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軍團,鎮暴任務,不惜代價,做好見血的準備!”
得到公爵的命令,塞舌爾騎士大聲喝令。
看臺下的翡翠軍士們齊聲呼應,整齊劃一,這讓圍護著泰爾斯的衛士緊張不已,懷亞憂心忡忡地打量四周,想要找到出口。
“不,詹恩,等等!”
希來情急之下開口阻攔:“解決不了問題,反而坐實了費德里科的指控——”
但詹恩理也不理她,只是盯著遠處的費德里科,冷哼下令:
“記得,塞舌爾,若犯人反抗…”
“是,絕不容情,大人。”塞舌爾嚴肅重復公爵的命令,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隊伍。
然而一只手突兀搭上塞舌爾的肩膀,讓他的勢頭生生一頓。
“相信我,老朋友,”卡西恩出現在塞舌爾身后,神情憂慮,“為了翡翠城好,現在不是你表忠心的好時機。”
整裝待發的翡翠軍士們看到這一幕,紛紛猶疑地望向彼此。
希來和泰爾斯都松了一口氣。
“你早已不是翡翠軍團的一員了,卡西恩,”塞舌爾望著前方,卻看也不看老朋友一眼,“放手,否則你會比上一次輸得還慘。”
話音落下,塞舌爾姿勢不變,可泰爾斯卻覺得獄河之罪微微一跳!
待命的軍士們預感不對,一隊隊地攏靠上來,隱成包圍之勢。
“也許吧。”
卡西恩輕輕蹙眉,卻未曾放開手:
“但是我一個人輸,總好過一座城輸。”
那一瞬間,作為對手兩人未曾面對彼此,旁觀的泰爾斯卻覺得眼睛隱隱刺痛。
“我就說嘛,他們一定有舊怨!”泰爾斯身后,d.d一拍巴掌,自得地對同僚們道。
卡西恩的話讓塞舌爾眉頭一皺,他環視全場:只見競技場內的觀眾們全都面朝公爵看臺,無不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氛圍甚至比觀賞比武時還要熱烈。
塞舌爾遲疑了幾秒,重新望向鳶尾花公爵。
“我說過了,塞舌爾,”詹恩沒有低頭,眼神不離費德里科,“若有阻攔者…”
“詹恩!”希來厲聲道。
“詹恩,冷靜!”
泰爾斯扒開想把他重新拉到身后的懷亞,加入對話:
“別忘了,你依舊是公爵,依舊是此刻掌握主動和優勢的一方,遠不到魚死網破的地步,而那邊那家伙就算說得天花亂墜,也不過是一個半途闖進選將會,信口胡言的——”
“恕我直言,泰爾斯殿下。”
詹恩不客氣地打斷他,前一句尚有禮貌,后一句直接粗暴:
“干你屁事!”
泰爾斯頓時啞口無言。
好吧,小花花這是,之前的氣還沒消?
“拜托,哥哥,你知道他是對的,”希來適時開口,眼神灼灼,“你只是不愿承認…”
“你又有什么資格說話?”
詹恩瞬間回頭,目光冷酷,在泰爾斯和希來之間游移:…
“這么多年,你唯一擅長的就只有離家出走!”
希來話語一滯。
“沒錯,這么多年,我更像是這里的客人而非主人,”她深吸一口氣,話鋒犀利起來,讓詹恩漸漸蹙眉,“所以我知道選將會的客人有哪些!翡翠城外的封臣,王國外領的貴族,十三望族的賓客,大海彼岸的來使,有資本遠行的商人旅人學人,包括鳶尾花家族的鄰居、盟友、商貿伙伴、競爭對手…”
“還有敵人。”泰爾斯忍不住加了一句。
“比如你?”詹恩回頭怒視泰爾斯,逼得后者不得不舉手后退。
圍著看臺的翡翠軍士們與泰爾斯身邊的星湖衛隊本就互存敵意,劍拔弩張,眼見彼此主人再度爆發矛盾,雙方都悄然按住武器。
“而他們都在等著看你的好戲!”
