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終結之力,有著傳言中的‘災禍之劍’的特點?”
神殿里的一個側房里,懷亞·卡索臉色凝重地抱著雙臂。
他面前的雜物堆上,科恩正在包扎他先前被劃傷的手臂。
“看上去似乎是這樣的——至少感覺上很相近,”警戒官一邊心不在焉地處理著傷勢,一邊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侍從官:“你確實是夏蒂爾老師的學生?”
懷亞瞥了一眼房間另一側的普提萊跟拉斐爾,嘆了一口氣。
“用我的生命和榮譽起誓,”他無奈地道:“三年前,我在覺醒終結之力的前夕,獲得了進入傳承之屋的資格,夏蒂爾老師教給了我一套…特別的劍術。”
懷亞的視線停留在半空,想起曾經的過去。
鋒銳無匹的無回之鋒,便誕生于那時。
科恩細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同時回憶著服役生涯與警戒廳工作里所學到的所有審訊和辨識手段。
但他依舊什么都沒能看出來。
奇怪。
科恩在心底里暗暗道。
災禍之劍明明是終結之塔的罪人和叛徒,那種力量更被杰迪認為是禁忌。
但為什么,為什么夏蒂爾大師的學生會…
另外,為什么災禍之劍的力量是種禁忌?難道是破壞力過于驚人?戰斗風格過于兇狠?
哪里不太對。
科恩本能地想。
科恩的心底還有另一個疑問。
災禍之劍,秘科。
他的目光轉向跟普提萊商量著什么的拉斐爾。
科恩微微捏拳:不是現在,他們還在險境之中。
最后,科恩只得聳了聳肩,可眼里的警戒依舊沒有放下:“我會記得去問問的,米蘭達就是‘天馬’一系的種子,她跟夏蒂爾大師很熟。”
“哦,‘不敗的米蘭達’,”懷亞眼皮微動,跟科恩彼此對視:“久聞其名。”
“我猜也是,”科恩看著懷亞的表情,輕哼道:“畢竟是最近的一位首席呢。”
懷亞回望著他,點了點頭。
“謝謝,”王子年輕的侍從官沉吟道:“無論是你的誤解還是你的諒解,卡拉比揚警戒官。”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而你是不是應該告知我關于災禍之劍的事情,在你用這個名義拿著劍追殺了我們半條街之后?”
科恩的瞳孔微微縮緊。
“更多的話我不能再說了,”警戒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既然你是基爾伯特·卡索伯爵的兒子,又是王子的侍從官…”
科恩對懷亞露出一個笑容:“我想,你的嫌疑暫時解除了。”
那個瞬間,懷亞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哼,”懷亞臉頰微動,語調揚起:“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
科恩翹起眉毛,瞥視著懷亞。
但他最終只是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懷亞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似乎不甚滿意。
“對了。”
侍從官抬起頭:“你跟羅爾夫有過節?”
看著科恩那一瞬間的困惑表情,懷亞向著右邊努了努嘴,示意道:“那個瘸子、啞巴,用袖劍的。”
房間的另一頭,喉部到下巴都戴著銀色面具的羅爾夫,一邊忍受著一位星辰士兵給他那條骨折的手臂換好夾板,一邊狠狠地盯視著這邊。
科恩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避開對方的視線。
“額,這一點么,”警戒官做了個無奈甩頭的動作:“你知道他為什么是個啞巴嗎?”
懷亞皺起眉頭。
“那就是我們的過節。”科恩揚起眉毛,做出總結。
侍從官看了看羅爾夫,又看了看警戒官,眼睛微瞇。
懷亞吐出了一口氣:“你知道,殿下救了他一命,所以他現在是為殿下效勞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科恩頭疼地道:“我會盡量少跟他說話…如果他還能說話的話。”
就在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進了這個房間,頓時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
“哇哦,”卡拉比揚警戒官的語氣里帶著輕微的疑問,對懷亞道:“他總是這個樣子嗎?”
懷亞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疑惑。
普提萊走上前去。
“殿下,”瘦削的副使先生調侃也似地問道:“與皓月女神的約會結束了?”
