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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這就是你能找到最好的地方?”

  艾希達緩緩轉身,踱著步子,打量整個書房。

  “當然,歡迎來到星湖堡。”

  泰爾斯走到窗前,望著月色下的星湖,豪邁大氣展開雙臂,儼然一副霸主之姿:

  “獨屬于我的堡壘,隱秘,寧靜,偏僻,安全——”

  不等泰爾斯說完,天花板上就傳來一陣怪響,窸窣吱呀,叮鈴咚隆,從這頭傳到那頭。

  艾希達看了一眼天花板,面無表情。

  這讓星湖公爵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完美符合你上封信里的要求,是我們絕佳的會面地點,”泰爾斯回復了鎮定和從容,嗓音蓋過天花板的怪響,“不但遠離復興宮,還附送天然景觀…”

  話音未落,就聽見頭頂嘩啦一聲。

  沙——

  一片灰塵自天花板的縫隙灑落,蓋了作自信狀的泰爾斯一頭一臉。

  艾希達倒是依舊自在,背手而立,片塵不染——灰塵沙礫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就被一層透明屏障隔開。

  “好吧,一點小小的美中不足,”泰爾斯的從容消失了,灰頭土臉的他一邊咳嗽,一邊狼狽地拍掉灰塵,“但是別擔心,我們已經派人去附近的村莊市鎮買貓和老鼠藥了,方案B則是去永星城請專業捕鼠人,在不拆掉房頂的前提下…”

  氣之魔能師沒有理會他,扭頭打量周圍:

  書房里的家具陳設老舊褪色,角落里偶有未除凈的蛛網飛蛾,一扇外開的木窗在風中淺淺呻吟,搖搖欲墜。

  泰爾斯把頭頂拍回原本的發色,走到書桌前坦然坐下,向后仰靠。

  “一切有條不紊,盡在掌握——”

  喀嚓!

  話沒說完,他坐著的椅子就發出清脆響聲。

  泰爾斯整個人矮下一截,向一側傾斜,少年不得不狼狽又熟練地攀住桌面,才不至于滑落。

  “該死,田莊里的木匠前天才來修過…”

  公爵氣急敗壞地咒罵著。

  艾希達瞇眼望著他,不言不語。

  “好吧,好吧,我知道。”

  泰爾斯放棄辯解,重重嘆氣。

  “星湖堡剛剛起步,條件有限,但是別擔心…”

  他伸手抓起桌上的天藍色請柬,熟練地來回折疊,再俯下身去,塞到一角崩毀的椅腿下墊穩,諷刺道:

  “我們上升勢頭良好,發展空間巨大。”

  泰爾斯扭了扭屁股,確認椅子穩了,這才起身坐好,卻愕然發現氣之魔能師已經凌空“坐”在了書桌前,眼神幽幽,無波無瀾。

  “我就不請你坐下了,反正…”

  星湖公爵酸溜溜地扁扁嘴,無奈又羨慕:

  “你自己帶了椅子。”

  但艾希達沒有回應他的玩笑。

  魔能師輕輕一指,把窗戶吹得哐哐響的山風頓時止歇。

  艾希達語氣溫和,嗓音動聽:“你不一樣了。”

  艾希達語氣冷清,眼中的神秘藍光似有某種力量:

  “我說,你,不一樣了。”

  泰爾斯嗤笑一聲。

  “是啊,我長大了。”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后仰抱臂:

  “順便一句,回國之后,你大概是第二十個跟我說這話的人——可惜了,前十九名才有獎品。”

  艾希達一動不動,唯有一雙眸子直射泰爾斯的眼底。

  “不。”

  氣之魔能師的聲音機械而空洞。

  “孩子,你遠非表面上這樣釋然坦蕩,輕松寫意。”

  “相反,此時此刻,你浮躁,混亂,不安。”

  “被一團我也看不清的迷霧所困擾。”

  泰爾斯不知不覺收斂了笑容。

  浮躁,混亂,不安。

  他裝著盟約戒指的口袋突然變得沉甸甸的。

  “你變得不一樣的地方,在深處。”

  魔能師依舊盯著泰爾斯,詭異藍光從他的瞳孔漫溢而出,充斥整個眼眶。

  “更深處。”

  “最深處。”

  那一刻,泰爾斯不自覺一緊,竟有種靈魂被窺視的錯覺。

  獄河之罪不安地涌動起來。

  “神靈。”

  泰爾斯一愣。

  “當你聽見這個詞時,”魔能師冷冷道,“你會想起什么?”

