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爾王居高臨下,默默地看著泰爾斯。
他的眼神安靜淡然,動作慢條斯理,與努恩王的不怒自威和查曼王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
卻并未讓少年稍感輕松。
王子咽了一下喉嚨,努力松弛下繃緊的肌肉和精神。。
迄今為止,泰爾斯并不了解他的父親。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冷酷?
沉默?
威嚴?
也許吧。
除去在璨星墓室里,那次更像是單方面聆聽的經歷,泰爾斯跟凱瑟爾五世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到十句。
至于六年里,他們單獨共處的時間…泰爾斯懷疑,還不滿一刻鐘。
然而,在少年有限的人生里,鐵腕王就像一片高懸頭頂的烏云,看似遙不可及,卻每每投下陰影,將他牢牢籠罩。
無論是國是會議,還是與埃克斯特的談判,無論龍血之夜,還是龍霄城的聽政日,無論是基爾伯特的耳提面命,還是獨眼龍廓斯德的誅心之言…許許多多的經歷,都從側面時刻提醒著泰爾斯:
他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但真正面對那片烏云的時候,泰爾斯才發現:
自己依舊沒有準備好。
自己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您誤會了。”
泰爾斯垂下頭,避開那對安靜卻令人不安的目光,深吸一口氣。
他努力趕走那股自己若有所察,卻被國王說得一分不差,從而更加明顯的負面情緒:
“我并沒有在焦慮。事實上,離開埃克斯特回國…”
可國王沒有給他辯解的時間。
“熟悉嗎。”
凱瑟爾不再盯著泰爾斯,他的嘴角勾起奇特的弧度,似有不屑:
“這種口吻。”
泰爾斯猛地抬起頭,面露不解。
熟悉?
只見石階之上,王座里的國王寒聲開口:
“西荒的那把老骨頭,應該就是這樣,故作高深,東拉西扯地把你唬住的吧?”
泰爾斯眉頭一皺。
西荒的,那把老骨頭?
故作高深,東拉西扯?
唬住?
泰爾斯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來,剛剛艾德里安對基爾伯特說過:
國王昨天還在過問西荒來的信鴉。
西荒來的信鴉…
揣測著國王的意圖,泰爾斯呼出一口氣,冷靜地道:
“是,法肯豪茲確實來找過我,但我…”
但可惜,國王絲毫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或者根本不在意。
“那把劍呢?”
凱瑟爾王平靜地打斷他:
“那把在刃牙營地里,由威望素著的四目頭骨家族送出,讓某些人疑慮不安,讓某些人歡欣鼓舞,讓王國上下猜測不休的…古帝國劍呢?”
泰爾斯的話語一滯。
果然,他也知道了。
那把名為警示者的劍。
應該是…傳說之翼。
帶著肯定的想法,泰爾斯揚聲回答:
“它在行李里,由馬略斯勛爵手下的人看管,但是…”
“不。”
第三次,凱瑟爾王打斷了星湖公爵。
“它不在那兒。”
只見高臺之上,國王慢慢后倚,靠上王座的靠背。
“它在你的心里。”
泰爾斯倏然一怔。
凱瑟爾五世淡然地看著臺階下的星湖公爵。
“而你甚至不知道,那把劍會刺向何方。”
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顯然,國王對西荒的事情很不滿意。
但是…
“西荒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泰爾斯努力找回自己的狀態,努力把眼前的人當作另一個可與談判的北地諸侯:
“但法肯豪茲來找我的目的——”
可是他依舊沒能說完。
“當我送你去北邊的時候…”
與北地人甚至西荒人都不同,凱瑟爾王的話語調很輕,起伏很小。
但相比查曼王的先聲奪人和法肯豪茲的危言聳聽,星辰之王輕聲細語所造成的打斷效果,卻絲毫不遜前兩者。
“我對你的期望沒那么高。”
泰爾斯啞然住口。
凱瑟爾王幾乎是半仰著坐在王座上,姿態看似放松,可眼神卻緊鎖在泰爾斯身上:
“至少沒高到指望你重造北地,擁立新王。”