泰爾斯回過神來,他抬起頭,臉色迷茫。
“普提萊,”他沉吟道:“神靈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義?”
科恩眉毛微揚,他捅了捅身邊的懷亞。
“啊,我就知道,”警戒官瞥著王子的臉色,無奈地道:“永遠別跟祭祀探討人生,他們只會搞亂你的腦子。”
“也許我們該慶幸,”懷亞聳了聳肩:“至少那不是冥夜神殿的祭祀。”
普提萊聽到了他們的話,對另外兩人投出一個責備的眼神。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殿下,”副使先生微抬下巴,居高臨下,看著泰爾斯的頓時眼神犀利起來:“但我很肯定的是,無論它們是怎樣的存在,也無法改變您的現況——作為一個不走運的落難王子。”
泰爾斯微微一驚,這才從剛剛與大主祭的談話中脫離出來,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對,現況,”泰爾斯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開始思考當前的局勢。
他把目光轉移到普提萊的身上,隨即想起他們剛剛逃來此處的時候。
泰爾斯看著這個習慣性摩挲著手中煙斗的瘦削男人,不由得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你,普提萊,”泰爾斯皺起眉頭,想到了一些事情:“我被倫巴抓走的時候,是你…找到了秘科和尼寇萊他們,然后把我救出來的?”
普提萊的眉毛微微一抬,微晃腦袋,不動聲色地認可了他的話。
“大概是的。”他輕聲道,似乎毫不在意。
泰爾斯的心里萌生出驚訝:“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普提萊微微嘆息。
“其實沒有那么難,王子殿下。”
瘦削的副使先生緊緊盯著自己的煙斗,似乎那上面有什么好看的紋路。
“您失蹤后不久,災禍出現了,城區戒嚴,白刃衛隊跟著努恩王精銳盡出,而國王卻在戰斗中失蹤了,”他淡淡地道:“簡單的事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但空氣里的陰謀氣味已經越來越濃了。”普提萊輕輕點了點下巴。
“可是你怎么知道,知道我在哪里…”泰爾斯眼里閃現出迷惑。
普提萊的目光轉向房間另一頭的隨風之鬼。
“羅爾夫狼狽地回來了,”普提萊縮回了準備去拿打火石的手:“帶回的消息就只有‘黑沙領’‘星辰’‘擄走’這三個單詞——在考慮完這些事情的后果和聯系之后,包括陷阱在內,一切都很清楚了。”
泰爾斯臉色微動。
“趁著努恩王的命令還有效,我用最快的速度從英靈宮里撤離了使團里的所有人,”普提萊認真地道:“然后聯絡了秘科。”
“秘科?”
泰爾斯張大嘴巴:“你跟秘科還有聯絡?”
“我還年輕的時候,跟他們合作過一些時間。”普提萊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多談。
泰爾斯心中一動,另一個念頭升起;“那尼寇萊呢?白刃衛隊?”
“那純屬意外之喜——我本來不指望別人會幫忙,但跟國王一起失蹤的人,也包括尼寇萊以及白刃衛隊的貼身護衛們,”普提萊聳了聳肩:“所以我猜,無論我們的敵人是誰,白刃衛隊是我們僅剩的盟友了。”
“盟友?”泰爾斯露出疑惑之色。
“是的,”普提萊點點頭:“雖然時間緊迫,資源有限,但總算組建起了我們、秘科、白刃衛隊這樣的臨時三方同盟。”
雖然不太牢靠。
每一方都對另外兩方存著不少的戒心,藏著不少的秘密。
普提萊暗暗道。
“秘科有情報與敵人的渠道,白刃衛隊有人手和內部地利,”普提萊瞥了一眼拉斐爾,頗有感嘆地搖搖頭:“于是營救計劃開始了——盡管我們根本不確定那里面的人是不是您。”
“當然,結果很不錯,”說到這里,普提萊瞄了一眼米蘭達以及科恩:“還有額外的驚喜。”
泰爾斯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好一會兒之后,他才重新抬起頭來。
“謝謝你,普提萊。”他聽見自己這么說道,語氣失落,字句惘然。
“謝謝你。”
普提萊看見王子的這副樣子,不由得長長嘆出一口氣:
“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泰爾斯轉過頭,掃視了一眼其他地方。
然后他悚然一驚。
“等等,埃達呢?”泰爾斯瞪大了眼睛,想要尋找精靈護衛的身影。
但普提萊只是搖了搖頭,面帶憂色。
“很早之前,她就出發去尋找您了,至今仍未歸來,”副使先生輕輕捏緊手上的煙斗:“我本來以為您會跟她一起回來。”
泰爾斯微微一怔。
“我知道,”他喃喃地道,“她…她說要去阻擊一個強大的敵人。”
普提萊的眼中閃過不明的思緒。
“是么。”他緊緊盯著泰爾斯。
“那您只能選擇相信她。”
泰爾斯沒有說話。
埃達的樣子浮現在他腦海里。
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而在那兒之前…”只見普提萊的眼里閃現奇異的光澤,他轉過身,看著房間里的其他星辰人:“我們得計劃下一步了,殿下。”
泰爾斯聞言,呼吸慢慢放緩。
下一步 還有下一步么?
