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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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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上次提到的,精靈語已經超越我們所能理解的語言范疇,它的大部分有效意涵都蘊藏在對話者的默會與共鳴里,這有賴于精靈們與生俱來的超常感官,近乎于族群本能。即便只有文字,他們也能通過發音甚至筆觸,以朗讀或觸摸重現語境,完成指代,實現通感共情,這是只能干巴巴講話的人類所不能想象的…”

  閔迪思廳的書房里,博納大學士一如既往,搖頭晃腦,慢條斯理地講解他的文法課。

  泰爾斯端坐在書桌后,沉靜地抄寫著古精靈字母,以及每一個字母的五到十五種音標,姿態典雅,一絲不茍。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發生。

  “所以在書面語中,精靈文往往簡潔干練到令人發指的程度:古希雅精靈文的語法結構里時常簡省時態甚至代詞,古里恩精靈文的語序則多有無法理解的倒裝——有個小笑話,一部關于三角戀的精靈文浪漫被翻譯成人類通用文字,可讀者們讀完結局卻分成了三派,吵得不可開交,因為三派人都覺得他們喜歡的那對角色最后在一起了,直到原作者忍不住跳出來說,他寫的是六角戀…”

  博納學士的聲音嗡嗡作響,但泰爾斯依舊神情專注。

  近身隨侍在門口的星湖衛隊,還是(馬略斯所偏好的)一名先鋒官加一名護衛官的搭檔配置,但卻不是以往的哥洛佛與多伊爾,而是泰爾斯所不熟悉的年輕人涅希和壯漢巴斯提亞——他們都在昨夜有所表現,前者用鐵拳制服了救父心切的D.D,后者則讓泰爾斯領教了他腹肌的硬度。

  所以,哥洛佛和多伊爾,他們也換班了。

  泰爾斯默默地道。

  “有鑒于此,帝國的起源、蒙昧時代的路多爾人在效仿古精靈創設字母的時候,不得不額外增添了一大堆語法標準,比如時態、語態、主謂賓語序等等,來闡明那些對古精靈而言不用費事描述就能感知到的東西,從而走上另一個極端,遂有后來繁復精細,修辭多變的古帝國文。這樣,當我們在閱讀乃至翻譯精靈文的時候就要格外小心…”

  今天沒有太陽,寒風呼嘯,陰冷刺骨。

  閔迪思廳也顯得凄清寂寥,寂靜無聲。

  放在往年,此時的永星城已經降溫入冬了,但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漫長,顯得陰郁,沉悶,冷酷。

  星湖公爵默默地移動著手腕,看著一個個字母在紙張上暈出。

  一夜過后,他的背部僵硬,額頭生疼,腿側寒涼。

  這一切都在提醒他,臥室的墻角并不好睡。

  “因此也就不難理解,不同的族群何以有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語言又何以塑造不同的族群——語言是工具,是結果,卻也是主人,是成因,它是反客為主,在變遷中深刻影響使用者的最佳范例…”

  聽著博納學士的低語,泰爾斯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字母上,筆尖如機械般精巧移動,一筆一劃,嚴謹細致。

  除此之外,更無其他。

  那些他討厭面對的“其他”。

  “…遠矣。”

  博納學士的聲音變得有些縹緲,音調奇怪,忽高忽低。

  下一頁。

  但博納學士的音量卻陡然提升:

  “遠——矣!”

  泰爾斯筆尖一震,一滴墨水在紙張上暈開。

  他回過神來,吃驚抬頭。

  “啊?對不起?”

