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話音剛落,眼前的卡拉比揚姐妹花就雙雙大笑起來。
“可別‘女士’我們,不要那么見外!”卡莎瞬間貼上他的左臂,笑靨如花。
“為了我們能夠更高效地更進一步…”琪娜緊跟著攀上他的右肩,明眸放電。
“直接叫名字就好!”
“最好是小名!”
“比如莎莎…”
“還有琪琪…”
卡莎笑得越發嫵媚:“親近一點…”
琪娜接過話頭,眨眨晶瑩的眼睛:“有好處!”
“可是…不過…我可否…”泰爾斯憋紅了臉,想要提醒他們保持安全距離,卻每每被打斷。
“但如果是小泰泰你的話…”
“可以有專屬稱呼哦!”
小,小什么?
泰爾斯覺得眉毛有些控制不住。
“最好聽上去可可愛愛…”
“還有點羞羞壞壞!”
“讓人覺得我們之間…”
“有著不可告人的不正當關——”
說到這里,卡莎和琪娜雙雙倒吸一口涼氣。
兩人驚訝地望著彼此,像是不小心說錯了什么。
但下一秒,她們興奮又害羞地拍打起泰爾斯的手和肩膀,就像在拍打彼此,異口同聲:
“噫——姐妹,你好壞!”
“壞掉了壞透了!”
不是,你等會兒——
夾在中間的泰爾斯苦不堪言:“不對,我們不行,不能這樣——這不是該開的玩笑,對了,那個…”
被她們的不間斷言語攻勢拖得近乎崩潰的泰爾斯奮力地抵擋二人的拍擊,就在此時,他突然靈機一動:
“對了,我認識你們的哥哥!”
姐妹花的動作停了。
天啊,落日,這招生效了。
“所以,呵呵,那個,科恩,我是他朋友,也就是你們的朋友,是友軍!”
泰爾斯退到墻邊,喘著粗氣,擺擺手示意停戰。
泰爾斯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只見卡莎和琪娜站在兩邊,一人面色發緊,一人憂心忡忡,以兩種表現不一但是同等復雜的表情望著彼此。
這倆人形機關槍,怎么突然就不說話了?
科恩的名頭就這么好用?
幾秒后,卡莎終于嘆了口氣:
“唉,姐妹,我就知道…”
琪娜憂傷地接上話:“我們逃避不開!”
“操碎了心喲…”
“還愁壞了孩!”
卡莎嘆息著撫慰妹妹:“算了姐妹,大概每個家族…”
琪娜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點點頭:
“都有敗類!”
敗類?
“額,有這么夸張?”泰爾斯皺起眉頭,“科恩?”
卡莎夸張地捂住心口:“哦,抱歉,小泰泰,您是說,那個…”
她妹妹接過話:“那個…”
說到這里,兩人對視一眼,雙雙頷首。
泰爾斯挑起眉毛:“科恩?”
只見下一秒,雙胞胎怒目圓睜地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吸盡這世間一切嗔怒哀怨:
“你是說——科恩·十二歲還尿床·被女人揍哭鼻子·睡覺怕蟑螂·單身一輩子·劍比自身長·卡拉比揚?”
場面安靜了。
泰爾斯僵在了原地。
什么?
說完這一長串,卡拉比揚姐妹彼此擁抱著唉聲嘆氣,拍肩摸背,活像一對互相安慰的苦命母親。
“額,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還有這么多中間名,”在幾秒鐘里刷新了對科恩認知的泰爾斯嘖舌道,“以前我只知道‘傻大個’。”
“傻大個?呵呵!”
“小泰泰,你心腸太好了!”
卡莎和琪娜一瞬間轉換成氣憤訴苦模式,交替來回:
“我們的傻哥哥?笨玩伴?白癡大兄弟?”
“那個滿腦袋只有石頭的肌肉巨嬰?”
“到了年紀就離家出走的幼稚男孩?”