泰爾斯突然想起了基爾伯特寄來的信。
在信件里,前外交大臣孜孜不倦地鼓勵星辰王子,毫不吝惜地將自己與北地打交道的經驗與見解傾囊相授,言語間對他充滿了信心。
泰爾斯表情黯淡地低下頭:“下一步?”
有那么一刻,那看完信件的一刻,他以為自己完美地完成了基爾伯特的交托。
成功地緩解了埃克斯特與星辰王國的矛盾。
然而…
普提萊的銳利眼神掠過周圍的星辰人,掠過與老兵杰納德討教技藝的威羅、調理手臂的羅爾夫、獨自沉思的米蘭達等人,才回到泰爾斯的身上。
“是的,”星辰副使地語調陡然提升,嚴肅無比:“我們的下一步——離開龍霄城,離開埃克斯特。”
泰爾斯緩緩蹙緊眉頭。
離開。
多么輕松的一個詞。
換在一個月前,一周前,乃至幾個小時前,他聽見這個詞,都會心底一跳,然后迫不及待地暗自歡呼雀躍。
那個時候的離開,意味著解脫,意味著終結。
離開這個粗獷的敵對國度,終結著該死的行程。
但是現在…
現在。
離開?
“簡單而言…”拉斐爾的聲音從普提萊的身后傳來,秘科來人的身影出現在泰爾斯眼前。
“就是逃,逃命,”拉斐爾的表情依舊平靜,語氣依舊輕松,卻讓人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在陰謀與謊言下的巨龍國度,將我們全部吞噬之前。”
逃命。
泰爾斯的呼吸紊亂起來。
他再次捏緊了拳頭。
離開。
逃命。
離開?
逃命?
“等等,埃克斯特人——我是說那些白刃衛隊們怎么說?”科恩看見拉斐爾來,便也走上前來,提出他的疑問:“畢竟是他們將我們帶出來的。”
一個冰寒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沒差多少。”
眾人微微一怔,這才發現,尼寇萊已經站在了房間門口,一雙寒光四射的眸子投向他們。
邁爾克則站在他的身側,神情依舊晦暗無光。
“我們的人手會帶著沃爾頓小姐離開,”隕星者似乎已經處理過了身上新增的傷口,重新換過了破損的衣物:“我獨自去通知里斯班首相,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聽見隕星者的打算,泰爾斯心中一動,不由得皺起眉頭。
“首相?”
“他會幫你們嗎?”王子忍不住出聲問道:“比如反抗乃至剿滅倫巴,還有證實真相?”
“還有挽回的余地?”