希來揮手示意泰爾斯別添亂:
“詹恩,他們想看看你要上演的,究竟是一樁無傷大雅,只需照章辦事就能處理的治安瑣事…”
“還是一起茲事體大,非得動員軍隊以鎮壓的政治風暴。”泰爾斯補充道。
“所以別再被——別再看那個小屁孩了,老娘我才是你妹妹!”希來一臉怒容,把詹恩的殺人眼神從泰爾斯身上拽回來,“我說到哪了…所以別再被敵人耍得團團轉!錯誤引導,記得嗎,你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面對雙方接連勸阻,詹恩一聲不吭,只是怒目圓睜,呼吸急促。
就在此時,阿什福德管家慢吞吞地走上看臺,在公爵身后輕聲耳語了幾句。
詹恩眼神一動,輕輕扭頭。
泰爾斯同樣轉過頭去,這才發現,鄰近看臺上的貴族和封臣們紛紛離座,他們之中有人急匆匆地尋找出口退場,也有人朝著公爵這邊而來,有人向詹恩遣仆問安,也有人暗召侍衛自保,有人義憤填膺聲討小人,也有人喊著口號勤王救駕,甚至有人大聲呼喚泰爾斯王子的名字,但無論哪一種,都給維持秩序的警戒官和綠帽子們以極大的壓力。
而整個競技場的目光,此時此刻都聚焦詹恩一人。
鳶尾花公爵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咽了咽喉嚨。
“看到了嗎?”
希來向阿什福德點點頭,對哥哥道:
“他巴不得你在眾目睽睽下派人去逮他,甚至殺他!這就是他的目的!”
詹恩死死盯著堂弟,目眥欲裂,一言不發。
“對的,記得安克·拜拉爾和他的決斗嗎,”泰爾斯忍住心中的疑惑,幫腔道,“敵人在逼你做選擇,沖動之余痛下殺手,成為一個默認污名的不正公爵,還是——”
“你說完了嗎?”
詹恩冷冷打斷他:
“這么關心我們,殿下,我還以為你才是南岸公爵呢。”
泰爾斯訕訕閉嘴,但了解詹恩的希來卻松了一口氣,她在哥哥看不見的角度對泰爾斯點了點頭。…
臺下,卡西恩呼出一口氣,放開搭在塞舌爾肩膀上的手,后者不甘心地揮手,示意整隊完畢的軍士們稍候。
“還有,還有一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泰爾斯眼見有戲,連忙轉換話題,以緩解詹恩的怒火。
“什么事?”希來及時地追問。
在眾人的疑惑下,泰爾斯指向遠方主持臺。
“他,費德里科什么的…”
王子望著自稱費德里科的男人,也望著下方戰斗力和威懾力十足的黑甲騎士,瞇起眼睛:
“就這?”
“什么?”希來大惑不解。
“他就只是,”泰爾斯思索著,“就只是另一個安克·拜拉爾嗎?沒別的了?”
詹恩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但這邊還沒來得及討論出結果,費德里科就再度開口,向整個競技場喊話:
“怎么了,堂兄?在計劃什么?”
他看著詹恩和整裝待發的翡翠軍團,哈哈大笑:
“啞口無言了,惱羞成怒了?想走老路子,讓你的走狗們把我碎尸萬段沉海掩埋,以掩人耳目?”
詹恩眉毛緊皺。
整個競技場的議論聲更大了。
越來越多人看向滿布全場的“綠帽子”——既有士兵專注本職,維持秩序,也有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只等上級一聲令下——們,注意著他們的武器,眼神里同時露出忌憚和期待。
“那還等什么,來啊!”
只見費德里科探出身子,向著全場大聲宣告:
“在落日女神的見證下,我發誓,我將束手就擒,絕不反抗!”
費德里科話音落下,詹恩和泰爾斯、希來齊齊一怔。
“來啊,堂兄!為了正義和真相,為了公道和律法,我敢把性命交托你手!”
“只是你,弒父的懦夫,你敢當著我的面,當著整座翡翠城,當著落日與皓月之光,直視我的眼睛嗎,”費德里科舉起手,恨恨喊出對手的全名,“詹恩·凱文迪爾?”
下一秒,全場的議論聲“嘩”地一下增大,仿佛越滾越大的雪球終于爆裂開來。
“他是說真的?束手就擒?”
“臥槽,他膽子這么大的嗎?”
“別啊,我還期待著一場大戰或者刺殺呢!”