“沒頭沒腦只懂得惹父母生氣讓妹妹操心的大猩猩!”
雙胞胎對視一眼,嫌惡不已:
“噫”
泰爾斯還沒來得及開口,氣憤的卡莎就脫口而出:
“上次生日,他給我寄了一套牽線木偶!”
“給我的是一對布偶娃娃!”
泰爾斯小心翼翼:“這不是挺好?”
“挺好…”卡莎叉著腰。
“挺好?”琪娜發聲冷笑。
“他還給我們寄了兩套裙子!”
“兩套!”
泰爾斯輕聲開口,如履薄冰:“那不是也挺好的?”
卡莎冷笑一聲。
“當然挺好,如果不是…”
“童裝的話!”
兩位少女對望一眼,氣得齊齊跺腳:“哼!”
“呵!”
“呵!”
“男人。”
“男人!”
“哥哥…”
“也是男人!”
卡莎扭轉脖頸,露出精心修飾的側顏:“渾然不覺他的妹妹們已經不是六歲了。”
琪娜側身扶胯,顯出腰肢款款:
“而是十六歲了!”
“已經可以迷倒男人…”
“已經可以撂裙快活…”
“可以去嫁個有權有勢的丈夫…”
“再等他不明不白地死掉…”
她們越說越陶醉,泰爾斯的表情也越來越古怪。
可以去干什么?
“就可以一夜暴富…”
“或當個有權遺孀…”
“再去找下一個目標…”
“再等他重新死掉…”
說到這里,過于陶醉沉迷的卡莎和琪娜突然反應過來,她們瞅了泰爾斯一眼,迅速調整表情,湊到一起。
“咳咳,姐妹,太過了,記得,矜持,端莊。”
“嗯,你是對的,姐妹,賢良,淑慧。”
兩姐妹重重咳嗽一聲,重新分開,臉上的貪婪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正經:
“總之,我們的傻哥哥…”
“俗氣,老套,無聊,”
“粗心,大意,沒心肝。”
她們越說越不爽,活像兩只嘰嘰喳喳的雀兒:
“他還嫌我們吵!”
“嫌我們煩!”
“叫我們趕緊閉嘴!”
“教我們不要阻道!”
“覺得我們阻礙了他的劍之腦!”
“還是劍之心?”
“不曉得但也不重要!”
泰爾斯聽得頭暈腦脹。
“他恨不得殺妹證道!”
“渾然不知當爸爸不在…”
“是誰在撐起一家老少!”
“哼…”
“哼!”
氣呼呼的兩姐妹挽住彼此,搖頭輕嘆:
“我們可憐可恨可悲又有那么一點點可愛的傻哥哥啊…”
“傻哥哥喲…”
“活該他單身,”卡莎湊到泰爾斯跟前,“活該他停職。”
琪娜也來到他的身側:
“活該爸爸斷了他的生活費!”
隔著泰爾斯,兩姐妹對視一眼:
“哼!”
“而他唯一有用的地方…”
卡莎和琪娜仔細地端詳著泰爾斯的表情,轉向彼此。
“好吧,至少我們的傻哥哥沒吹牛,沒說謊。”
“或者智力不夠他編謊。”
“他真去過北地?”
“也許是被人強拉的去。”
“還攀上了王子?”
“想必絕不是靠理智。”
“也許蹭到了功勞?”
“更大可能是運氣好。”
“幸好他兌現了終結塔的一招半式…”
“不是騙來的御封騎士!”
“不至于把爸爸氣死…”
“趕緊去感謝落日!”
“咳咳!那個!”眼見對話又要陷入二人轉的恐怖死循環,泰爾斯連忙揪住空子,發言打斷:“我很樂意跟你們卡拉比揚的嘮家常,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有要務…”
話音未落,卡莎和琪娜就齊齊“啊”地一聲,兩人再度貼到一起,向泰爾斯露出神秘的表情。
“唉呀,別見外,小泰泰。”
“我們知道。”
“我們了解。”
卡莎眨眨眼:
“你不是自愿來此,只是被迫行事。”
泰爾斯眉頭一緊。
琪娜得意補充:
“出于身份,出于政治!”