尼寇萊沒有說話。
但他的眼底越來越冰冷。
泰爾斯也意識到了什么。
他也松下正準備追問的嘴唇,無意識地喘息著。
出聲回答王子疑問的,是尼寇萊旁邊的邁爾克。
“很難,”這個一夜之間經受巨大打擊的漢子,前白刃衛隊,國王的前從事官,拜恩·邁爾克似乎很疲憊,他的聲音非常嘶啞,仿佛被沙子磨過一樣:“沃爾頓家族的直系血脈已經斷絕,徒留一個無法繼承的小女孩。”
泰爾斯臉色一白。
不止。
他的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對他說話。
后果不止這樣。
還會更壞。
更糟。
“也許,龍霄城注定要迎來新家族的領導了,”普提萊也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可是埃克斯特還要存續下去——即使一位首相也無法改變。”
尼寇萊猛地抬起頭。
他蒼白的臉色上多了兩片紅暈。
“但真相依舊需要被傳揚出去,仇恨必須以血洗刷,”隕星者咬著牙,眼里蘊藏著無盡的怒火和恨意:“陛下的血仇,就是白刃之辱。”
一邊的邁爾克深深地嘆了口氣,泰爾斯能感覺得出來:他對那位已故的共舉國王情緒復雜。
是啊。
那位國王。
那位讓人無法忘記的國王,那位死得不知是悲劇還是壯烈的國王。
努恩·沃爾頓七世。
泰爾斯低下頭,只覺得心底冰涼,仿佛努恩王的頭顱還在他的腳下旋轉。
他的話反復響起在耳邊。
“既然如此的話,”普提萊轉開了話題,認真地問道:“沃爾頓小姐,你們準備將她帶到哪里去?”
“一切遠離倫巴威脅的地方。”尼寇萊抬起目光,雙眼炯炯有神,仿佛恢復了那個精明干練,干脆利落的白刃衛隊指揮官形象。
“完成我們對沃爾頓,共舉國王未盡未全的職責。”
泰爾斯垂下眼瞼。
小滑頭。
她的命運…
前日,昨夜,今晨。
她的命運已經無數次翻轉。
每一次,都向著更深一層的深淵墮下。
普提萊眼珠一轉,微翹嘴角。
“去星辰王國,如何?”
副使先生沉吟道,似乎在很嚴肅地提出建議:“那是倫巴,乃至埃克斯特都無法觸及的地方——遠離埃克斯特國內的紛爭。”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想起紅女巫的話:“既然事不可為,就虜獲一位沃爾頓的血脈回星辰以作為籌碼,對么?”
尼寇萊冷哼一聲,語氣不善。
“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了,”隕星者冷冷道:“你知道我的態度,帝國人。”
邁爾克也緩緩地搖頭,神色嚴肅。
“陰謀的背后,暗室也參與其中,”拉斐爾插進話來,他緊緊盯著地面,話中有話:“白刃雖利,必有缺口。”
“我可沒忘記這一切災難的起源在哪里,秘科的小子,”尼寇萊抱緊雙臂,目光如刀鋒般剜向拉斐爾,隨即輕輕一笑:“不過,這種時候,你們星辰也該自顧不暇了吧——拜你們自己所賜。”
“其他也許不清楚,但倫巴想要戰爭,”隕星者冷冷地說道:“有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許他很快就會如愿以償。”
拉斐爾皺起眉頭。
泰爾斯則是心里一寒。
自顧不暇。
如愿以償。
戰爭。
是啊。
星辰王國…泰爾斯閉上眼睛,不由得想起斷龍要塞,想起要塞里的人們。
英姿颯爽,豪氣大度的要塞之花,索尼婭·薩瑟雷。
脾氣暴烈,難以近人的王國之怒,阿拉卡·穆。
還有在要塞前,死于沖鋒之中的無數怒火衛隊的將士。
泰爾斯緊閉雙眼,不由得微微顫抖。
我手下的士兵們,包括你的使團,都死了一多半。
只為把你送到這里。
那個火山般的狂怒戰士,穆男爵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里。
別讓他們白死。
泰爾斯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白死。
白死…
望著隕星者挑釁也似的眼神,拉斐爾不說話了。
“我強烈建議您重新考慮我的提議。”普提萊還是堅持了一句。
“哦?那你也不妨考慮考慮我的提議?”尼寇萊轉向副使先生,冷笑著還了一句:“我孤身一人未必能說服里斯班伯爵,但如果有身陷污名卻無畏危險的星辰王子同行,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他的目光投向泰爾斯。
但第二王子依舊緊閉雙眼,紋絲不動。
“當然,”尼寇萊轉過一圈,跟擦拭著長劍的米蘭達對視一眼,“北境公爵的繼承人也是如此。”
拉斐爾輕哼了一聲。
科恩則翻了個白眼。
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我們還是回到上一個議程吧。”
尼寇萊笑了笑,不再說話。
拉斐爾表情平靜地回到正題:
“你們可靠的出城通道有哪些?要避開無論是黑市、巡邏隊或者暗室的耳目。”
“不多,”尼寇萊搖搖頭:“本來有很多,但卡斯蘭…他知道得也很多。”
拉斐爾瞇起眼睛:“我們倒是有一條…”
正在此時。
“會怎么樣?”
