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你精神可嘉,大小姐,”泰爾斯被希萊扯著往前走,轉過一條大街,“但是拜托,實際點吧:我們就兩個人,要怎么追?”
“我們先去高處,視野更好。”希萊神色凝重地搖搖頭,顯然不愿放棄。
高處?視野更好?
泰爾斯表情微妙:
好吧,他還有什么辦法呢?
很快,希萊熟練地擠過一群吆喝的小販,拐進一個石拱門,再來到一間四層大房屋的外部,噔噔蹬地踏上外梯,上到最高層,毫不客氣地抬手敲響第一道房門:砰砰砰!
“等哈——誰啊?”
希萊一聽房里傳來的聲音,就甩頭往前走,敲響下一扇門。
泰爾斯面色一變,他擔心地望了望被敲響的房門,忐忑地跟上姑娘:“你要干什么?”
但希萊沒有理他,也絲毫沒有影響他人生活的自覺,她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敲響一扇扇門,迎來男男女女無數住客的回應:
“別敲了,門沒鎖!”
“啊糟糕了肯定是我老公回來了!快藏衣柜里!”
“滾蛋!”
“如果是房東,就說我不在!說下周一定交租!”
“是爸爸回來了嗎?是的話,媽媽說我不能開門,也不能告訴你她正在房間里跟艾比叔叔玩游戲!”
“呼嚕呼嚕呼嚕”
“來了來了等我一下…”
“別敲了我正拉屎呢!唉喲喂這一條老長了!別催!”
“啊啊啊親愛的快點,快點,再快點啊——不不不,不行!你不可以!不能到!操!你個沒用的軟蛋!細就算了,短就算了,軟就算了,還他媽的這么快!你老婆我還沒到呢!”
“奶奶說,她不在的時候我不能隨便開門!因為水尸鬼會來抓小孩!”
“臥槽!可能是警戒官,快快,你個逼崽子別抽了,快把貨倒進馬桶去…”
“別開門,快先做完再說!老娘可是按次計費的,拔出來算兩次啊!”
門后這些雜七雜八的回應讓泰爾斯的表情一變再變,可希萊一概不管,聽見門后有聲音就走向下一間房。
泰爾斯莫名其妙:
“希——懷婭娜,你在干什么?要找誰?”
“沒人。”希萊無所謂地回答,敲響下一扇門。
這一次,門后沒有絲毫回音。
希萊眼神一亮,退后半步,下一秒,她提裙踢腿,毫無負擔地踹開這道僅僅用繩子拴起來的門。
泰爾斯頓時一驚。
這是——干什么?
“這是女神區的短期出租屋,臨近新郊區,算是附近比較高的屋子了——當然是違建,只不過房東交夠了罰金。”
希萊走進這間簡陋的小房間,示意泰爾斯關上門:
“住在這兒的基本都是各業工人和外鄉人,慶典期間,他們要么沒錢只能在家消遣,要么要上街找活兒,短時間不會回來——別擔心,我們只待一會兒,而且不是無償使用,屋主會很開心的。”
希萊摸出幾個銅幣,拍在凹凸不平的桌子上。
面對這一切,泰爾斯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不是,你,你怎么會這么熟練啊?”
“我姓凱文迪爾,”希萊提著滿是塵灰的裙子,推開一扇小門,發現里頭是雜物間,“這座城市屬于我們。。”
“謝謝你理據充分、說服力十足的解答,”泰爾斯譏諷道,“讓我想起了我還姓璨星。”
泰爾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拉開窗戶,費力地把頭伸出去,看向翡翠城的大街:
“好了,我們到高處了,視野確實不錯,還能隱約看見剃頭鋪子,但是基本上啥都看不清,要怎么找到斯里曼尼——嘿,你干什么去?”
泰爾斯回過頭,看見希萊擠進雜物間,
“干血腥的事兒,”希萊對他神秘地笑笑,“去換條月事布。”
“在這時候?真的?”
回答他的是一道干脆的關門聲。
泰爾斯眨了眨眼:什么?
“守好門,不許偷看!”
雜物間里傳來凱文迪爾大小姐的聲音:
“或者偷聽!”
“我以為我們是來干正事兒的!”泰爾斯不忿地道。
“那就干你的正事兒!”