  他的眼前,好整似暇的博納學士正攏著雙手,饒有興味地注視著他。

  博納學士笑了笑,耐心解釋道:

  “剛剛是一句古希雅精靈文,如果把發音所含的信息全部注解出來,大概能翻譯成——”

  學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語氣玩味:

  “您的心并不在我這兒,不在課堂上,甚至不在你筆下的字母里,殿下。”

  泰爾斯怔了一秒。

  雖然很快想好了幾個借口,但他最后還是嘆了口氣,真誠道歉:

  “我,我很抱歉,博納學士。”

  “哦不,是我該抱歉才對,”博納學士端起茶杯,毫無慍色:

  “我的講解,顯然并未有趣到讓您專心致志,忘卻煩憂的地步。”

  泰爾斯搖搖頭:

  “這并不是您的錯,您是很優秀的老師,只是我…”

  可是博納打斷了他:

  “我聽說了昨夜的事情。”

  泰爾斯一頓。

  “尊重與理解是好事,殿下,不忽視每一個人——即使是敵人——作為‘人’的價值和內涵,這更難能可貴。”

  “是么。”王子聞言勉強笑笑,壓下紛亂的心緒。

  博納學士合上自己的教材,幽幽道:

  “但很多時候也別忘記:您自己也是一個人。”

  聽見這話,泰爾斯愣了一瞬。

  德高望重的老學士露出笑容:

  “所以我想,我們不如提前下課吧。”

  泰爾斯放下筆。

  他剛剛發現,自己抄寫的那一頁精靈文全是錯漏。

  少年嘆了口氣:

  “謝謝您的理解,博納學士,我感激不盡。”

  博納學士微微一笑。

  “而我們之所以要精進文法,研究語言,而非僅僅止步于日常對話和信件書寫,殿下。”

  他站起身來,不無深意地道:

  “正因為我們身為人,重視彼此的價值與感受,因為我們想要更好地互相溝通理解,挖掘并表達出深藏內心的東西。”

  “而非流于表面的行為與反應,陷入盲目的自覺和誤解,囿于惡意的揣測與猜忌,困守冷漠的天性和規則。”

  “我們之所以與動物野獸不同,殿下,不是因為‘我們’會生火…”

  老態龍鐘的博納學士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教材:

  “而是因為‘我們’之中,有人會生火,而有人不會。”

  這話頗有深意,聽得泰爾斯沉默無言。

  他只能站起身來,恭謹行禮。

  博納學士走后,泰爾斯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天氣,召來隨侍的涅希和巴斯提亞。

  “復興宮有傳來任何消息嗎?”

  “沒有,殿下。”

  身為見習先鋒官,涅希顯然是第一次接到近身隨侍王子的任務,這個比泰爾斯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顯得興奮不已,望著王子的眼神躍躍欲試,充滿期待。

  “事實上,我認為宮里正忙得不可開交,為了…昨晚的事。”

  昨晚。

  泰爾斯嘆了口氣,心情沉郁。

  年長些的巴斯提亞望了涅希一眼,但年輕人渾然不覺,依舊興致勃勃:

  “您要派人去復興宮問問嗎?我可以——”

  “不,不必了。”

  泰爾斯站起身來。

  “我要換裝。接下來是武藝課,在馬略斯沒來之前,”公爵站起身來,解開袖口的扣子,經歷了昨晚,他有種想要揮舞武器的迫切愿望:

  “我想先去訓練場熱熱身。”

  涅希眉飛色舞:

  “當然,我這就去通知仆人們——”

  “但是,殿下,”年長一些的巴斯提亞猶豫著開口,聲線粗獷,像是鐵匠鋪里的風箱:

  “關于訓練場…”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泰爾斯望著這位壯碩得堪比小山的護衛官,回想對方昨夜圍護他時的力氣,心念是不是每一任王室衛隊里都有這樣體型的人。

  “D.D剛剛回來了。”

  泰爾斯解扣子的手一頓。

  巴斯提亞觀察著泰爾斯的表情,極快地道:

  “我是說,多伊爾,他還有哥洛佛先鋒官,此刻正在訓練場上…和馬略斯長官一起。”

  泰爾斯疑惑回頭:

  “所以呢?”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回答他。

  他很快就不用疑惑了。

  當泰爾斯來到訓練場上的時候,星湖衛隊的人大部分都在這里,按照資歷職責分成數隊,圍出一個半圓——就像上次“測試”泰爾斯一樣。

  涅希想要高聲提醒大家行禮,但巴斯提亞飛快地攔住了他。

  泰爾斯感覺得到,氣氛不對。

  陰沉的天穹下,所有人都沉默肅立,沒有人交頭接耳,甚至沒人敢做多余的動作。

  泰爾斯的目光越過眾人,看見了站在最前方的馬略斯:

  他背著雙手,表情依舊淡定,眼神平靜無波,可整個人卻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刑罰官帕特森,后勤官史陀,掌旗官富比,這些身份特殊的資深衛隊成員站在守望人的身后,表情嚴肅。

  而馬略斯的正前方,也是訓練場的中央,兩人單膝跪地,按胸垂首。

  承受著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多伊爾和哥洛佛。

  泰爾斯微微一怔。

  王子下意識地站定在訓練場的側方,沒有繼續向前。

  直覺告訴他,他不該再靠近了。

  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公爵的來臨,但顯然,眼前的氣氛讓他們不敢大聲行禮,許多人只是微微躬身,注目按胸。

  馬略斯也很快看見了泰爾斯,他只輕輕一瞥,就渾不在意地回到眼前的事務:

  “帕特森,干活。”

  人群前方,刑罰官帕特森冷冷地向前一步,越過馬略斯,來到跪地的兩人面前。

  “一等護衛官,丹尼·多伊爾。”

  跪在地上的D.D微微一顫。

  刑罰官的聲音很沉穩,卻很冷酷,帶著審判般不容置疑的態度。

  “身為閔迪思廳門第最好,眾望最高的護衛官,你昨夜的膽大妄為危及殿下的安全,阻礙同僚的工作,有害衛隊的責任,更違背自身的使命。”

  旁觀的泰爾斯閉上眼睛,他知道這是要干什么了。

  但是昨晚…

  泰爾斯想起滿臉恐懼的多伊爾男爵,想起歇斯底里的男爵夫人,想起憤然出劍的D.D。

  又想起絕望微笑的安克·拜拉爾。

  以及無數雙旁觀的目光。

  他感到一陣不適。

  “汝劍當礪,以光其鋒。”

  帕特森說了一句古色古香的話,垂下眼神,冷冷望著跪在地上的D.D:

  “你有什么要申訴的嗎?”

  D.D神色憔悴,眼底通紅,顯然一夜沒睡。

  此刻的他裝束凌亂,發型狼狽,與平素那個偷懶耍滑卻形象甚佳的富家公子哥兒形象相去甚遠。

  “沒有,帕特森刑罰官,”多伊爾深呼吸了幾口,他抬起頭,苦澀哀傷,唯有在看到泰爾斯的時候才從眼里閃過亮光:

  “我的魯莽累及了殿下和大家,我愿為我的錯誤負責。”

  他放下搭在膝蓋上的手,雙膝落地,深深低頭:

  “吾劍當礪,其鋒待光。”

  衛隊里的旁觀者們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他們,氣氛肅殺。

  帕特森看了一眼馬略斯,后者并不作聲。

  “很好,那么,”刑罰官點點頭,漠然開口:

  “九鞭。”

  判決下達,衛隊里終于泛起小小的波瀾,但很快被壓下。

  帕特森的身后,刑罰翼的卡朋和佩扎羅西——前者總被D.D打趣是“帕特森的小棉襖”,后者則是昨晚臨時狙擊小隊的一員——走上前去,面無表情。

  跪在地上的多伊爾早有準備,在一眾目光下,他默默地解下武器交給對方,再一件一件地脫下身上的裝備衣物:外套,襖子,護腕,護臂,皮甲,武裝帶,圍脖,內襯…

  直到露出他肌肉健美、比例勻稱的上半身,在陰冷的秋風中微微顫抖。

  刑罰官沒有停下,直接轉向另一人。

  “嘉倫·哥洛佛,一等先鋒官。”

  外號僵尸的哥洛佛沒有回答,平穩如故。

  仿佛被喚起的不是他的名字。

  “身為閔迪思廳資歷最深,身手最高的先鋒官,你絲毫未曾留意自己搭檔的情緒狀態,而在意識到之后,你又出于同情,無視責任甚至違反命令,縱容他的膽大妄為。”

  一邊的D.D咬緊了下唇,卻不敢多說什么。

  相比剛才,帕特森對哥洛佛的訓斥在語氣上顯得更加嚴厲:

  “汝劍當礪,以光其鋒。”

  “有異議嗎?”