泰爾斯捏緊拳頭。
怎么…
她們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我來翡翠城的任務,是被迫…
她們當然知道——他心底里的聲音對他道:
因為你確實很抵觸這任務,而所言映所思。
但你沒有選擇,泰爾斯。
想想你口袋里的“廓爾塔克薩”。
泰爾斯咬緊牙齒。
看見泰爾斯的表情變化,卡莎眼前一亮:
“但我們有個更好的選擇。”
“讓你擺脫眼前的困境?”
“又不失周到的安排!”
“也許你還有得賺,不比翡翠城更差。”
卡莎擺了一個誘人的姿勢:
“來娶到更好的妻子!”
原本嚴陣以待的泰爾斯聞言一愣。
“們…”旁邊的琪娜捅了捅姐姐,小聲道。
“啊?”
“你忘了加復數,姐妹!”
“這很重要嗎?”
“很!非常!十分!格外!”琪娜咬牙悄聲道。
“好吧,我加上,我們進退一體。”
“以傻哥哥的名義起誓?”
“以傻哥哥的身家性命起誓!”
“那好。”
兩人(當著泰爾斯面的)私下談判完畢,重新煥發笑容,齊聲道:
“來娶到更好的——妻子們!”
等一等。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好吧,好吧,兩位女士,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消息靈通,”泰爾斯頭疼不已,只得找到更高一級的政治理由來搪塞,“沒錯,我來這里,名義上和部分原因都是要拜訪凱文迪爾家的希萊女士,但是這是為了王國的…”
但這句話一出口,卡莎和琪娜就花容失色雙雙一顫,向后一跳!
“啊!”
“呀!”
“別提那個名字!”
“您為什么要提那個名字!”
卡莎回過神來,咬牙切齒:
“那個惡心的名字!”
琪娜撇著嘴,情緒別扭:
“那個討厭的名字!”
兩人不爽地看著他,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為什么…”
“為什么!”
泰爾斯一頭霧水:
“哦,你們是說希萊小姐?”
雙胞胎又是一抖,她們抱在一起:
“啊!他又提了!”
“那個名字!”
“辣個人!”
“辣個鋁人!”
泰爾斯依舊稀里糊涂:“怎,怎么了?為,為什么?”
卡莎冷笑一聲:
“哈,為什么?”
琪娜嘖聲哼聲:
“他竟然問我們為什么?”
“他為什么問我們為什么?”
“那我們就告訴他為什么!”
雙胞胎表情猙獰,齊齊指向王子,嚇了后者一跳:
“因為她!”
“她!”
“希萊·死女人·大變態·裝神弄鬼·神經病·怪物小姐·凱文迪爾!”
兩位少女深吸一口氣,用幾乎可媲美方才念叨科恩時的怨恨和憤懣,大聲道:“是個婊子!”
泰爾斯不由一驚:
“婊什,婊什么?”
又是這么一長串中間名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殿下。”琪娜滿面嫌惡。
“她就是個婊子。”卡莎面無表情。
“婊子!”
“婊子之中的婊子。”
“婊子!”
“婊子之上的婊子。”
“婊子!”
“比婊子還婊子的婊子!”
“婊子!婊子!婊子!”
面對憤然的兩姐妹,泰爾斯目瞪口呆。
希萊·凱文迪爾?
“若您的目標是她,那我們向您致哀,殿下。”卡莎捂嘴斜視,語氣神秘。
“深深致哀。”
“她孤僻,冷漠,古怪,狠毒,殘忍,”卡莎嚴肅搖頭,“以及…”
“自命清高,裝模作樣,表里不一!”