  泰爾斯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龍霄城里所做的“訓練”。

  “但是…”

  “回答我,現在!”

  艾希達一反常態,態度嚴厲,幾如命令:

  “神靈?”

  該死。

  許久不見,好歹寒暄兩句啊,這就來課堂測驗?

  眼見對方堅持,泰爾斯只得嘆了口氣,回答問題。

  “縹緲,迷幻,”少年懶洋洋地念叨著神靈,開動腦筋,有啥說啥,“模糊,遙遠…”

  但是隨著話語開口,泰爾斯便覺得有些奇怪。

  “似在非在,如來未來,實有莫有,可道難道,將臨已臨…”

  泰爾斯皺起眉頭:奇怪,這些形容,我以前都…

  但艾希達不容他多想。

  “世界。”

  氣之魔能師語速之快、咬字之重前所未有,似乎在催促泰爾斯:

  “世界,你首先會想起什么?快!”

  泰爾斯的表情凝重起來。

  “一切,所有,容納,包涵,充斥,”一個個單詞從泰爾斯的心底里蹦出來,讓他越發疑惑,“延伸,再制,持續,各式各樣,無處不在…”

  該死,為什么短時間里,他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為什么,腦子里出現的都是這樣斷斷續續的詞匯?

  泰爾斯還想繼續,但艾希達輕輕舉起手指:

  “停。”

  “薩克恩先生,”泰爾斯訝異地問,“發生什么了,我覺得…”

  魔能師抬起頭來,雙目藍光如電:

  “你確實不一樣了。”

  泰爾斯內心一沉。

  艾希達則嚴肅地望著他。

  “幾個月前,有一位魔能師試圖叩門,”氣之魔能師沉聲道,“但跟你在龍霄城那次不一樣。”

  “這一次…它很謹慎。”

  幾個月前,叩門…

  泰爾斯心中一緊:

  “謹慎?”

  魔能師點點頭:

  “就像站到了門前,手指觸到門上,還未叩響第一下,便收回了手勢。”

  “更像一次試探。”

  白骨之牢里的場景顯現在眼前,泰爾斯咽了咽喉嚨。

  艾希達望著窗外,眼神縹緲:

  “甚至讓我一度以為,那是錯覺。”

  但他隨即轉過頭來,看向正兀自忐忑的泰爾斯:

  “起初我不覺得是你,因為只有完全的魔能師才有那樣的控制力,但是現在,在我再次見到你之后…”

  艾希達嚴肅地重復結論:

  “你不一樣了,對么?”

  帶著做壞事被戳穿的心情,泰爾斯只得深深嘆息:

  “是。”

  艾希達面無表情:

  “我告誡過你,在人前顯現魔能是非常危險的。”

  泰爾斯無奈地點點頭。

  “我遇到了麻煩,萬不得已,于是試了試,但是我就發現自己不斷升閾,停不下來…”

  “魯莽。”

  泰爾斯有些不快,但他堅持說下去:

  “本來我一度接近叩門,但是多虧了…”

  他話語一滯,想起在臨界的那位魔能師。

  我是你們最早的前輩。

  最糟的榜樣。

  最壞的未來。

  艾希達的話仿佛從遠處傳來:

  “多虧了什么?”

  泰爾斯回到眼前,可他腦海里冒出的,卻是另一個魔能師的提醒:

  小心艾希達。

  泰爾斯咽了咽喉嚨,扯出笑容:

  “多虧了你,薩克恩先生。”

  艾希達目中藍光一閃。

  “你的那些問題——神靈啊,世界的,它們突然出現,”泰爾斯慎重地道,“每問一個問題,我就清醒一分,最終…回來了。”

  魔能師沉默了一會兒:

  “就這樣?沒有其他?”

  “也許有,”泰爾斯回想起面對黑先知的技巧,盡量不說假話,“但是,就像做夢,一切模模糊糊朦朦朧朧,醒來之后,就不記得了。”

  艾希達沉默了很久。

  “物,觀,沌,粹,”魔能師幽幽道,“你的進境,比我預想要快得多。”

  “物,觀…介意說多一些嗎?”

  但艾希達只是輕輕舉起手指。

  周圍的空氣變得清新寒冷,直入胸肺,激得泰爾斯一陣哆嗦,清醒不少。

  搞什么?