  哥洛佛緩緩抬起頭,仿佛塵封千年的雕像接觸空氣,落下塵灰。

  “沒有。”

  僵尸嘶啞地道,嗓音平靜,毫無起伏:

  “吾劍當礪,其鋒待光。”

  帕特森望了他很久,這才開口:

  “七鞭。”

  不用人提醒,哥洛佛的動作凌厲迅速,他雙膝跪地,自覺地除掉武裝,脫下衣甲,露出一身虬結壯實卻黝黑粗糙的肌肉,渾身上下都是坑坑洼洼的舊傷痕,與D.D恰成反差。

  兩人就這樣赤裸著上身,跪在訓練場上,面對著同儕們的目光。

  馬略斯依舊不作聲,只是冷冷觀望。

  泰爾斯則越發心情復雜。

  刑罰翼的卡朋默默地打開裝備袋,掏出兩條紡錘大小的小短棍,遞給多伊爾和哥洛佛,讓他們雙雙咬在嘴里。

  “你們都有過經驗,”卡朋松開被哥洛佛咬緊的木棍,在兩人間低聲道:

  “我只有一條忠告:咬緊,別掉了。”

  另一邊,佩扎羅西有條不紊地掏出兩個拳頭大小,被捆得像蝴蝶結般的棕色皮革物件,再慢慢地解開,直到它們變成兩條皮鞭的形貌。

  兩條鞭子細長而結實,被佩扎羅西在空中試著掄了兩把,發出颯颯風聲。

  不少衛隊成員眉頭一皺。

  D.D深吸一口氣,哥洛佛更見嚴肅。

  “忍住,小子們,”帕特森刑罰官冷冷道:

  “相信我,我見過北地人用的倒刺鞭,比吊城門的麻繩還粗,那更糟。”

  多伊爾露出坦然接受的神色,他扭過頭,看向泰爾斯,對著王子深深頷首。

  泰爾斯嘆了口氣,對他默默點頭。

  看見這一幕,馬略斯蹙起眉頭。

  下一秒,帕特森揮了揮手。

  卡朋和佩扎羅西來到兩人的身后,熟練地抖開皮鞭。

  但那一刻,刑罰官的肩膀被按住了。

  是馬略斯。

  “格雷,你來負責哥洛佛,”守望人看著詫異的帕特森,向前走去,示意卡朋把鞭子交給他:

  “至于多伊爾護衛官,我來。”

  衛隊里發出一陣不小的議論。

  多伊爾和哥洛佛也無比訝異。

  帕特森皺起眉頭:

  “我們親自來?其實不必…”

  但馬略斯很快打斷他:

  “既然有貴人當觀眾,就得認真些,不是么?”

  守望人側過眼神,瞥向泰爾斯。

  衛隊的議論紛紛很快被壓下。

  王子心中一寒,向馬略斯投去不忿的神色:

  “但是我——”

  “雖然這是衛隊的內務,殿下,”馬略斯絲毫不給泰爾斯講話的機會,他向王子一禮,淡然微笑:

  “但依舊歡迎您旁觀,做個見證。”

  “或者,您愿意替我們報鞭數嗎?”

  泰爾斯難以置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帕特森嘆了口氣,他走到哥洛佛身后,推開愕然的佩扎羅西,從他手里接過鞭子。

  馬略斯來到D.D身后,他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對泰爾斯微微一笑,不等后者回應:

  “那好吧,既然殿下不樂意,那么托萊多,你來報數。”

  人群中的托萊多——馬略斯的傳令兵——愣了一下。

  他看看上司,再看看王子,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馬略斯面色不悅:

  “現在!”