“也就有個好姓氏,好家族,好爸爸,好哥哥…”
“挺好的哥哥。”
“確實挺好…”
“跟您一樣可口…”
泰爾斯又感覺她們跑題了。
“一樣富有…”
“一樣惹人憐愛…”
“一樣讓人想欺負到流水…”
卡莎和琪娜雙雙一顫。
“啊,渾身酥麻。”
“抓心撓肝!”
“啊,姐妹,把口水擦一擦!”
“吸溜!你也是,衣服掩一掩!”
雙胞胎急急回復姿態,卻忍不住扭頭咬耳朵:
“唉,失態了,都怪你!”
“都怪你!”
“可是他太可口了…”
“我理解,那就回去再…”
“上床再…”
“咦,嘻嘻,姐妹,你好壞!”
“噫,呵呵,姐妹,你才壞!”
泰爾斯咳嗽了一聲。
說著悄悄話的兩人聞聲一抖,表情管理瞬間到位:
“記得,矜持?”
“好呢,端莊。”
卡莎清清嗓子:
“別在意,殿下,”
“我們只是抒發情感!”
“但這世道不公平。”
“沒天理。”
說到這里,琪娜深深嘆息。
“怎么我們就沒有像她那樣一個——”
“好哥哥!”
兩人攬著彼此,重新挪動到泰爾斯跟前,眨眨眼睛,嘟嘟小嘴。
好像真的特別委屈似的。
泰爾斯聽得面孔抽搐,他后退一步,瞇起眼睛:
“所以,你們和希萊,和她…是不是,處不來?”
卡莎表情一變!
“哈,處不來?”
“處不來?”
“處不來!”
泰爾斯話說出口就后悔了——他捅到了馬蜂窩。
“她從出生就欺負我們!”
“比我們早兩年,卻跟我們同一天!”
卡莎深惡痛絕 “她第一次見面就欺負我們!”
琪娜不忿至極:
“搶我們玩具,摔我們鞋子!”
“給我們難堪!難看!還難侃!”
“她從來不參加我們舉辦的舞會。”
“從來不來!”
“仗著是凱文迪爾家的大小姐!”
“從四歲開始,不論是命名禮,學成禮,成年禮,還是一大堆我們用來撩撥男人的舞會。”
“一次都不來,哪怕一次!”
“我們懷疑,以后我們的婚禮…”
“哈,葬禮也不會來!”
氣鼓鼓的兩姐妹發了一長串指控,這才在泰爾斯的示意下冷靜下來,兩人幫彼此攏攏頭發,理理衣裙。
“姐妹,端莊。”
“姐妹,矜持。”
兩人恢復淡然,貴氣十足地點點頭。
直到下一秒。
“她扯壞我的頭花!”
“她涂臟我的裙子!”
卡莎尖叫道:
“往我們的脂粉盒里倒水!”
琪娜痛苦地補充:“尿水!”
“還混了甜酸飲料!”
“還給我們講祖先巖顯靈的鬼故事!”
“還有致命鳶尾那受折磨的靈魂!”
“運河區的水尸鬼!”
“拱海城的利齒鰻!”
“海深處的潮汐獵人!”
“她甚至在我們的臥室鏡子里畫上鬼臉,鬼臉!”
“用特殊的熒光涂料!”
“到晚上才會發光!”
“熄了燈就顯形!”
“發光!”
“發光的鬼臉!”
“鬼臉!”
兩姐妹越說越悲苦:
“還有我脫線的靴子!”
“我最喜歡的手帕,上面帶了屎味兒!”
“我們的梳子!”
“閨蜜送的浪漫小說!她往第一頁上就寫了結局!”
“匕首和皮鞭!”
“珍藏的針具…”
“手銬和鎖鏈!”
“還有拿來勒脖子的鐵絲!”
泰爾斯覺察不對:
“不對吧,最后幾項好像是用來…”
卡莎不爽擺擺手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琪娜不露破綻地搖搖頭:
“無關緊要…”
“因為我們很端莊。”
“還很矜持。”
“但最重要的是…”
“活該她倒霉!”