重造北地。
擁立新王。
泰爾斯合上嘴巴,感受著這兩句話背后的分量,感受著語句背后淡淡的輕視與指責。
沒錯。
重造…新王…
這確實是他過去六年所做的事情,但是…
龍霄城里的腥風血雨尸橫遍野,英靈宮里的劍拔弩張千鈞一發…
少年咬了咬下唇。
帶著些微的不快,泰爾斯重新抬起頭。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
談起六年前的事情,他以為自己會想起當年的不平與不公,隨即冷笑著反問國王的陰謀,諷刺秘科的失敗,追問為何要將他置于險境…
可那一刻,當他看著凱瑟爾王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眸的剎那。
他不在乎。
泰爾斯的心底,有個聲音小小地道。
他不會在乎。
泰爾斯抿住了嘴唇。
他壓下心底的不忿,扭頭道:
“那是…意外。”
沉默。
泰爾斯不太適應議事廳里的昏暗:六年前,這里顯得寬敞亮堂。
少年突然想起自己在復興宮住過的唯一一天,想起自己對這座宮殿的第一印象:陰冷的房間,堅硬的石床,刺骨的寒意,以及幽深的黑暗。
就像…
廢屋。
“不。”
國王輕哼一聲,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那不是意外。”
凱瑟爾王盯著自己的兒子,語氣詭異:
“你。”
“才是意外。”
泰爾斯心跳稍亂。
“至少,秘科是這么說的。”
秘科。
泰爾斯心情一沉。
又是…秘科。
國王眼神微瞇:
“須知,這世上,可沒有多少事情能讓王國秘科…措手不及。”
這也不見得。
泰爾斯在心底里默默地回了一句嘴。
聽見秘科,泰爾斯剛剛壓下的不快又隨之上升。
“好吧。”
王子深吸一口氣:
“我這么說吧,如果真有意外,那一定是你們…”
泰爾斯頓了一下,即使改換稱謂:
“是他們不信任我。”
議事廳里的燈火稍稍黯淡,王座上的陰影越發模糊。
凱瑟爾王嗯了一聲,似問非問:
“他們不信任你?”
泰爾斯哼聲回答:
“對,無論是災禍還是倫巴…秘科行動之前封鎖一切消息,處處把我蒙在鼓里——哪怕那對我有害。”
少年吐出一口氣:
“有好幾次,我都差點死了。”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國王,想要在昏暗的光線里看出點什么來。
議事廳里安靜了那么幾秒。
可讓他多少有些寒心的是,凱瑟爾依舊安坐不動,語氣沒有絲毫變化:
“是么。”
國王無動于衷的姿態讓泰爾斯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我沒有選擇。”
泰爾斯感覺到自己的話越來越硬氣:
“我必須…隨機應變,找到出路。”
國王依然如故:
“是么。”
泰爾斯胸中一堵。
“是!”
他提高了音量,不快地道: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
少年頓了一下,瞥了國王一樣,這才道:
“星辰王國。”
凱瑟爾的眼神晦澀不明,但這一次,他說的話不一樣了:
“就像你在國是會議上做的一樣?”
泰爾斯微微一頓。
國是會議。
他突然想起來,六年前,自己在那場會議里不甘作傀儡木偶,從而語出驚人,怒斥各大諸侯的那一幕。
不禁有些唏噓。
但泰爾斯還是點了點頭:
“是。”
少年的話語稍顯黯淡:
“我…不得不做。”
國王抬起目光,看向議事廳的另一端。
似乎在思索什么。
幾秒后,他輕嗤著重復道:
“不得不做。”
“他們不信任你,”國王轉動手上的權杖,玩味地道:
“而你,不得不做?”
泰爾斯不知如何回答。
也許是太久沒見到凱瑟爾,也許是多年來道聽途說的消息扭曲了他對國王的認識,泰爾斯發覺,自己無法讀懂至高國王的情緒與動作。
就像…隔了一層幕布。
而這是面對努恩,面對倫巴,面對北地五位大公和星辰三大公爵,都未曾遭遇過的情況。
只見國王最終輕笑了一聲:
“你是說…”
下一刻,凱瑟爾王抬起平靜如昔,卻莫名深邃起來的眼神:
“是他們不信任你能跟努恩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以至于在他倒下的時候,你作繭自縛,被殃及池魚,身陷敵手。”
“而你不得不絕地反擊,重回英靈宮,再造新王?”
