《國防國策大綱》來看,日本完全沒有把中國當敵人,他們的假想敵依次是美國和蘇聯。

  在具體策略上,日本想要“努力與美國保持親善關系”,通過占領東北和華北地區,遏制蘇聯的共產主義南下,以此來討好英美等資本主義國家。同時,日本又打算瘋狂擴充軍備,以武力為后盾與蘇聯談判,“迫使蘇聯放棄進攻遠東的圖謀”。

  這是日軍參謀本部制定的國際大策略,在這個國際大策略之下,再進行對話戰爭的小策略。

  說起來很可能有人不信,日軍參謀本部是反對擴大戰爭的。他們定下的短期戰略目標,是穩固東北和占領華北,再挑動西北內戰。而遠期目標則是,逐步向南洋滲透,得到東南亞的橡膠和石油,接著再擠走英國人,爭取吃掉東印度群島,如此則可保證石油和橡膠等戰略資源的供應。

  等拿下東南亞以后,又消化了中國東北和華北地盤,便可以趁機染指西北和華東,并順勢吞掉整個中國。到那個時候,日本就不需要依賴美國資源進口,可以跟美國進行“最終戰爭”。打敗美國,日本則可成為遠東和太平洋霸主,順勢再把蘇聯的遠東地盤給吃掉。

  非常異想天開而又合理的戰略,說明日軍參謀本部還是有明白人的。

  若照此計劃而行,國內諸多勢力看到南方和西北安全,說不定又要爆發內戰,讓占領了華北的日軍笑著看好戲。而且,隨著日軍對華北和東北的消化,以及對東南亞的滲透,日本戰略資源儲備將更加豐富,偷襲珍珠港的事情極有可能推遲,美國也沒有借口那么快參戰。

  但是,日本海軍等不及了…

  如果嚴格按照《國防國策大綱》的步驟來執行,起碼在十年之內,日本海軍是無仗可打的。沒有仗打,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不能升職,日本海軍也沒理由索要更多軍費。

  于是乎,看到陸軍在華北打得順風順水,而參謀本部打算跟中國和談(是真和談,只想占領華北),海軍終于忍不住在上海動手了。

  八月九日,日本海軍中尉大山勇夫和一等水兵齋藤要藏,駕駛軍車強闖虹橋軍用機場。遭到中國士兵阻攔后,他們開槍打死一名中國士兵,隨即被機場衛兵當場擊斃。

  日本海軍終于把事情挑起來了,上海的戰爭不打也得打。而陸軍部的一些軍官將領,也不甘心只占領華北,非常配合的幫著海軍挑事,逼迫參謀本部擴大戰爭意圖,將原本只占領華北的計劃改為占領整個中國。

  日軍參謀本部原先還很清醒,但看到陸軍輕松攻克平津,也覺得中國是個超級軟柿子,順水推舟就喊著要三個月內滅亡中國。

  從日本海軍陸戰隊在虹橋機場挑事開始,整個戰爭的方向,就已經脫離了日本軍部和政府的控制。就像手里牽著幾頭惡犬,那些惡犬瘋狂的向前奔跑,牽繩子的人根本拉不住,只能被惡犬帶著往前奔。

  八月十三日,就在周赫煊離開上海的第五天,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長長谷川下令:對南京、廣德、南昌進行空襲,并對上海虹橋機場予以突襲。隨后兩日,日軍派遣軍艦16艘,載乘海軍陸戰隊若干登陸淞滬,日本內閣也決定向上海派遣陸軍增援。

  史稱,八一三事變。

  中國這邊,南京國民政府發表《自衛抗戰聲明書》,任命張治中為第九集團軍總司令,任命張發奎為第八集團軍總司令,對登陸日軍予以堅決抵抗和打擊。

  英美法等資本主義國家,對中日戰爭的態度是袖手旁觀,并且美國在持續賣給日本戰略物資。德國表面上傾向于日本,但繼續暗中向中國出售大量軍火。

  無關國際友誼和道義,美國和德國的做法都是為了賺錢。

  只有蘇聯站在中國這一邊,并很快簽訂《中蘇互不侵犯條約》。在當時的特殊環境下,各大國都采取中立立場的時候,蘇聯單獨聲明不與中日戰爭的中國方為敵,事實上就是在聲援中國,并把日本確定為潛在敵對目標。

  蘇聯的做法,同樣無關國際友誼和道義,這屬于地緣政治的范疇。

  不管如何,《中蘇互不侵犯條約》的簽訂,給危機關頭的中國帶來極大鼓舞,不管是南京政府還是各界人士,都對此條約的簽署感到無比興奮。

  當八一三事變的消息傳來,周赫煊已經到了南京,專門托人找到一位先生——許傳音。

  “周先生怎么專程來拜訪我?”許傳音感覺有些納悶兒。雖然他在南京當官,但官職并不大,不可能入周赫煊的法眼啊。

  周赫煊為什么要找許傳音?