“神殿招貴族見習都覺得她沒資格沒資質!”
“活該她訂婚還失敗!”
“我們還得說三遍…”
“三遍!”
兩姐妹對視一眼,咬牙切齒:
“她是個沒人愛的!”
“令人嫌的!”
“討人厭的!”
“惹人恨的!”
“三遍,”卡拉比揚的兩姐妹齊齊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大喊,“婊子!婊子!婊子!”
洋洋灑灑一通討伐,看得泰爾斯瞠目結舌。
“好吧,但是——”
然而泰爾斯話沒說完,一束詭異的黑發,突然從黑漆漆的天花板倒掛下來,垂在泰爾斯和卡莎琪娜面前!
三人都愣住了。
什么?
下一秒,黑發里冒出了一個干枯的人頭,倒著睜開慘白的雙眼!
“啊…”
隨著人頭緩緩張開嘴巴,空洞恐怖的氣泡音,在走廊里幽幽響起。
泰爾斯頓時汗毛倒豎!
這…什么東西?
空明宮鬧鬼?
他眨了眨眼,看著匆天花板垂到地面的頭發,以及里頭那個人頭,不禁想起黑徑里的經歷。
這有點像啊。
但他身旁,面色慘白的卡拉比揚姐妹瞬間抱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
凄慘的尖叫聲中,姐妹花咻地一聲轉身飛奔,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喂喂,等一哈…”情急的泰爾斯才剛伸出手,卻是來不及了。
你們…
這么不講義氣的嗎?
說好的,更好的妻子——們呢?
等等。
回過神來的泰爾斯顫巍巍地回頭。
無盡的黑色長發里,那個干枯的人頭恰好轉過來,面對著他。
雙目慘白。
“你,你,你…”
泰爾斯忍著恐懼,哭喪著臉打招呼:“嗨?”
干枯的白眼人頭一動不動。
而此時,雙胞胎逃跑的方向傳來了不小的躁動。
“我就知道是你們倆!”走廊盡處響起一個熟悉的嗓音——米蘭達·亞倫德的聲音回蕩四壁,正氣凜然,“卡莎!琪娜!惡魔雙胞胎!你們在跟誰說話?又打算去坑誰?是不是碰到殿下了?”
“呀呀呀!”
卡莎和琪娜的尖叫再度響起,其中的恐懼和慌張,絲毫不亞于剛剛撞鬼。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我們的救星…”
“兇婆娘!”
“能打的婆娘!”
“鐵打的婆娘!”
“雪打的婆娘!”
“科恩·被女人揍哭鼻子·卡拉比揚——里的那個女人!”
“有救了!”
“什么?”
米蘭達的聲音里冒出疑惑:
“什么有救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們沒對殿下怎么樣?什么叫城堡里有鬼?誒,不不不,你們休想蒙混過關!來,讓姐姐看看,你們是不是還像小時候那么可愛…”
“不要啊!鐵甲女戰士!”
“不可以!北境大瘋批!”
“啊啊啊!”走廊深處傳來兩姐妹撕心裂肺的慘叫。
趁著人頭的注意力被那邊吸引,泰爾斯躡手躡腳地轉身。
“你要去哪兒?”
陌生的嗓音從耳邊響起,泰爾斯腳步一頓。
他不敢回頭,只得對身后的干枯人頭賠笑道:
“我,那個還有要務…”
“你的要務,不是來跟我相親嗎?”
泰爾斯一愣。
他猛地回過頭來,面對從天花板而降的黑色長發:
“啊!你是…”
但就在這時,泰爾斯身后傳來米蘭達的呼喊聲:
“殿下!”
“米拉!”泰爾斯回過頭來,發現米蘭達匆匆趕上,她此刻的眼神自信而堅定,毫無方才的失魂落魄。
“一時走神非常抱歉!”她深鞠一躬,“但是沒關系,我剛剛找到了能帶我混進本地舞會的冤大頭,而且一來就是倆…”
泰爾斯無心聽她說如何欺負雙胞胎的故事,而是回過頭去問那位從天花板來的不速之客:“對了,這是…”
但泰爾斯好一回頭就愣住了。
走廊上空空如也。
哪還有半個鬼影?