“這么愚蠢啊…”
“不,此舉相當聰明…”
“聰明啥啊,如果我是詹恩公爵,就趁機一刀宰了他,一了百了…”
“你以為公爵跟你一樣蠢啊?”
“別磨蹭了,快走!”
“該死…那個出口也不讓人走,有綠帽子守著…”
“不,別跟他們吵,這情況,他們一句‘疑為叛黨’就能殺了你,都沒處說理去…”
“騙鬼去吧,”星湖衛隊的陣容里,摩根恨聲開口,“那逃犯少爺費了老大勁,再加一個極境高手四處沖殺,才上到主持臺露個臉,這就‘束手就擒’了?”
“我也不信,”哥洛佛贊同道,“除非他先讓那殺手投降…”…
但僵尸的話語突然一滯。
“奇怪了。”他疑惑道。
包括泰爾斯在內的眾人注意到不對,紛紛定睛一看:
不知何時,那位曾經一路突圍把費德里科護送上主持臺,又把守在臺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黑甲戰士…
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呢?他人呢?洛桑二世呢?”米蘭達反應過來,她兩步攀上欄桿,看著遠方主持臺下空空蕩蕩的臺階,驚愕不已,“什么時候不見的?”
一瞬之間,包括原本圍在主持臺下的警戒官和衛兵們在內,所有人爆發出一陣驚呼,仿佛他們也才剛剛發現:守在眼前的敵人不見了。
“我不知道,難以置信,”保羅難以置信,四處張望,“我一直用‘天瞰法’注意那邊的動靜,這是博茲多夫家從‘射日者’處學到的法門,最擅鎖瞄獵物,按理說不可能突然失去目標…”
“‘按理’說,”懷亞拿出筆記,凝重地記錄起來,“但別忘了,有關洛桑二世的一切都違背常理。”
看到這一幕的泰爾斯同樣驚疑。
他就那么消失了?
奇怪,又詭異。
這是計劃好的嗎?
“等等,但若失去高手保護,那個費德里科…”保羅望著遠處,若有所思。
下一秒,沒有了最大的阻礙,主持臺下方的警戒官和衛兵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終于如夢初醒,咋咋呼呼地沖上主持臺,沖向費德里科!
“立刻投降!”
“放下武器!”
“不許動!”
“舉起手來!”
“離開傳聲筒!”
“待在原地!”
混亂的呼喝和警告聲此起彼伏,經過傳聲筒,傳遍了整座競技場。
費德里科很是配合地舉手跪下,任由自己被粗暴地摁倒壓制,還遭受了不少毆打。
“能一路殺出重圍,再一連擊倒這么多衛兵,”哥洛佛陰沉著臉,“剛剛那應該是洛桑二世吧?他,他就這么丟下雇主,夾著尾巴跑了?”
“雇傭兵的忠誠。”摩根呸了一口。
“呼,得虧他跑了,”d.d慶幸不已地松了口氣,看見大家的眼神后他連忙一抖,雄赳赳氣昂昂,“我是說,竟然教他跑了!否則我們可不會放過他…”
“那我們現在去追?”涅希興致勃勃,躍躍欲試。
其余人彼此對視,你看看我身上的繃帶,我望望你手上的傷口,大家紛紛默契地扭過頭,沉默不言。
“我們,還是以殿下的安全為先吧。”米蘭達嘆了口氣。
“啊,那衛隊的榮譽怎么辦?要是恐,要是馬略斯長官醒過來…”涅希難以置信。
“事實上,”d.d嚴肅地打斷他,“這正是為了衛隊的榮譽。”
眾人沉默下來。
很快,警戒官和衛兵們的身影布滿了整個主持臺,主持臺上的血色鳶尾旗被粗暴揭下,仿佛在昭示這一場意外接近尾聲。…
“趴下!趴下!”
“不,跪下!”
“慢一點,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抓住他了!”
“按住按住!”
“綁起來!”
“要塞住他的嘴嗎?”
“不,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們別打了!”
“我們是警戒官,根據翡翠城律法,你有權為自己辯護,接受審判…”
局勢發生了戲劇性變化,激起觀眾們的新一輪議論,競技場里的聲音重新變得混亂嘈雜。
“這位費德里科少爺,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保羅問出許多人的疑惑,“結果就這么舉手投降?放棄保鏢打手,放棄暴力反抗,放棄武力威懾,放棄自己最大的籌碼?”
