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張樂怡的真正反應,以未婚妻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今后哪個女人都不能和她爭。
以周赫煊現在的名聲,他娶姨太太會被視為風流韻事,絲毫不影響他“婦女之友”的形象,但如果拋棄未婚妻,則肯定要背上沉重罵名。
所以說民國的思維很奇葩,容許男人三妻四妾,但底線卻是不能辜負正妻(包括未婚妻)。這個所謂的“辜負”,并非劈腿出軌找小三,而是對外宣布離婚或悔婚。
三妻四妾是傳統,不可背棄糟糠妻也是傳統,一切都是傳統道德觀念作祟。
因此徐志摩離婚再娶要遭唾罵,因此魯迅只敢跟女學生同居,卻不敢打破他的包辦婚姻。
“哇喔,密斯特周,你什么時候訂的婚?”羅杰故作驚訝地問。
周赫煊不好駁張樂怡面子,只能順著她說:“就在前陣子。”
埃爾韋笑道:“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可一定要給我發請柬。”
周赫煊說:“希望到時候,兩位領事先生能夠賞臉來參加婚禮。”
男人們說話的時候,張樂怡微笑不語。婉容也在笑,但笑得很勉強,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周赫煊有結果,但還是感到非常失落。
羅杰掏出雪茄盒,遞給周赫煊一支,說道:“密斯特周,關于清理航道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非常高明的辦法。你對此還有什么建議嗎?”
周赫煊沒有回答,而是對張樂怡說:“樂怡,你先跟婉容打球吧,我和領事先生談些事情。”
“你們忙。”張樂怡笑著朝二位領事點頭。
等她們離開后,周赫煊才和羅杰、埃爾韋一起,走到旁邊的長椅坐下細談。
周赫煊直說道:“其實我對清理航道并不關心,我只希望能夠快點開工,以工代賑救助天津的災民。”
“周,你的仁慈令人欽佩,”羅杰說,“但這是個大工程,就算錢款充足,也需要天津地方政府配合。從制定計劃、發行公債到正式開工,沒有半年時間根本不可能。”
“可以同時進行,”周赫煊建議道,“天津地方政府不是不想管,而是沒錢,只要有租界董事局和海關籌款,他們肯定樂意配合。而海河的治理,從晚清到現在已經搞過五次大工程,經驗非常充足。找那些老河工當向導顧問,再請有能力的水利專家做計劃,很快就能拿出一套方案來。只要確定方案,不必等開會通過,就可以先做一些邊角工程。我想,海關、港口和貿易商們,早已經等不及了吧。對他們而言,也是越快治理越好。”
羅杰搖頭笑道:“年輕人做事總是這么急躁。”
埃爾韋突然說:“日本方面,似乎不同意用三年后的海關關稅發公債。”
“這很正常,因為他們從沒想過要歸還中國的海關自主權,”周赫煊不屑道,“但天津航道治理,關系到十多個國家的商業利益,他們必須答應!日本再強,從不可能單挑全世界吧?而且工程款項頂多花100萬,各國分攤下來就更少,日本人年初無償支援張作霖就用了好幾百萬日元,這點錢他們是肯定會出的。”
羅杰找周赫煊聊天,顯然不是為了航道治理工程,因為這在他眼中只是小事。經過埃爾韋的傳達,羅杰發現周赫煊對世界和中國局勢了若指掌,所以想聽聽他的看法,轉開話題問道:“康,你覺得南方政府會贏嗎?”
“我確定,最多一兩年內,中國就會達成名義上的統一。”周赫煊不假思索地說。
羅杰道:“可奉軍還很強大,雖然在戰場上接連失利,但奉軍主力一直沒出動過,最終打起來難見分曉。”
“奉軍主力一直沒動,是因為張作霖在玩驅狼吞虎之計,”周赫煊笑著說,“驅狼吞虎你們知道吧?張作霖讓皖系、直系、山西軍隊、奉系雜牌跟北伐革命軍死斗,自己則保存實力,想等到最后出來收拾殘局。但局勢出乎張作霖預料,北伐軍打得太順了,等待他的不是殘局,而是一支虎狼之軍。”
“然后呢?”埃爾韋問。
周赫煊分析道:“張作霖屬于老狐貍,他的后續行動不外有三:第一,如果北洋各系戰事順利,他將立即派奉軍主力出動,去前線搶奪戰果;第二,北洋各系和北伐軍兩敗俱傷,這對他是最好局面,直接派大軍南下平定全國;第三,就是現在的局面,北伐軍已經打到河南,而且軍勢越來越壯大。在這種情況下,張作霖是不會拿家底去拼命的,他最有可能的舉動,就是率軍退回東北。沒機會就當東北土皇帝,有機會就再次入關爭天下。”
羅杰和埃爾韋聽得連連點頭,列強對中國的局勢也有各種分析,但都是從戰略意義上的。周赫煊卻是從張作霖的性格展開,聯想到張作霖這些年的一貫做法,顯然很可能被周赫煊說中。
羅杰甚至已經決定,回去就把周赫煊的觀點報之國會,也算是一種參考。
“南方的亂局呢?”埃爾韋問。
周赫煊笑道:“南方局勢已經定了啊,不然南京方面怎么可能出兵?而且跟武漢方面的戰略配合還打得那么好。不信你們看著吧,最多半個月內,山西的閻錫山就會改旗易幟,宣布信奉三民主義。”
羅杰驚訝道:“你這么肯定?”
“再不投降附義,山西的地盤就要被馮玉祥占了,閻錫山可沒那么傻。”周赫煊調侃道。
“果然還是中國人了解中國人啊。”埃爾韋感慨道。他們這些外國領事也經常預估中國時局,但都在猜閻錫山何時潰敗,卻沒去想閻錫山什么時候投降換大旗。
當然,此刻只是說說而已,他們對周赫煊的話也沒全信。
一直到幾天后,閻錫山通電全國支持革命,掉過頭來幫馮玉祥攻擊奉軍,這才把羅杰和埃爾韋驚得無以復加——居然被周赫煊料中了!
埃爾韋晚年在回憶錄中寫道:“中國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就像拿破侖所說,那是一頭睡著的雄獅,它總有一天會驚醒的…我在中國見到過許多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周赫煊先生無疑算最特別的那位。他并不熱衷于政治,卻對局勢洞察敏銳,總是能分毫不差的預測未來。在天津的時候,只要我有了疑惑,我就會請周先生喝酒。嚴格說來,他算我在中國的免費顧問。當然,我也為此付出了許多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