奇怪。
人呢?
“米拉,剛剛…你看見了嗎?”
米蘭達還停留在征服惡魔雙胞胎的強大自信中,聞言皺眉:
“看見什么?”
泰爾斯瞪大眼睛。
盡管驚魂甫定,但他還是轉身向前跑了兩步,想要找到那個裝神弄鬼的家伙。
不可能啊!
走廊前方傳來腳步聲。
但很可惜,卻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啊,泰爾斯公爵,殿下,”平素甚少出現的詹恩公爵此時居然冷著臉迎面走來,“你在這兒,看來是真把空明宮當成家了。還有你,寒堡的亞倫德女士。”
米蘭達恭謹地行禮。
換了平時,泰爾斯少不得要針鋒相對譏刺兩句,但此時此刻,王子顧不上這位宿敵。
他瘋狂地左顧右盼,上下尋找卻一無所獲之后,這才懊惱開口:“啊,詹恩,怎么是你?”
詹恩語氣不快:
“這里是我的城堡,怎么不是我?”
“不不不,我是說…怎么又是你?”
“我是南岸公爵,翡翠城城主,當然天天在這兒,當然又是我。”
“不,我是說你剛剛有沒…算了。”
“有沒什么?你怎么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因為…
“因為見到你?”泰爾斯沒好氣地回答道。
詹恩冷笑一聲,卻并不生氣 “關于我們上次說的事情,殿下,我最近有了一點想法。”
南岸公爵目光犀利:
“讓我們聊聊?”
聊聊?聊什么…噢,那件事。
泰爾斯反應過來。
無論惡魔雙胞胎還是剛剛那位城堡鬼小姐都讓他嚇得夠嗆,但泰爾斯還是努力調整回來,進入他最熟悉的“對詹恩”模式:
“噢,這么說,你用了幾天時間,終于搞清楚我該住在哪兒了?”
“事實上,”詹恩毫不示弱,“我不曉得你是不是住那兒。”
泰爾斯蹙起眉頭。
“那好,那咱們就…聊聊?”
詹恩微微一笑,揮退了陰影中的阿什福德,泰爾斯也示意米蘭達退下。
兩人并排同步,走在去往外堡的路上。
“對了,”泰爾斯第一句話終究還是沒忍住,“你妹妹還沒回翡翠城?”
詹恩表情一冷:
“我還以為我們終于有些共識了。”
泰爾斯嘿嘿一笑:“開個玩笑嘛。”
“那么,”剛好路過空明宮的巨大地基——那面刻滿了歷任凱文迪爾公爵之名的祖先巖,王子立刻轉移話題,“空明宮里會鬧鬼嗎,比如…祖先巖的顯靈傳說?”
“當然會,”詹恩面無表情,“如果你心里有鬼。”
泰爾斯訕訕地笑笑,閉上嘴巴。
“所以,你父親?”詹恩走下臺階,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長。
泰爾斯情緒一重:
“是的。”
“他會怎么做?”
“不知道,但我有理由相信,他的勢力已經滲透到這座城鎮,王國秘科的暗探無孔不入。”
泰爾斯心有戚戚地道。
詹恩沉默了一會兒。
“你從何知道你父親有此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泰爾斯搖頭,“我只是憑借經驗,感覺到了。”
“經驗?”