泰爾斯渾身一顫。
凱瑟爾王的話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帶著奇特的韻味:
“還是他們不信任你能跟龍霄城的小姑娘打得火熱,以至于她為了強留你而拋棄一切,觸犯眾怒,與所有封臣公然決裂?”
“而你不得不私會倫巴,另尋出路?”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干。
國王繼續冷笑一聲:
“抑或是他們不信任你能在西荒隱姓埋名,跟一群販劍的雇傭兵不清不楚,再被他們識破身份,反過來要挾刃牙男爵?”
“而你不得不…”
國王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勾了勾嘴角。
可這已經夠了。
泰爾斯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果然。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但是…
泰爾斯突然發現,在對方的這幾句話面前,他在這六年里自力更生的所有自辯和道理,都變得蒼白無力。
他可以解釋。
但無論是龍血之夜里的艾希達和吉薩,還是小滑頭的身世,抑或快繩和舊王室衛隊的秘密…
他無法解釋。
他不能解釋。
泰爾斯睜開眼,艱難地道:
“那是…秘科是這么說的嗎?”
這一次,國王盯了他很久。
很久。
終于,凱瑟爾王再度開口,可他的語氣漸漸變得嚴厲:
“莫拉特的報告說,你身為王子卻不自知自省,進步緩慢,每每自作主張,膽大妄為,讓所有人不得不承擔你釀出的苦果。”
凱瑟爾瞇起眼睛:
“或者用他們的話:擦屁股。”
少年一頓。
莫拉特。
泰爾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懂了。”
“我…很抱歉。”
可國王卻又再輕笑一聲:
“而基爾伯特卻一再對我說,你進步得很快,在困境中學習,在摔打里成長,經一塹,長一智,是難得的天才。”
基爾伯特。
泰爾斯心中一暖。
“他,他過譽了。”
凱瑟爾打量著他,手中的權杖停止了轉動。
“但埃達,她有第三種意見。”
聽見那個名字的瞬間,泰爾斯愣了一下:
“誰?”
泰爾斯疑惑地抬起頭,只見國王離開了座背,前傾著打量他:
“她在信上說,你長得太慢,又太快,讓她很懊惱。”
等…等等?
聽清了性別稱謂,泰爾斯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埃,埃達?”
某個瘋瘋癲癲、蹦蹦跳跳的矮個子身影在他的眼前冒出來。
泰爾斯瞪著眼睛,僵硬地動了動嘴唇。
那家伙…還會寫信?
假,假的吧?
但凱瑟爾五世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那股滑稽和荒誕感,國王陛下自顧自地說下去:
“她說你長得太慢了,甚至沒膽子讓她到龍霄城外的森林里,去獵兔子加餐。”
泰爾斯小臉一黑。
他的父親再次冷哼一聲:
“可你又長得太快,以至于她每次想出去偷獵之前,你都早有預料,派人盯死她的行為。”
泰爾斯確認了一下這是國王說出來的話,不由疑惑:
“好吧,埃達獵兔子…這重要嗎?”
國王沒有回答。
他只是在闌珊的燈光下,默默地看著第二王子。
因為埃達的名字,泰爾斯情緒稍緩,可國王的目光讓他的心再次揪緊。
“但我看得出來,六年,你確實不一樣了。”
國王幽幽地道。
泰爾斯怔了一下。
他慢慢扭過頭,避開對方居高臨下的眼神:
“六年的時間很長。”
可凱瑟爾搖了搖頭。
“不。”
“無論是莫拉特還是基爾伯特。”
國王輕聲道:
“他們都錯了。”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加快。
國王的眼睛越發鋒利:
“至于埃達,哼…”
凱瑟爾的話很奇怪,那一刻的他,不知是在不屑,還是在感慨。
這讓泰爾斯突然好奇起來:
不知道,據說能看透謊言的黑先知莫拉特,是否能看透眼前的國王?
“不…”
星辰之王的話拉回了泰爾斯的注意力:
“你長得既不夠快。”
凱瑟爾慢條斯理地道:
“也不夠慢。”
既不夠快。
也不夠慢。
疑惑涌來,泰爾斯微微蹙眉。
“我不…明白?”