泰爾斯也皺起眉頭:對方大鬧競技場,以最惡毒最可怕的罪名指控現任公爵,現在卻…
束手就擒?
“不,恰恰相反,他抓住了自己最大的籌碼。”米蘭達望著遠處的費德里科,若有所思。
“至少他保住了性命。”哥洛佛不屑道。
“可是…”保羅欲言又止。
可是這說不通。
泰爾斯點點頭,在心底里接過他的話。
對,也許費德里科此舉能自保性命。
迫于壓力,詹恩不會殺他,至少不會當眾殺他。
可他難道不知道,若自己這樣落入空明宮手中,就毫無勝算了嗎?
泰爾斯下意識轉頭:詹恩觀察著場中局勢,眉頭起伏不定,不知所想。
“他真的,投降了?”希來難以置信。
幾秒后,詹恩的表情回復平靜,他低下頭,溫和地下令。
“塞舌爾,任務取消,讓翡翠軍團各回崗位,繼續維持秩序吧。”
塞舌爾表情一變:
“可是大人…”
“喚來切爾基少尉,讓他帶警戒官出隊,”詹恩不容他反駁,“去押犯人過來,記得注意素質,態度和動作都斯文點,不要驚擾了觀眾。”
塞舌爾欲言又止,但卡西恩對他搖了搖頭。
“派出你最精干的追蹤手,”詹恩繼續道,“去追那個跑掉的高手,哪怕逮不住,也得搞清楚他的行蹤去向。”
塞舌爾沉默了幾秒,還是轉過身,喚人下令。
“阿什福德,讓主辦的商家們干活,安撫觀眾,調節氣氛,選將會勝負未分,是時候該準備下一場了,”詹恩冷靜地一一發布命令,“還有,召集在場的封臣和貴賓們過來,他們需要正確地‘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
管家微笑點頭。
“很好,詹恩,”看見哥哥恢復理智,希來頗為欣慰,“別忘了你是誰,我們是誰——別讓他的胡言亂語影響你。”
她深吸一口氣:
“記得:凱文迪爾不以敵亡。”
但詹恩什么也沒說,他只是望了妹妹一眼,目光復雜。
“那你準備怎么做?扔他進監獄,還是公海?”泰爾斯問道。…
詹恩回頭剜了他一眼。
“那家伙,他以為他抓住了最大的籌碼,才敢從幕后來到臺前,”詹恩目光鋒利,冷哼連連,“但他也忘了自己最大的劣勢。”
泰爾斯眼神一動。
“這里是翡翠城,而他走進了我的棋局,”詹恩冷冷道,“我的規則。”
沒錯。
詹恩的規則。
以詹恩在翡翠城多年的影響力、掌控力和統治力——無論是簡單粗暴的一紙絞刑執行令,還是復雜的一系列政治法理操作,甚至是精巧的輿論引導操控,便任費德里科如何舌燦蓮花扇動公眾,如何有理有據名正言順,最終也勢必一敗涂地。
這個道理——泰爾斯心事重重地看向費德里科——他不知道嗎?