該死,我就知道她不靠譜…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攤了攤手。
還不如讓馬略斯來負責呢,哪怕冒著讓詹恩知道的風險。
但是好吧,現在只能靠我自己了。
又看了一眼雜物間,泰爾斯沒有法子,只能重新把頭湊到小得不能再小的窗戶前,看向街道。
上到高處。
高處…
幾秒后,他嘆了口氣。
不行,太遠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而希萊,那個大小姐又這么不靠譜。
泰爾斯捏緊拳頭。
可是,如果在這里放棄…他就更找不到斯里曼尼了。
而如果找不到負責為案子辯護的斯里曼尼,他就依然不知道羊毛商迪奧普為什么要被滅口,也不知道酒商達戈里為何要去找前者,更不知道這些事情是如何牽扯到翡翠城的政治斗爭,不知道詹恩和秘科已經在這樣的棋盤上來回交手多少次,只能繼續被蒙在鼓里,盲人摸象…
任由凱瑟爾王拿捏利用。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住衣兜里的骨戒。
那你就只能始終為人棋子,掙扎不脫。——他心底里的聲音悄然道。
泰爾斯越想越是煩躁。
不行,泰爾斯,你得冷靜下來。
他按著窗框,搖搖頭給自己鼓勁:先做好眼前的小事。
力所能及的事。
首先,這才沒多久,斯里曼尼一定沒走遠。
他得先把周圍的路況記下來,回去告訴馬略斯。
他的親衛隊長一定能布置周詳的計劃,至少知道線索是從哪里斷開的,要從哪里拾起來繼續追查。
泰爾斯沉下一口氣,瞇眼俯視著縱橫交叉的街道,呼喚起獄河之罪。
熟悉的感覺希萊,地獄感官啟動,讓遠方的畫面和聲音變得清晰:
“集束焰火!慶祝必備!攤主遇事轉行,最后一天,清倉虧本便宜賣啦啊!”
“媽蛋,你的焰火攤檔在這兒開了十年了有沒有,天天都是‘最后一天’!”
“今天真的是最后一天!”
視力與聽覺加強之后,泰爾斯看清了遠處的一個街口,那里一如既往,在慶典期間熱鬧非凡,熙熙攘攘。
“來自遙遠艾倫比亞的雪人馬戲團,東岸巡回演出售票啦!來自荊棘地的異域風情…”
“兄弟們,《終結海眼是你家》,預備——唱!啦啦啦,哈哈哈,終結海眼是你家,回回出航遇到它!船漏帆破羅盤壞喲,礁漩重重海盜發!海、盜、發!哈哈哈,啦啦啦,少女咒你桅桿斷,浪高風急船舵塌!皇帝招手啊皇子笑,愿你一起陪伴他!陪、伴、他!”
“草他媽這群瓦里爾邦的逼崽子水手,大家伙兒,回敬一個:《搶劫一個康瑪斯佬》,預備,唱!”
“人力車人力車!三個街區內兩個銅板!去哪兒?說話!”
“本地通譯服務!帶你走遍翡翠城!旅游商務學外語,一天一個小銀幣!質高量大態度好,保你回回都滿意!荊棘語通用語精靈語矮人話近東話草原話遠東話獸人語!除了遠古帝國語,全都撒撒克魯里!”
泰爾斯沉下心來,仔細地搜索一個個人影,但翡翠慶典人流密集,光是這個街口就人來人往,這個人還沒看清就來了下一個,這個人剛來了那個人又走了。
他看不了那么遠,也看不了那么多,甚至辨認不出、記不住這陌生街區道路的樣子。
遑論尋找斯里曼尼的蹤跡。
怎么辦?
不夠。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心底的聲音悄然對他說道:不夠,你不夠努力,泰爾斯。
付出的代價不夠多,不夠大。
所以你找不到斯里曼尼。
也找不到自己在棋局里的出路。
就成為不了決定自己命運的強者。
泰爾斯的眉頭越皺越緊。
強者。
強者?
等等!
望著遠方的街道,泰爾斯突然心思一動。
想一想,泰爾斯,想想在龍霄城的時候,對抗吉薩的時候…
他所見過的人類強者——黑劍,他是怎么鉅細靡遺地探知周圍,偵查情報的?