  “摒除雜念。”

  只見艾希達嚴肅道:

  “現在,我每說出一個詞,你要回答另一個詞——你最先想到的那個,不要猶豫,不要遲疑,用你的本能回答。”

  哆嗦著的泰爾斯只得點頭。

  “太陽?”艾希達問道。

  “破碎。”泰爾斯迅速回答。

  等等,毀滅?

  泰爾斯反應過來,皺起眉頭:

  怎么會是這個?

  要是給他多幾秒,他一定會回答別的,比如炙熱、無盡、光明、永恒等等。

  可是…破碎?

  “星空?”

  “觸碰。”

  “時間?”

  “毀滅。”

  “迷霧。”

  “呼喚。”

  “終結?”

  “停頓。”

  “死亡?”

  “遺忘。”

  “天空?”

  “囚禁。”

  “力量?”

  那一瞬間,泰爾斯張口欲言,卻大腦空白。

  力量?力量該接什么?

  怎么想不到?

  他死命咬了咬牙,從記憶里翻出一個相關的詞:“終結之力。”

  艾希達放下了手指。

  周圍的空氣恢復溫暖。

  “最后一個不算,”氣之魔能師淡淡道,“你猶豫了。”

  泰爾斯則沉默了。

  他不用問,都知道這些答案不太對勁。

  “這是什么?”

  “原始叩問——這是托羅斯后來取的名字,也是他最先設計的測驗。”

  艾希達沒有藏私,爽快回答:“人們最早發現魔能師的異常,并非通過他們的能力,而在思想與見識。”

  聽見熟悉的名字,泰爾斯轉了轉眼珠:“誰是托羅斯?”

  “一位前輩。”艾希達不欲多言。

  “因為魔能初約,我不能深究你的魔能,只能通過一系列最原始的意象,探尋你對外物的理解,從側面辨別魔能進境的階段——就像用一根針扎破皮膚,帶出血液,用最小的創傷和代價獲得診斷。”

  原始叩問。

  泰爾斯試探著道:

  “所以你的診斷呢?我繼續活蹦亂跳,吃好喝好?還是病入晚期,準備后事?”

  氣之魔能師搖搖頭。

  “我不知道。顯然,你已經在‘失控’中接觸到魔能了,所以你的回答才會變得——這是到達‘物’階段的證明,我們一般稱之為‘接觸者’。”

  但問題是,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叩完門之后,才接觸魔能的例子。

  艾希達默默地想。

  就像一個沒有基礎的初學者,做完了一連串復雜的高等計算式之后,才學會了“一加一等于二”。

  接觸者。

  泰爾斯咀嚼著這個字眼,同時拿來與自己在叩門時——確切地說,是從那個名為托羅斯,看不清面孔的好心前輩身上——聽來的知識作對比。

  艾希達繼續道:

  “但你很幸運,在‘物’的階段就失控升閾,卻能從叩門的臨界及時回返…歷史上,有意或無意這么做過的接觸者們,有一半都變成了白癡或瘋子,乃至怪物。”

  泰爾斯皺起眉頭:

  白癡,瘋子,怪物?

  “那另一半呢?”

  艾希達搖搖頭:

  “不知道,他們消失了。”

  消失了。

  泰爾斯一陣心寒。

  “那么,什么情況下我才需要擔心?當有一天,我面對每個原始叩問,都回答‘操你’的時候?”

  艾希達回頭看了泰爾斯一眼。

  他的這一眼很奇怪,甚至…很陌生。

  “當我徹底無法理解,甚至聽不見你的回答時。”魔能師淡淡道。

  無法理解,聽不見。

  泰爾斯疑惑道:

  “我不明白?”

  艾希達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

  泰爾斯越發迷惑:

  但下一秒,魔能師就話鋒一轉,語氣冷冽:

  “還有,沒錯,如果某人真敢用臟話來回答我,你就確實該擔心了——擔心我的脾氣。”

  泰爾斯縮了縮頭。

  “那么,我已經是所謂的‘接觸者’了,接下來怎么辦?”