場中,主持者顫顫巍巍重新站上臺,不情愿地(多虧了那幫站在臺下的警戒官)用盡量平和的嗓音,提醒著觀眾和選手們,選將會因故中斷,現在重新開始。
但早已沒有人在意比武了。
警戒官和翡翠軍團的隊伍重新流動起來,他們喝退人群,維持秩序,繞著競技場開出一條通路,將犯人押往公爵看臺。
被五花大綁的費德里科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押送他的隊伍每路過一個看臺,觀眾都無比激動,人們或踮起腳跟伸長脖子,或大呼小叫向前擁擠,爭相一睹大鬧選將會的罪魁禍首。
氣氛仿佛又回到了意外發生之前,參賽者們激烈相爭的時候。
押送的路上,費德里科安靜而順從,沒有大叫抗議也沒有掙扎反抗,但隊伍越來越近,公爵看臺上的眾人卻越發緊張。
“戒備!留意人群!”塞舌爾高聲喝令,翡翠軍團齊聲應是。
“奇怪,他真就沒有絲毫反抗。”d.d看著押送隊伍里的費德里科,悄聲對同伴們道。
“也沒有突然扔出一個煉金球,驚喜全場。”懷亞全神貫注。
“沒有刺客蹦出來。”哥洛佛警覺地掃視周圍。
“沒有埋伏已久的同黨。”摩根道。
“重量級的觀眾人群里,也沒有人配合呼應,扇動情緒。”保羅著貴族看臺。
“沒有轉折,沒有意外,比冥夜神殿的舞臺劇還無聊。”涅希失望嘆息。
“所以,這逃犯少爺做了這么多,就為沖上主持臺吼一嗓子,給公爵潑臟水?”摩根不屑道。
“那他就太天真了,”保羅道,“縱然事情鬧得再大,一旦被翡翠軍團抓住,他就沒招了,”
“愚蠢,”哥洛佛搖搖頭,“潛藏暗中才是他最大的優勢,結果現在,他任由翡翠城宰割了…”
“但他看著還是一臉自信的樣子,我總覺得有問題。”懷亞摩挲著自己的筆記本。
“唉,凱文迪爾家的人都是這個樣子,”d.d聳聳肩,“我懷疑他們有祖訓:無論心里多慌,臉上一概面癱。”
“除非他還有后手。”米蘭達突然發聲。…
衛隊眾人齊齊轉向她。
米蘭達望著費德里科,嚴肅道:“更糟,也更有力的王牌。”
懷亞若有所思:“就算被翡翠軍團逮住,也渾然不怕,有恃無恐的王牌?”
沒錯。
默默聽著這些的泰爾斯同樣懷疑。
一張王牌。
“那么…”保羅沉思道,“那張王牌在哪里?要怎么打出來?”
米蘭達搖搖頭。
“不知道。”
米蘭達提醒星湖堡的眾人:
“但此事必定籌謀已久,他不會輕易認輸的,即便舉手投降,其中也可能有蹊蹺。”
沒錯。
聽了他們的話,泰爾斯左右張望。
他想要找到某些熟悉的身影,或嗅出熟悉的陰謀氣息。
絕沒有這么簡單。
按照經驗,費德里科一定有更多的籌碼,更大的陰謀,更得力的手段。
足以擊倒詹恩的殺手锏。
而非僅僅是一次現身,一句指控,一面旗幟。
如此,方才符合凱瑟爾和王國秘科的風格。
只是,在哪里?
是什么?
另一邊,經過重重關卡,翡翠城的一眾封臣和貴族們,包括許多重量級貴賓都被請到公爵看臺,泰爾斯和詹恩都不得不約束部下,劍入鞘,刀背刃,努力營造出一派和和美美的氣氛。
“抱歉,家仇外揚,掃了諸位的興致。”
詹恩轉過身,面對賓客們,露出微笑:
“翡翠城對此抱歉萬分。”
公爵發話,溫和親切,封臣和來賓們面面相覷。
“無妨,公爵大人,”首先發聲的是來自不朽議會的議員,血族揚尼克,只見他優雅一笑,為事件定調,“誰家還沒幾匹害群之馬呢?”
他的話迎來許多人的附和。
“翡翠城形勢大好,盛世繁華,外部勢力見了眼紅嫉妒,”一位蒼老的直屬封臣哼聲道,“自然少不了蒼蠅蚊子嗡嗡作響。”
“至圣塔拉爾有言,家丑不相避,方為至親,過失不相隱,是為摯友,”叢眾城的來使謙卑回復,“我們的篤蘇安塔拉爾與公爵大人相交莫逆,些許插曲,不在話下。”
“事實上我還挺享受的,比往年的吹吹打打有意思多了,”泰倫貿易邦的特使哈沙摟著自己的妾侍,哈哈大笑,“當然咯,有啥需要吾邦相助的,公爵你只管說!或者,明天的關稅會議上說?”