是振動。
泰爾斯想起來了。
黑劍,以及黑劍的獄河之罪,探知的是振動。
哪怕遠在千里,哪怕微弱蚊蠅。
泰爾斯心念一起,獄河之罪就做出反應,如有知覺般匯聚一處,滾燙炙熱。
一如當年的黑劍。
但他不能只是黑劍的翻版。
泰爾斯想起災禍之劍首領的話——他不能隨波逐流,他必須擁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畢竟,他不是黑劍。
他擁有的不是振動感知,而是…
地獄感官。
泰爾斯眼神一亮。
下一秒,體內的獄河之罪開始發熱發燒,而他眼前的景象越發清晰,兩個,三個,四個…越來越多的街道進入他的視野。
就像地獄感官被擴大了一倍有余。
但是…
不夠。
心里的聲音依舊無情,依舊冷冷地提醒他:只有這些,不夠。
泰爾斯咬緊了牙齒。
獄河之罪仿佛聽見了他的心聲,運轉得越發快速。
泰爾斯努力集中精神,觀察著遠方的街道。
現在,他站在這個簡陋房間的窗后,能聽清任何一個方向的聲音,看清任何一個角度的細節,探清任何一處街道的現況…
但是…
不夠。
心底的聲音越發冷漠:
你需要付出更多。
更多!
將一切盡收眼底。
把一切盡掌手中。
讓一切為你所用。
泰爾斯呼吸加速,一如體內的終結之力,幾乎讓他有種燒起來的錯覺。
把一切,盡收眼底?
一切。
一切…
泰爾斯的眼前出現了第二個身影。
他看著那個身影,在回憶中以一敵八,閃轉騰挪,閑庭信步,將四面八方的所有細節納入掌控,化作掌中千軍。
伊曼努·薩克埃爾。
刑罰騎士。
泰爾斯呼吸一滯。
怎么,薩克埃爾,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夠。
獄河之罪越發炙熱,伴隨著刺痛般的燒灼感,似乎從開水變成了火焰。
它火星四濺,在體內炸開,這里一點,那里一寸。
就像薩克埃爾。
不夠。
下一秒,地獄感官又發生了變化。
泰爾斯移動眼珠,心底里泛出驚疑。
時間,時間好像又變慢了?
他轉頭,看見看那個販賣煙花的小販,能看見對方推著推車,邊吆喝邊向前。
按照這個速度,他大概五秒后會到達轉角。
泰爾斯再度扭頭:大街上一個急匆匆奔跑的信差,大概兩秒后能進入下一條街道。
王子沒有停下視線:一個提著兩籃子蔬菜的大媽,即將轉向,進入他看不見的視角盲區。
但以這個速度,十秒后,她會從屋后的另一頭重新出現,回到自己的視線里。
還有運河邊上的兩個小孩,他們即將跑上運河橋,不,聽聲音,他們在減速,要三秒才能上橋。
獄河之罪繼續燃燒著,且越燃越旺,燒灼感從偶爾的刺痛變成持續的陣痛。
泰爾斯發出低低的悶哼。
但是…
不夠。
泰爾斯捏緊拳頭。
沒有鏡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球現在滿布血絲,但泰爾斯感覺到,隨著視線越掃越快,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他的感官里,反饋給他不同的位置、速度、加速度、運動軌跡…
雖然細節還不夠多,雖然路上會有很多意外——比如那個煙花小販可能會被客人攔停下來購物,比如那個焦急的信差可能會加快腳步,比如那兩個小孩可能會在途中跌倒…
但是…
不夠。
在變慢了的時間,以及燒灼的痛楚里,泰爾斯緩緩地轉向剃頭鋪子的方向。
從剛剛到現在,從剃頭鋪子出發,配上斯里曼尼的步速…不,也許要加快一點,再加上斯里曼尼可能的心態,他也許不會走大路…
那么他可能去到的方向、距離和范圍就是…
泰爾斯面無表情地來回扭頭,移動視線。
以剃頭鋪子為中心,順著不同的街巷和道路,在視野看不到的地方,他迅速圈定了三個區域——這么短的時間里,斯里曼尼最有可能逃到了這幾個地方。
三個區域。
但是…要怎么確認呢?
怎么確認?
不夠。
泰爾斯突然想起了白骨之牢——在那里,王室衛隊的前任偵騎,約拿·坎農靠著聽力和記憶,在黑暗中辨認出了詭影之盾刺客的腳步聲。
僅僅是腳步。
腳步。
簡直神乎其技。
不夠。
獄河之罪越燃越旺,像真正的火焰一樣劈啪作響。
泰爾斯本能般閉上了眼睛。
終結之力持續燃燒,它們匯入他的大腦,再涌向耳朵。
泰爾斯一個激靈,猛地睜眼!