眾人微微一怔。
幾秒后,大家才反應過來,插話的人是泰爾斯。
是一直以來沉默著不出聲的第二王子。
尼寇萊皺起眉頭:“什么?”
泰爾斯抬起頭,眼神迷惘。
他的眼前,像是突然閃過許許多多的人。
凱瑟爾、基爾伯特、杰納德、索尼婭、阿拉卡、威羅…
但在他的腦海里,泰爾斯一個也沒能抓住。
“我們就這么走了,”泰爾斯的聲音變得無比嘶啞,仿佛干涸已久的河道:
“走了。”
普提萊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他敏銳地走到泰爾斯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輕輕示意。
然而泰爾斯似無所覺。
他依舊輕輕開口,聲音疲憊而顫抖:
“埃克斯特,會怎么樣?”
“星辰,會怎么樣?”
科恩和懷亞對視一眼,雙雙臉現慚色,轉過視線。
拉斐爾表情不動,雙手卻微微交握。
“我們帶著締造和平的使命而來,但是就這么走了。”泰爾斯的聲音很低,但在靜謐的神殿里,卻讓人心中惴惴不安:
“逃走了。”
泰爾斯不明所以,情緒復雜地嗤笑一聲。
他只覺得很累。
非常累。
“星辰和埃克斯特的未來,”他強忍著嗓子的不適,咬著牙道:“會怎么樣?”
遠處的米蘭達嘆了一口氣,嘆息聲清晰可聞。
普提萊沒有說話。
他的眼皮微微垂下。
臉上是說不盡的疲憊和失意。
但他隨即抬起目光,直直射向泰爾斯。
“殿下,”副使的聲音也很疲憊,“其實您知道的。”
“不是么。”
泰爾斯在那個瞬間心中一震,忍不住微微一顫。
“埃克斯特損失了一位國王,”普提萊用他最悠長,最深沉的語調,緩緩地道:“龍霄城失去了領主家族。”
尼寇萊臉色潮紅,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邁爾克則偏過頭,眼神凄迷。
“但星辰成為了兇手的替罪羊。”普提萊繼續道。
科恩深深地低下頭,米蘭達捏緊了手里的劍柄。
副使先生慢吞吞地從懷里掏出了打火石。
他點燃了煙斗里的煙草。
“倫巴解決了他最大的威脅,把局勢緊握在自己的手里,”普提萊輕笑一聲,話語里卻帶著深深的寒意,“他的陰謀和圈套一環連著一環,如同絕望海的洶涌巨浪,將我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勉力自保。”
房間里,普提萊手上的煙霧緩緩升騰而起。
拉斐爾靜靜地注視著泰爾斯,表情僵硬如冰。
“除了救您脫困,我們對局勢束手無策。。”副使先生慢慢含住煙嘴,臉色嚴肅,目光出神。
下一刻,普提萊突然咬住了煙嘴,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猛地吐出一口煙氣,表情掙扎。
“的確,您和我們,我們一整個使團,都背負著整個星辰的期望與負擔,帶著消弭戰禍的使命而來。”普提萊的語速慢慢加快,呼吸漸漸急促,“但是時候該認清楚事實了。”
泰爾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帶著煙味的空氣。
果然。
如普提萊所言。
北地特產的煙草。
很嗆。
很辣。
很…難受。
泰爾斯一口吐出煙氣,被熏得雙目通紅。
他偏過頭,微微顫抖著避讓開煙熏。
煙氣迷蒙中,普提萊緩緩轉過頭,眼神投向泰爾斯,目光中釋放著沉痛而堅定的色彩:
“殿下。”
“我們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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