  “不知道。”

  “噢,你不知——什么?”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根據我所知曉的例子,從這一步開始,”艾希達搖搖頭,“魔能的接觸者要在精心準備的魔能失控之中,一步步學會觀察,抵擋住盲目升閾的幻惑與沖動,才算到達‘觀’的程度,成為領悟者。”

  等等等等,陌生名詞太多,他得找個筆記本…

  但泰爾斯剛剛伸手夠到筆,一陣微風襲來,把筆和紙刮出桌面。

  泰爾斯郁悶抬頭,看著一臉淡然的艾希達。

  好吧,不能留下記錄。

  “而領悟者,則須謹慎而克制地嘗試升閾中,他們將看清自我,找尋特定的閾,進入‘沌’的狀態,我們稱為融合者。”

  “融合者將走出危險的最后一步,第一次伸手叩門,沖破臨界踏出門檻,完全融入本態,也即‘粹’的級別,”氣之魔能師輕聲道,“若能成功,便能找到并定義自己的閾名,是為魔能師。”

  艾希達說到這里,頓了一下:

  “但是…”

  泰爾斯反應過來,怔怔道:“但是我已經失過控,升過閾,甚至叩過門了——所以算什么?”

  “正是如此。”

  艾希達點頭:“所以一般的標準無法界定你的階段與程度,并不適用。”

  “那怎么辦?”

  “無妨,”魔能師淡淡道,“不走尋常路的魔能師雖然稀少,但也有那么幾個。”

  嗯,一個,還是兩個?

  一聽自己還能搶救一下,泰爾斯精神大振:

  “是么,所以我們能參考他們嗎?”

  “不能。”

  “什么?為什么?”

  “魔能初約是什么?”

  “額,相互學習?”

  “再說一遍?”周圍的空氣凝固起來,難以呼吸。

  “互,互不深究!”

  “很好。”空氣流動恢復正常。

  “所以你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那我要你何用啊?”

  “再說一遍?”

  “我是說,尊敬的薩克恩先生,請問您打算怎么開拓未知的領域,按部就班地引導我?”

  艾希達沉默了。

  他望向窗外的月色。

  “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探索,一起。”

  “所以,泰爾斯,我再問你一次:你愿意放下世俗的束縛,跟我走嗎?”

  魔能師幽幽道,“魔能之途無比艱險,我們需要更自由、更高效地探索未知的路途。”

  又來了。

  泰爾斯頓時警惕起來,嚴防自己再次飛出城堡之外——就像在龍霄城一樣。

  但幸好,艾希達跟他的溝通不再那么暴力,不再一言不合就把他拉出去放人肉風箏。

  “但我們七年前就談過這問題,而你也同意了,”泰爾斯正色道,“如果魔能師不想被舉世憎恨人人喊打,不想再被稱為‘災禍’,那就要用另一種方法…”

  “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艾希達用詞簡潔,一句話總結他的解釋。

  “我勉強理解你那可圈可點卻難脫幼稚的理想,也多少明白你想要兩全其美的天真,或者還有身居高位時的依依不舍,貪權戀棧。”

  泰爾斯不由挑眉。

  “但你有此一想,孩子,是因為你還不了解魔能。”

  “那也是因為你從來都遮遮掩掩,不肯和盤托出。”泰爾斯當即反駁。

  艾希達沉默了一會兒,話鋒一轉。

  “那不妨從另一個角度思考:這趟歸途,你既有叩門之舉,可曾被人發現不妥,乃至懷疑你的身份?”

  被人發現不妥,懷疑我的身份,

  泰爾斯一個激靈。

  幾副面孔飄過他的腦海。

  快繩。

  以小巴尼為首的前王室衛隊囚徒。

  還有…薩克埃爾。

  泰爾斯望著艾希達的雙眼,勉強笑笑,實話實說:

  “是的。”

  氣之魔能師幽幽地望著他,在泰爾斯看來,對方偶現藍光的眼里寫滿了“我就知道”。

  “給我他們的名字和情報。”

  “我去幫你收尾。”

  收尾。

  泰爾斯心中咯噔一下,腦海里浮現出快繩被做成人肉圓球的模樣。

  “謝謝,但我已經處理好了。”

  王子強裝鎮定。

  “很遺憾,但也很不幸,那些知曉了我秘密的人…”

  泰爾斯不得不想象著詭影之盾的釬子的表情,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他們再也沒法說出去了。”

  這一次,艾希達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看了他很久,很久。

  久得泰爾斯心里發毛。

  還好,魔能師終于開口,語氣卻是一變:

  “很好,這次你逃過去了,然而下次呢?”

  泰爾斯神經一緊。

  艾希達冷冷道:“你以為,我這些年來銷聲匿跡,直到第六年才來找你,是因為什么?”

  懶?慫?拖?忘了?死線覺醒?