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泰爾斯下意識地捂住耳朵,表情痛苦,不堪重負。
不,不是耳邊。
而是…
泰爾斯艱難地抬起頭:
那是兩條街道之外,車輪過坎的撞擊聲,在泰爾斯聽來就像永世油爆炸般恐怖。
這是河邊的婦女在浣衣。
刷子上的每一根刷毛,重重地扣上在衣物上,無情地摩擦過每一根絲線,堪比無數積雪自山峰滾滾崩落,驚心動魄。
哇——
這是兩位車夫在為一次碰撞爭吵。
兩人的舌頭在唇間擊打,聲帶在喉間震顫,空氣于齒縫中摩擦,每一個發音都在呼喚雷霆,如同巨人咆哮,驚天動地。
這是幾位孩童在耍著樹枝玩戰爭游戲。
樹枝清脆相撞,枝條順著紋理開裂,卻像大地裂出深溝,延伸無數,直到陸地裂沉,世界在末日崩毀。
當啷!
噼啪!
嘩啦啦!
一瞬間,從他視線處傳來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毫無焦點毫無遺漏,仿佛就發生在耳邊,連綴一處,轟隆作響。
如無休無止的耳鳴。
泰爾斯渾身顫抖,面如土色。
天旋地轉之中,他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
泰爾斯痛苦地在內心里呼喊著。
短短的幾秒鐘里,比過往都要刺耳得多的無數雜音如海嘯般涌來,不住地刺激他的感官。
黑劍…
黑劍,他是怎么做到的?
雖然跟自己的方式不一樣,但是黑劍靠著獄河之罪感知震動,探知血之魔能師的時候,想必也是這樣,在一瞬間,承受來自四面八方,放大無數倍后的海量信息?
但是那家伙,那家伙是怎么忍受這一切的?
不夠。
心底里的聲音機械地提醒他。
沒錯,就快了。
再忍一下。
再一下就好。
泰爾斯這么想著,咬牙忍耐,顫抖著爬起身來。
他已經看見周圍,聽見周圍了。
快了。
就快找到…斯里曼尼了!
為此,他無暇顧及其他。
不夠。
泰爾斯呼吸急促,他催促自己集中精神,燃燒終結之力,試圖把聽覺感官聚焦到方才劃定的三個區域里,繼續搜尋他想要的聲音。
這一回,獄河之罪如臂使指,似乎很樂意聽從他的選擇。
就像困在籠子里太久的野獸,終于掙脫牢籠自由狂奔。
它無比興奮,無比瘋狂,在體內燃燒不止,火焰劈啪作響。
不夠。
也是在這一刻,一個念頭劃過泰爾斯的心底:
過去,他體內的獄河之罪就像絲絲霧氣、涓涓細流或潺潺流水,單薄而脆弱。
但從什么時候開始,它變成了熊熊火焰,燃燒不盡,熾熱而暴烈的呢?
什么時候?
為什么,為什么他作為終結之力的主人和使用者,卻沒有注意到?
但泰爾斯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件事了。
不夠。
在來自三個區域的無數恐怖音潮的折磨中,泰爾斯像是奮力劃船的槳手,努力在其中辨別出一絲清流:
模糊的聊天聲、雜亂的爭辯聲、刺耳的車輪聲、鼓噪的嬉鬧聲、犬只的狂吠聲…
幸好,隨著忍耐和習慣,也許還要感謝多年來使用地獄感官的經驗,他漸漸上手。
他慢慢地在混亂里找到秩序,對信息分門別類,析出條理。
不是這個,不是那個,不是,全都不是,他要找的是,是什么…
不夠。
隨著泰爾斯的心思,獄河之罪燃燒出的火焰同時一動,如有意識般轉向!
啊啊啊!
那一瞬,泰爾斯的表情因痛楚而扭曲到了極致。
這一次,它們進入更深層次的大腦,除了帶來更加強烈的灼燒與痛楚之外,還喚醒、聯系上了泰爾斯的記憶:
不久之前,斯里曼尼走路的節奏,腳步的快慢,足底與地面的摩擦,甚至,甚至他呼吸的輕重頻率,和衣物摩擦的聲音——這些記憶被拉出記憶之海的海面,褪去模糊,越發清晰,變成一塊標準無誤,如在眼前的聲音模板。
泰爾斯緊閉雙眼,緊皺眉頭。
在三個區域,尋找一塊模板。
僅僅一塊。
腳步,呼吸,摩擦…
不夠。
獄河之罪熾熱無邊,它帶領著泰爾斯的聽力和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匯聚成一只灼燒著的蝙蝠,飛過他剛剛觀察完的街巷和道路,接受無數聲音,觀察每個角落,吸納萬千細節:
工人的腳步聲,馬蹄的落地聲,游客的喝彩聲,船槳的劃水聲,麻袋的拖地聲,孩童的嬉鬧聲,衛兵的怒喝聲,錢幣的脆響聲…
直到最后,蝙蝠雙翼一振,在他的腦海里反饋出一組熟悉的聲音:
“該死,讓開,讓開!”