  因為此君在戰爭期間主動留下,擔任國際紅卍字會副會長,主持國際安全區的難民住房安排工作,并成為國際救濟委員會中唯一的中方委員。

  在許傳音博士的主持下,共在南京建起了25個難民營,收容了約20萬到30萬難民,他還把自己的兩棟洋房也拿出來給難民住。

  作為唯一獲準在南京城內自由走動的非漢奸中國人,許傳音博士全程目睹了日軍暴行,他后來成為東京審判庭上指控日軍南京大屠殺的重要證人。

  周赫煊問道:“許博士,如果日寇攻陷南京,你會帶著家人離開嗎?”

  許傳音搖頭道:“應該不會走。我身體不好,家業也在南京,我必須留在這里保住家產。周先生認為日寇會攻到南京?”

  “不好說,”周赫煊嘆息道,“以中日兩國的軍事力量來看,恐怕南京是保不住的。而且作為中國的首都,日寇一旦攻陷南京,恐有昔日旅順之事。”

  “大屠殺?”許傳音噌的站起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周赫煊拿出20萬大洋的匯票說,“不管如何,戰亂一來,百姓遭殃。這20萬大洋,還請許博士收下,雇傭一些牛車和馬車,幫助那些生活困難的孤兒寡母和老弱病殘撤離。”

  許傳音感覺腦袋暈乎乎的,他只是個小官僚兼資本家而已,周赫煊莫名其妙找到他,又莫名其妙給他20萬大洋,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直到幾個月后,許傳音才真正理解了周赫煊的用意。

  實際上,國民政府從今年11月份開始,就在有計劃的組織南京市民撤離。對于內遷的難民,政府沿途在各市縣設有難民所,免費發放難民證和少量路費,同時也聯系紅十字會等慈善組織予以扶助。

  在戰爭爆發前,南京的常住人口是101.5萬,而到南京陷落的時候,已經只剩下50萬了,能走的早就提前走了。

  那些不愿走的南京市民,大致分為五類:

  一是奉命留下的。比如劃撥給國際安全區的警察,比如國黨和共黨特務,又比如學校、醫院和機關單位的留守職工。

  二是自愿留下的。比如世界紅卍子會的副會長許傳音博士、協管金陵女大難民營的程瑞芳女士,他們都自愿留下來救助難民。

  三是難舍故土的。誰都料不到日本會搞大屠殺,好多平民百姓辛苦半輩子,終于打拼出一點家業,比如店面、比如房產、比如土地。讓他們丟下這些產業,背井離鄉朝著未知的遠方前進,他們很難下定決心。

  四是難以成行的。這些人生活比較貧困,大撤離期間車費昂貴,交通工具難尋,只能靠步行一點點前進。太辛苦了,而且生活沒有保障,他們都不愿走。

  五是親日派。這些人仗著跟日本人有聯系,或有生意來往,或直接當漢奸,還以為日寇來了就能升官發財,結果好多都稀里糊涂死在大屠殺當中。

  歷史上,南京憲兵挨家挨戶動員撤離,耗盡唇舌之力,也無法勸動那些市民離開。

  周赫煊又能有什么辦法?

  就算到處宣傳日寇要搞大屠殺,那也得有人相信啊!

  周赫煊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可靠之人留下一筆捐款,給生活困難的難民提供幫助,讓那些想走而沒有能力走的人得以保命。比如這種情況,憲兵怎么勸說都不走的一戶人家——寡婦指著臥病在床的婆婆和幾個小孩反問憲兵:你讓我怎么搬?

  有了周赫煊的資助,至少那些孤兒寡母可以離開。

  周赫煊鞠躬敬禮道:“許博士,請你務必幫忙,拜托了!”

  這招很管用,一般人還真受不起周赫煊的大禮,許傳音連忙扶住他說:“錢我收下,我給你開一張收條。若是用不上,等以后再還給你,如此可好?”

  “多謝!”周赫煊抱拳說。

  等把周赫煊送走,許傳音才站在陽臺自言自語:“什么亂七八糟的?”

  在南京大屠殺以前,許傳音只是個普通人,他還沒有得到靈魂和人格的升華。

  當然,既然答應周赫煊幫忙,許傳音這樣有責任感的好人,肯定會盡量給困難者提供救助,能救下幾個算幾個吧。

  離開南京,周赫煊又專門去了一趟漢口,視察正在修筑當中的武漢長江大橋。

  時值夏季,洪訊將至。

  武漢三鎮的長江水位明顯上升,估計再過半個月,大橋的修建又將暫時停工,因為年年爆發的洪水就快來了。

  周赫煊詢問了一番進度,得到的答案是,大橋至少要到明年春天才能竣工,稍微出點問題恐怕要拖到夏天或秋天——那時正在打武漢會戰。

  周赫煊決定仿效茅以升的做法,讓施工方在橋墩上預留安放炸藥的洞口,方便以后日軍打來了就炸橋。

  這座橋在南北交通運輸中非常重要,早建成一天,就能為戰時物資和士兵的運輸提供便利,同時還能方便北方逃來的難民過江。

  希望能早日建成,并順利炸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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