“你知道他是個父親。但是,每當他展現出一點平民百姓般的父子溫情時——承認回我的身份,派人去西荒營救我,還有這次安排了我的婚事,你就該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對,因為他一定還在謀劃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這一次,泰爾斯的話發自內心,真心誠意。
卻另有一番苦澀。
“那你又為何要告訴我這些?”詹恩的表情越發淡然,“你跟陛下,縱使不是同樣的人,但至少也是同一個姓氏,他的王座遲早會是你的,你不該阻礙他。”
泰爾斯諷刺一笑。
“信不信由你,我和他有過這番對話,他也是這么說的,”王子搖搖頭,“我們各有堅持,話題走向不太妙。”
你將助我推動王國,滾滾向前,剔除障礙,打破枷鎖。泰爾斯目光凝固。
“那為什么不?你在堅持什么?”詹恩問道,“是覺得做個國王太掉價,沒有興趣?”
泰爾斯哈哈一笑。
但他的臉色很快陰沉下來。
“那么,詹恩,你又在堅持什么呢?”王子反問道,“是覺得做個國王太值錢了,直到現在都不肯放手?”
詹恩停下了腳步,從一個望臺向外看去。
泰爾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整個翡翠城,在他面前熙熙攘攘,日夜不休。
“你和他的談話,”南岸公爵沒有回答他,他的面孔逆著光,看不清表情,“走向不妙到什么程度?”
“你沒聽說王都里的新聞嗎,我被我父親流放了。”
“就因為你持劍強闖復興宮?”
“你知道得還挺多。”
詹恩冷笑一聲:“我該在乎嗎?你和陛下的父子齟齬?也許到了明天就和好如初?”
“如果你不在乎,那之前為什么還問那么多?”
詹恩沉默了很久。
“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戲,是錯誤引導,只為把我引向你和他聯手布下的陷阱?”
泰爾斯心中一沉。
這家伙。
真難纏啊。
“當你這么想,你就已經被錯誤引導了,”王子不慌不忙,“我父親知道你我的新仇舊怨,我猜,他派我來此,就為了迷惑你吸引你,誘使你向我發動攻擊——就像你那天攛掇來的酒商做的事兒。”
詹恩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那依照我們的仇怨,你應該很樂見我倒霉,為什么不袖手旁觀,看我笑話?”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是樂見你倒霉,甚至想把你頭朝下塞進我的馬桶里沖進護城河。”
詹恩輕哼一聲。
“但跟合作的需求和利益比起來,”少年眨眨眼睛,“當年的仇怨,你不過想借刀殺人對付我罷了…這點小事算什么?”
詹恩盯著他,并不言語。
泰爾斯轉過身來。
“所以現在,你,你應該不想死于未知的劍鋒,而我,則不想被我父親當劍使,到臨了啥也沒有。”
少年展開雙臂:
“是以,你能放下我們之間的仇怨,為利益和現實,妥協一次,合作一回嗎?”
詹恩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權衡利弊,也像是在認真打量他。
“我不得不說,這超乎了我的預料。”
“但我也知道,你素有急智,口才過人,”南岸公爵輕聲開口,語氣平穩,“這難保不是你的另一條計策——夸大第三者的威脅,然后索求不該有的利益,或者麻痹我的警惕,這在外交里很常見。”
“但我父親不是第三者,他在哪兒都不是第三者,”泰爾斯凝重道,“你或我,我們才是。”
這一次,詹恩盯了他很久很久。
“寧因友故。”他突然道。
“不以敵亡。”泰爾斯極快地接口。
“我聽說阿什福德給你們安排住宿了,”詹恩微笑開口,“最后,你知道自己住在哪兒了嗎?”
泰爾斯聞言笑了。
笑得很開心。
差點連口袋里的骨戒都忘記了。
“是的,聽說是賢君的故居,而我已經住了一陣子了,”王子聳聳肩,“說實話,還挺舒服的。”
說話間,少年向鳶尾花的領導者伸出手掌。
是那只常常被割破的手掌。
掌心的傷疤狹長丑陋,猶如裂痕。
詹恩的目光犀利起來。
但幾秒后,他也伸出了手掌。
就這樣,在凱文迪爾家的祖先巖之前,兩個家族的兩個年輕人即將握手。
而就在此時,空明宮下層傳來一陣不小的喧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