泰爾斯精神一振!
不夠。
燃燒的蝙蝠在知覺之海中盤旋,在泰爾斯眼前繪出一副動態的圖畫:
一個男人,一個呼吸急促,步伐散亂的男人,正慌不擇路地奔跑在街道間。
他撞開幾個擋路的行人,任由后者咒罵。
但男人不管不顧,只是時不時緊張地回頭觀望。
他華貴的靴子踩在滿是臟污和尿漬的巷道里,回聲奇特。
直到男人磕磕絆絆地撞進一條小巷,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倒,狠狠摔落:
撲通!
下一秒,泰爾斯倏然睜眼,回到簡陋的小房間里!
夠了!
就是這個!
泰爾斯猛地回頭,體內的獄河之罪火星再濺,但王子沒法管那么多,他三兩步跨過滿是雜物的房間,剛好看見希萊·凱文迪爾拉開雜物間的小門,在一陣異味中急匆匆地向他看來!
“鋪子出門左轉直走第三個路口再右轉直走第二個路口左轉靠左側石墻的小巷…”泰爾斯著急道。
“雷吉娜大街上靠彌爾頓當鋪的岔口邊上的第三個斜巷!”希萊同樣急切。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也同時一愣。
“你怎么知道?”
“那是什么地方?”
但就在那一瞬間,獄河之罪徹底熄滅。
下一秒,泰爾斯只覺得眼冒金星:累,困,痛,苦…
“呃——”泰爾斯痛哼出聲。
渾身上下的酸痛如浪濤般襲來,讓他沒法再控制平衡,脫力倒下。
“嘿,你,你怎么了!”
希萊大驚失色,她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泰爾斯。
“我,我…意,意外,嘿嘿。”
泰爾斯倒在她懷里,露出一個脫力虛弱的微笑。
糟糕,來了,是過度使用獄河之罪的代價。
泰爾斯喘著粗氣,只覺得肺部都要燒起來了。
該死。
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
等等…剛剛他,他怎么就忘了這一點呢?
怎么就那么瘋狂地催動獄河之罪呢?
希萊全力支撐著泰爾斯,把他慢慢放倒:
“你好沉啊…可別告訴我,你又看到了什么漂亮姑娘?”
“是啊,”泰爾斯漸漸習慣這種疼痛,他渾身顫抖,盡力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盡管她自己不這么覺得。”
希萊諷刺一笑:
“油嘴滑舌不能幫你追上——唔!”
她渾身一顫,面色驚恐地捂住嘴巴。
“你,你又怎么了?怎么這么多汗?”泰爾斯這才注意到,希萊的情況似乎也不對。
此時此刻,希萊冷汗淋漓,面色蒼白。
希萊松開手,艱難微笑:
“你知道我吃了什么早餐嗎?”
“不,為什么?”泰爾斯只覺得一睜眼就天旋地轉,不得不重新閉眼。
“因為我們很快就要知道了。”
下一秒,在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希萊就撲上他的胸膛,“哇”地一聲,控制不住地嘔吐起來!
泰爾斯大吃一驚,他顧不上滿手的穢物和難聞的酸味,連忙抱住軟倒的希萊:
“不,天啊,你這是怎么了?你還好嗎?希——懷婭娜?姐妹?”
一灘穢物中,嘔吐完的希萊無力地抬起頭,望了他一眼。
“該死,都消化了,看不出餐點的原型。”
“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嗎?”刺鼻的酸臭味兒中,泰爾斯嫌惡地挪了挪屁股,盡力離那灘穢物遠一點,“而且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早餐吃了什——”
希萊表情一變,她猛地舉起手指,阻止王子繼續說下去。
“又怎么了?”
鳶尾花家的姑娘對他笑了笑,笑容無比勉強。
但僅僅下一秒,希萊重新變得神情猙獰,她猛地趴上泰爾斯的胸膛!
“嘔——嘔——嘔啊啊啊!”
在希萊的第二波嘔吐中,本就脫力遭罪的泰爾斯痛苦地扭過頭去。
努力不去看那一大灘——還在漸次增加的——食物殘渣。
很好,盡管他一點也不想知道,但現在泰爾斯能基本確定了:
希萊小姐的早餐里,至少有三種蔬菜。
還是翠綠色的。
生機勃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