  泰爾斯把以上猜測深埋心底,擺出一副虛心好學的樣子。

  艾希達那好聽的嗓音倏然收緊:

  “七年前,一個陌生的新手魔能師在深夜盲目叩門,而同樣是七年前,吉薩在龍霄城出現,大戰從天而降的巨龍。你真覺得,沒有人會把它們聯系起來?”

  泰爾斯皺起眉頭:

  “比如——雙皇?”

  “她們只是其中之一,”艾希達的語氣令人擔憂,“而這七年里,他們已經光臨過龍霄城無數次了。”

  泰爾斯呼吸一滯。

  “七年里,我得費上老大勁兒,用盡手段掩人耳目,才把他們的目光從你身上攆走——幸好你很特殊,幸好所有魔能師都以為,叩門者必然已經有了閾名,而一個小屁孩肯定沒這份能耐。”

  泰爾斯心情一沉。

  “也幸好。”

  氣之魔能師的態度緩和下來:

  “那天晚上,世上發生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

  泰爾斯抬起眼神:

  “什么意思?”

  魔能師搖搖頭:“澤地,終結海,大荒漠,深暮林,萊爾登,麒麟城…那一夜里,許多地方都不平靜,龍霄城和吉薩只是受懷疑的目標之一。”

  泰爾斯疑惑道:

  艾希達點點頭:

  “沒錯,所以有時候我甚至在懷疑——那天現世的魔能師,也許不止你一個。”

  不止你一個…

  泰爾斯若有所思。

  艾希達冷哼一聲:

  “當然,如果真有,但愿他不會像你一樣,頑固又魯莽。”

  泰爾斯只能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可你現在已經回到了永星城,”艾希達的話語越來越快,令人心跳加速,“這里乃舉世矚目的政治中心,而你更是王國繼承人,一舉一動無不引人側目,在這里,你若再次發生意外,升閾也好,叩門也罷,若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不必要的注意。

  泰爾斯想起王室宴會上的那一幕,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艾希達警告道:

  “為安全著想,重新考慮我的提議吧——真到了那時,你再想跟我走,也已經遲了。”

  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為安全著想。

  安全…

  可是。

  可是…

  泰爾斯想起巴拉德室里與國王的盟約,不由咬緊牙關。

  艾希達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幾秒好,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他的引導者。

  “謝謝提醒。我承認,對一個魔能初學者而言,跟你走也許會更安全,也更方便,”泰爾斯頓了一下,“但我還是有一個問題。”

  艾希達點點頭:“很好,至少我們有了不錯的共識——”

  “誰是芙萊蘭?”

  氣之魔能師的話生生一頓。

  芙萊蘭。

  泰爾斯緊緊盯著對方。

  但艾希達沒有反應。

  他面無表情,紋絲不動。

  可泰爾斯早知道,魔能師的反應不能以常理測度。

  “或者我該換個問題,”泰爾斯靠上書桌,瞇起眼睛,“你和感官魔能師,或者說曾經的菲奧莎王后,你們是為什么,又是怎么合作的?”

  沉默持續了很久。

  艾希達眼中的藍光來回閃爍。

  泰爾斯不為所動,漸次加碼:

  “而曾經的三災同盟,又是如何滲透星辰宮廷,蠱惑先王的?”

  艾希達依舊不言不語。

  直到下一個問題:

  “就為了一件,能威脅雙皇的——傳奇反魔武裝?”

  那一瞬間,艾希達雙眸藍光大放,無比刺眼!

  泰爾斯不得不抬手遮擋。

  幾秒后,藍光方才黯淡下去。

  “你。”

  仿佛雕像般的艾希達這才恢復生機:

  “你是從哪兒,聽見那個名字的?”

  該死。

  泰爾斯放下手臂,呼出一口氣。

  “別忘了,我不只是你的學生,我還姓璨星——左手王冠,右手魔能,”王子聳肩攤手:“我身居此高位,可遠不止是依依不舍,貪權戀棧。”

  泰爾斯笑容一凝:

  “薩克恩先生?”

  艾希達目中的藍光快速流轉:

  “許久不見,你學到了不少新東西。”

  泰爾斯勾起嘴角:

  “遠不及你向我隱瞞的多,薩克恩先生。”

  胡狼塔的書房里,氣氛倏然緊張起來。

  星湖公爵與魔能師默默相對。

  但泰爾斯怡然不懼。

  巴拉德室里,經歷了與鐵腕王的艱苦博弈之后,泰爾斯感覺:自己成長了。

  至少,他越發擅長把握主動,主導局勢。

  哪怕面對魔能師。

  這才是真正的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獄河之罪贊同地洶涌著,流淌全身。

  但少年的欣慰只持續了三秒。

  “不。”

  艾希達冷冷哼聲:

  “如果你真從‘身居高位’的渠道獲知這個名字,泰爾斯,那你又何必問我?”