  托萊多不敢再猶豫,他向前一步,昂首揚聲:

  “一!”

  話音落下。

  在泰爾斯驚怒的眼神下,馬略斯和帕特森同時擺臂。

  呼呼…

  他們動作熟練,手法流暢,兩條鞭子甩開的弧度近乎同步,破風聲幾無先后!

  泰爾斯呼吸微滯。

  下一秒,皮革與皮膚在高速的接觸中雙雙一震,發出撕裂空氣的響聲——

  清脆,刺耳,冷酷,令人心悸。

  場中,D.D狠狠一抖!

  他下意識地攏起手,向前弓身,但又很快反應過來,放下雙手,直起腰背。

  另一邊,哥洛佛咬著短棍,面色依舊,身軀如鋼,只在鞭子及身的剎那微微一顫。

  但兩人都呼吸急促。

  泰爾斯很快就看見:受刑者兩人的上背部,無論粗糙還是光滑,都從右上到左下,露出一條細密的可怖紅線,從中滲出鮮紅,向其他皮膚蔓延。

  “這個力道,”泰爾斯聽見巴斯提亞有意無意的低聲嘆息:

  “得要留疤了。”

  旁觀的眾人們呼吸不勻,目光復雜。

  馬略斯伸出左手,止住報數的托萊多,緩緩開口:

  “護衛官丹尼·多伊爾,可曾知曉,你昨夜最大的錯誤是什么?”

  D.D還沉浸在第一鞭的劇痛中,他并不言語,只是咬緊了短棍,面孔扭曲。

  馬略斯沉默了一陣,他轉向托萊多。

  托萊多不敢再拖延,趕忙報數:

  “二。”

  馬略斯和帕特森的鞭子再度揮出弧度。

  多伊爾和哥洛佛又是一顫。

  泰爾斯下意識地扭頭,似乎他通過旁觀,也能感受到那種火辣難忍的疼痛。

  “回答我。”

  馬略斯露出他平素的淡定微笑:

  “多伊爾護衛官…”

  “你知道嗎?”

  D.D急急喘息,目現掙扎。

  但最后,多伊爾猛吸一口氣!

  他果斷地吐掉短棍,忍痛開口:

  “因為我的選擇,魯莽而自私,危及了殿下和大家!”

  馬略斯輕哼一聲,向托萊多示意。

  “三。”

  鞭影再現,雙雙撕開空氣。

  這一次,沒有了嘴里的短棍,D.D痛苦得哼出了聲,整個人向前倒去,花了幾秒鐘才重新直起腰跪好。

  另一邊的哥洛佛看著他的樣子,只把短棍越咬越緊。

  “答案錯誤。”

  馬略斯淡然道。

  “告訴我,D.D,當個人與集體的利益相沖突,”守望人抖了抖鞭子:

  “你會如何選擇?”

  此言一出,無論泰爾斯,還是多伊爾和哥洛佛,包括在場的衛隊成員們都齊齊一怔。

  “或者我說得直白一點,當有一天,你的家族親人與你的職責使命相沖突,”馬略斯一邊瞥了報數的托萊多一眼,一邊渾不在意地道:

  “你該如何選擇?”

  托萊多嘆出一口氣:

  “四。”

  雙鞭齊舞。

  多伊爾從齒縫里發出痛苦的哼聲,哥洛佛顯然也有些經受不住,身形開始晃動。

  他們急急喘息,后背開始滲下鮮血。

  “如果有人捏著你家人的性命,威脅你對殿下不利?”

  馬略斯的聲音高揚起來:

  “甚至,正是你最親愛的家人,要你背叛殿下?”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突然想起曾經的白骨之牢,曾經的舊王室衛隊。

  多伊爾緩過一口氣,他重新直起腰,卻已是渾身大汗,狼狽不堪。

  只聽他痛苦地嘶聲道:

  “我,我昨夜有負使命,勛爵!”