“您要怎么對付他,大人?”海狼船團的船主坦甘加盯著越來越近的費德里科,嘿嘿一笑,摩拳擦掌,“要我說,交給我,帶到海上去看看海景…”
面對這些賓客,詹恩一一寬慰,諄諄回應,言辭間滴水不漏,仿佛方才的風波不存在。
看得泰爾斯連連皺眉。
“看來,無論封臣還是合作伙伴,乃至競爭對手,”米蘭達皺著眉頭,“冠冕堂皇也好,居心叵測也罷,他們都沒有理由去支持一個失位已久,敗逃多年,既無權勢也無利可圖的亂黨之后。”…
“更別說城里的審判廳、警戒廳、市政廳…”保羅嘆氣道,“這位凱文迪爾的旁支少爺,他的扇動和指控蒼白無力,除了一場熱鬧,什么也不是,事實上,當他放下武器遣走保鏢,自甘入彀的那一刻,他就輸了。”
是么。
泰爾斯陷入沉思。
費德里科,他真的輸了嗎?
如果他真如自己所想,是來扳倒詹恩的…
那就只有這樣嗎?
那他還在等什么?
秘科還準備了什么?
凱瑟爾五世還打算做些什么?
更高的諭旨?出人意料的證據?排山倒海的民意?潛入內部的內奸?大兵壓境的外敵?
還是別的什么?
什么能讓他一舉翻盤的籌碼?
在泰爾斯苦苦思索著的時候,費德里科終于被順利而平穩地交到翡翠軍團手中,帶到公爵看臺。
“諸位,翡翠慶典乃是大喜的日子,”詹恩微笑揚手,回應賓客,“誰說我要殺人了?”
他轉過身,看著臺下的費德里科,步下臺階。
“相反,我要給他應得的待遇,”翡翠軍士們在人群中清出一條道路,讓詹恩走向犯人,“畢竟,他也算是凱文迪爾,流著鳶尾花之血,更身為翡翠城子民。”
在封臣和賓客的一片贊許聲中,泰爾斯和希來對視一眼,同樣步下臺階。
眼見塞舌爾和卡西恩隨侍兩位凱文迪爾身側,懷亞一驚之下,連忙招呼眾人跟上泰爾斯,列出隊形,努力擺出王子的排場。
“許久不見,費德。”
在一眾來賓甚至一整座競技場的注目下,詹恩神態自若,俯視跪在地上被捆得嚴嚴實實,毫無掙扎可能的費德里科:
“你瘦了。”
滿面血污的費德里科想要起身,卻被后面的看守死死摁住,他嘿嘿一笑:
“如果你死過一次,堂兄,你就會發現,減重其實沒那么難。”
希來看著眼前的犯人,猶豫再三,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費德,你…為什么?”
費德里科轉過頭。
“啊,塞西莉亞,無辜又天真的妹妹。你還真是長大了不少,對吧,”他的笑容帶著嘲諷,“亭亭玉立,等著成為又一名凱文迪爾王后?”
希來皺起眉頭:
“我以為你死了。”
“那你以為得沒錯。哦,泰爾斯殿下,”費德里科轉向泰爾斯,眼前一亮,“慕名已久,終得一見…請收下我的謝意,感激不盡!”
他用盡全力,以跪姿鞠了個別扭的躬。
泰爾斯眼神一動:
“為何?我和你素不相識。”
費德里科失聲而笑——相比起詹恩的禮貌而完美的笑容,費德里科的笑更加張狂。
“確實,但若非托殿下之福,我恐怕永無回歸翡翠城的這一天,”他目光灼灼,“我自然要大力感謝您。”
“詹恩大人!”
十三望族的族長之一,澤地的拉西亞伯爵越眾而出,義憤填膺,尤為特殊:…
“據我所知,費德里科·凱文迪爾本就是叛徒,當年逃過一死,如今還冥頑不靈,本性難移!大人,請您立刻下令,誅殺此賊!”
費德里科不屑冷哼:
“叛徒也有臉說別人?”