  “正因你一無所知,才會在這里試探我的口風,試圖了解更多。”

  泰爾斯表情一僵。

  氣之魔能師勾起嘴唇,嘲諷道:

  “由此可見,你左手碰不到王冠,右手也用不了魔能…”

  “兩手都沒混出頭。”

  他毫不客氣地道:

  “不通魔能的失勢王子。”

  陳舊失修的書房里,泰爾斯坐在缺了一角的破椅子上,沉默無言。

  其實,倒也不必這么刻薄。

  幾秒后,泰爾斯嘆息道:

  “好吧,你是對的。”

  可少年表情一變:

  “但是至少,你應該知道,為什么我不愿意跟你走了吧?”

  魔能師再次沉默了。

  “反了。”

  “我不告訴你,正是因為你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艾希達重新開口,話語里帶著幾絲艱難,“這些陳年往事,我都能教給你。”

  泰爾斯笑了,他搖頭后仰(搖搖欲墜的椅子發出痛苦的呻吟)。

  “所以,你不會告訴我答案了,對么?”

  “不。”

  “我能問問為什——”

  “不。”

  “但是——”

  “不。”

  “至少——”

  “不。”

  艾希達連續否決泰爾斯的問題,他抬起頭,毫不動搖:

  “無論什么理由,你不愿舍棄世俗的牽絆束縛,我就不會告訴你更多魔能師的消息。”

  泰爾斯頓感索然無味。

  但是至少,他達成目的了。

  芙萊蘭的消息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魔能師不再堅持要帶他走。

  “但你知道,孩子,你永遠有那個選擇。”

  魔能師向前傾身,他語帶蠱惑:

  “我永遠在這里,隨時敞開懷抱。”

  “永遠。”

  聽著這熟悉的腔調,泰爾斯噗嗤一聲笑了。

  他突然想到,快繩和艾希達,他們是否能做一對金牌推銷搭檔:前者花言巧語遞蘿卜,后者面目猙獰揮大棒?

  “好吧,那我們各退一步,”泰爾斯提出解決方案,為這場走向本來不愉快的談話定調,“我不問你誰是芙萊蘭,你也別逼我跟你走。”

  艾希達沒有說話。

  但以泰爾斯對他的理解,某人顯然不太滿意。

  泰爾斯輕哼一聲,站了起來。

  “對了,說到這個,我還有件事兒要請教你…”

  泰爾斯徑直走到窗前,這才回過頭,望向魔能師。

  艾希達輕哼一聲。

  月色之下,王子微微一笑,輕輕抬手。

  書桌后的椅子突然一顫,矮下去一角。

  但艾希達沒有去注意椅子。

  不知何時,他已經站了起來。

  魔能師那雙泛著藍光的眼眸,此刻死死盯著泰爾斯的手——少年的手指間,正捏著一個折疊起來的天藍色硬紙團。

  泰爾斯面露微笑,向對方搖了搖手。

  下一秒,艾希達眼中的藍光倏然增強!

  泰爾斯只覺得輕風襲來,紙團拿捏不住,脫手而出!

  天藍色的紙塊如有生命般飛來,堪堪停在艾希達眼前。

  它于空中展開、鋪平,重新恢復成一張請柬的樣子,露出上面的優美字跡:

  “這是…”

  艾希達的眼眶被藍光遮蔽,仿佛穿透眼前的請柬,望向虛空:

  “沒有變化,沒有軌跡,沒有動量,甚至沒有…”

  他的話語沒有感情,卻充滿了奇特的回聲。

  泰爾斯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欠身展臂,就像演出后的致謝。

  皺巴巴的請柬飄落地面。

  魔能師轉過頭,死死盯著泰爾斯的右手。

  “再來。”

  艾希達的話語帶著不常有的波動:

  “無論那是什么,再做一次,現在。”

  他眼中的藍光不再流轉,恒定常亮。

  “當然,當然,我會的,”面對罕見急切的艾希達,少年有些受寵若驚,“但是在那之前…”

  星湖公爵抱起雙臂,笑容一冷:

  “誰是芙萊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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