  馬略斯皺起眉頭。

  這一次,他不等托萊多報數,就運臂揚鞭,揮出比之前可怕得多的一次爆響!

  D.D慘叫一聲,趴倒在地上,顫抖不已。

  衛隊眾人也紛紛一顫。

  另一邊的帕特森愣了一瞬,馬上反應過來,一鞭子將哥洛佛抽得弓身抽搐。

  托萊多急忙跟上,報出數字:

  “污——五!”

  泰爾斯不忍再看,他偏過視線,只覺內心沉重。

  馬略斯吐出一口氣,他看著顫抖不支的多伊爾,扭頭看向另一人:

  “你,先鋒官嘉倫·哥洛佛。”

  “你來回答我。”

  “你該如何選擇?”

  同樣大汗淋漓,滿面塵灰的哥洛佛深呼吸了幾口,目光堅毅地直起身子。

  僵尸一口吐掉短棍,嘶啞開口:

  “我們都發過誓言,長官!此生盡獻御座,永奉皇權。”

  馬略斯踱著步,抿了抿嘴:

  “所以?”

  在疼痛與恥辱的雙重折磨下,哥洛佛露出猙獰之色:

  “所以我們必須作出犧牲,使命先于親情。”

  泰爾斯聽著他的話,呼吸漸快。

  馬略斯突然回身,鞭風再起!

  恐怖的炸裂聲后,哥洛佛痛呼一聲,猛地趴倒!

  舉著鞭子的帕特森皺起眉頭,他看看本該是自己任務的哥洛佛,又看看眼神陰翳的馬略斯,不知何解。

  “給他加五鞭。”

  不等托萊多跟上報數,馬略斯就對身下的哥洛佛努了努下巴,對帕特森道:

  “還有,剛剛這鞭不算。”

  刑罰官露出驚疑之色。

  “因為你之前那一鞭留力了,格雷,”馬略斯不等對方開口,就淡淡道:

  “你知道,我很信任你。”

  帕特森面色一凜。

  刑罰官握緊鞭柄,沒有出聲,也不敢再手下留情。

  另一邊,緩過勁來的D.D看著趴地顫抖的哥洛佛,急急開口:

  “勛爵,長官!這不關僵尸的事情,昨晚是我…”

  他咬咬牙,也不管臉上涕泗橫流道:

  “是我做錯了選擇!是我不敢做出犧牲!”

  馬略斯眉頭輕蹙,手臂擺動。

  鞭響之下,多伊爾也趴在了地上,背上鮮血淋漓,口中喘息斷續。

  “這個,也加五鞭。”馬略斯淡淡地道,卻沒有解釋為什么。

  托萊多不敢猶豫,繼續報數。

  看不下去的泰爾斯想要開口,可一想到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惡化了事態,加重了他們的刑罰,他就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憋住所有的話。

  馬略斯抬起頭,看向衛隊的眾人。

  “犧牲。”

  守望人輕聲開口,卻讓所有人凜然站直。

  “這個詞兒說出口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容易,是吧?”

  “神圣,光榮,偉大,令人心潮澎湃,感覺自己升華了。”

  馬略斯踱起步,沒有馬上繼續鞭刑。

  “但很多人都忘了。”

  馬略斯看向陰沉的天空,目光縹緲,仿佛在仰望遙不可及的神靈。

  “犧牲的本質…”

  “是交易。”

  愕然眾目之下,守望人緩緩低頭。

  多伊爾和哥洛佛重新咬緊牙關,直起腰背。

  “上古時代,當明神信仰還大行其道的時候,凡人在祭壇前奉上祭品,換得神靈的垂眸保佑,這才是犧牲之源。”

話音落下,托萊多重新開始報數,帶起下一次鞭響  受刑的兩人重新倒下,手肘撐地。

  泰爾斯的瞳孔狠狠一縮。

  “所以跟聽上去的感覺恰恰相反——犧牲,是自私的。”

  馬略斯語氣深邃:

  “是趨利的交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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