拉西亞伯爵面色一變,破口大罵,被長子死死拉住。
詹恩一邊安撫伯爵,一邊卻目光游移,看向拉西亞伯爵身后的兩位少女。
下一秒,兩位少女對視一眼,肅穆抬頭:
“卡莎·卡拉比揚,提請守護公爵,嚴刑峻法,以正視聽。”
“雙塔長劍的琪娜,建議詹恩大人,斬草除根,切忌心軟。”
嚴肅的姐妹倆眼神精明,雙雙揚手,默契地打開兩把折扇,一書“唯命是從”,一銘“忠誠不二”。
泰爾斯聽見身邊的希來不屑哼聲。
眼見眾人表態,詹恩終于露出了笑容。
“哈,智慧在左,長劍向右,”費德里科諷刺道,“而卡拉比揚總在中間,你們知道像什么嗎——墻頭草。”
卡拉比揚的雙胞胎不慍不惱,露出近乎一模一樣的笑容。
“夠了,費德里科·凱文迪爾。”
詹恩叫出堂弟的名字,正氣凜然。
“作為假死潛逃的罪犯,你鼓起勇氣自首投桉,這值得敬佩,但另一方面,你頑固不化,堅持…”
“說完了么,堂兄,詹恩大少爺?”
費德里科一口打斷他,滿臉不屑:“是走個流程去監獄,還是直接上船出公海?”
詹恩神情一緊。
“以落日、國王和凱文迪爾先祖的名義,你所訴之事,無論是對索納叔父之死的疑惑還是這幾日里的命桉,翡翠城都會查清真相,在整個王國的見證下,還你公道,以及最公正的審判。”
“審判?你,堂兄,你要給我審判?”費德里科嗤聲道,像是聽見最荒謬的事情。
“不是我,而是翡翠城。”
詹恩寒聲道:“無論是十一年前扇動暴亂,致禍無數,還是十一年后冥頑不靈,作亂不止。”
費德里科失聲而笑:
“那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吧?”
詹恩搖搖頭:
“別急,你會得到應有的下場的——翡翠城自有法度,不容居心叵測之徒,借違法之舉顛倒敗壞。”
封臣中響起一片附和贊同之聲。
費德里科聽了詹恩的話,哈哈大笑。
“我知道,我知道你為何如此得意,如此勝券在握,堂兄…”
他慢慢掃視眼前的每一個人:
“因為我終究落到了你手里,落到你的監獄里,你的法庭里,你的官署里,落到你一力打造,一手遮天的權力體系里。”
費德里科呸了一聲:
“那你有的是合法合規又虛偽至極的手段來對付我,顛倒黑白栽贓嫁禍,而我自投羅網,毫無勝算,只能是百口莫辯,一敗涂地。”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卻一次次被看守摁倒,最終只能憤怒嘶吼:…
“因為只要詹恩·凱文迪爾仍舊是城主,是公爵,是鳶尾花的主人,對我的這場審判,就不可能公正!”
泰爾斯看著費德里科的樣子,心中疑惑更甚。
他在做什么?
既無辯解,也無反擊,更無威脅…
有的只是…
悲戚的怨天尤人?
詹恩笑了。
“我明白,沒有罪犯會承認自己的罪行,就像沒有兒子會相信父親是壞人,但很可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詹恩不慌不忙,有理有據,更顯得費德里科語無倫次,像是畏罪逃避。
“哈,在翡翠城里,要論堂皇手段正經陽謀,”保羅在隊伍里搖搖頭,低聲諷刺,“誰能玩得過位高權重的翡翠城主本人?”
是啊。
泰爾斯看著詹恩對費德里科的處置和定性,在心里默默點頭。
一人對一城,怎么可能不輸?
“就這樣?結束了?”涅希難以置信,“但是所謂的弒父奪位,栽贓嫁禍呢,就沒人在乎了嗎?公爵在人們心中的名聲…”
“詹恩公爵在位多年,統治穩固。而人們總是健忘的,短視的,利己的,現實的,”懷亞略略出神,“也許只要事不關己,而眼下的生活還過得去,還得堪忍受,那時間就會澹化一切。”
“拜托,別失望,開心點嘛,”d.d眉飛色舞,“至少我們不用發愁如何帶著殿下殺出翡翠城了。”
就在此時,米蘭達突然出聲:
“我找到了。”
懷亞一愣回頭:“什么?”
“王牌。”米蘭達簡單回答。
星湖衛隊的眾人齊齊回頭。
“對,他的那張王牌,”只見米蘭達盯著費德里科,表情凝重,“那張能對鳶尾花公爵造成致命傷害的王牌。”
“真的?”
d.d來了興致,低聲追問:“哪里?是刺客?還是證人?還是驚天大丑聞…”
“唯一的問題是…”
米蘭達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開始檢查武器:
“那張王牌,想不想要被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