幸好,國王這次沒有再打斷少年,也沒有轉移話題。
但凱瑟爾接下來的話卻飽含深意,讓他沉默下來:
“你要么長得足夠快。”
凱瑟爾王抬頭望著天花板,眼神迷離,像是在看向過去:
“快得出人意料,快得讓人欣慰,快到僅僅六年,就可以一力承擔整個星辰的重量。”
國王的眼神聚焦回泰爾斯身上,重回冰冷與平淡:
“但你沒有。”
承擔…整個星辰的重量。
泰爾斯咽了一下喉嚨,只覺得身軀僵硬。
國王遠遠望著他,流露出幾分失望。
“你要么長得足夠慢。”
凱瑟爾垂下頭,看向自己張開的左手掌,話語有些落寞:
“慢得安分守己,慢得按部就班,慢到足夠我們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卸下王國的重負。”
國王捏起拳頭,重新看向泰爾斯,目光略有寒意:
“可你也沒有。”
安分守己,按部就班…
聽懂了對方的幾分意思,那一刻,泰爾斯竟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的你,偏偏長得不快也不慢。”
國王冷冷地道,語氣變得越發冰冷:
“不急不緩。”
“不上不下。”
凱瑟爾輕哼一聲,帶著幾分不屑和惘然。
“既超出期望,”他搖了搖頭,“又讓人失望。”
泰爾斯深吸幾口氣,欲言又止。
這一次,父子兩人的沉默格外地長。
他們只是靜靜相對,久久無言。
直到少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壓抑。
“我…”
泰爾斯頓了一下。
帶著難言的壓抑和郁悶,他呼出幾口氣,努力想笑,卻笑不出口。
“我還以為,在我回到永星城的第一天,你會聊些父子重逢的積極話題。”
泰爾斯扭過頭,想要找些緩和的話:
“父親。”
可凱瑟爾明顯沒有同樣的意思:
“而我以為,經歷了那么多,你會明白什么是‘為星辰而生’。”
國王目光灼灼,語氣生寒:
“王子。”
泰爾斯僵住了。
凱瑟爾看著泰爾斯,輕哼一聲,似有不屑:
“但幸好,我們還有時間,來教你怎么重新做回一個…”
“星辰王子。”
重新做回…
星辰王子…
泰爾斯沒有說話。
他只能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情緒自胸腔而起。
讓他渾身不適。
難以擺脫。
但他終究沒說什么。
“你的歸國歡迎宴會在一周之后。”
“作為你重新亮相的時機。”
國王扭過頭,對泰爾斯的沉默不以為意,不知是視作默認,還是不屑理會:
“這段時間里,你就保持低調。”
“讓王國慢慢消化繼承人的歸來。”
“明白了嗎?”
凱瑟爾冷冷地道。
泰爾斯沉默著,好幾秒后,才艱難地回答:
“就像六年前?”
凱瑟爾五世抬起目光,語氣悠長:
“更甚六年前。”
更甚六年前。
泰爾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幾秒后。
“是,”泰爾斯感覺自己嗓音嘶啞,如同老舊的器械:
“陛下。”
凱瑟爾盯了他幾秒,這才慢慢開口。
“很好,”國王的口吻略帶諷刺:
“兒子。”
凱瑟爾五世重新后倚,陷入陰影之中。
議事廳重回死寂。
泰爾斯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我想您應該沒有別的話了吧。”
他強迫著自己恭謹道:
“陛下。”
頭頂的王座沒有傳來回答。
泰爾斯把這當做默認。
星湖公爵鞠了一躬,帶著復雜難言的心情往回走。
“停下。”
國王的話在議事廳里回蕩。
泰爾斯停下腳步:
“陛下,還有其他?”
但凱瑟爾王只是在陰影里搖搖頭:
“沒了。”
“但你必須待在這里。”
國王冷冷道:
“至少一刻鐘。”
泰爾斯一怔:
“為什么?”
凱瑟爾維持著姿態,只在陰影里露出一雙反射著寒光的眸子,與他手中的星辰之杖相互襯托:
“因為在外人看來,‘父子重逢的積極話題’,大概就需要這么長的時間。”
泰爾斯呼吸一滯。
他艱難地咽了一下喉嚨。
原來如此。
原來,陛下和王子的重逢…
只值一刻鐘。
第二王子轉過身,看向王座上的父親,心中情緒難言,語氣略帶憤懣:
“但我們不需要。”
凱瑟爾哼了一聲:“我們不。”
“但王國需要。”
泰爾斯心里的不快再次涌來。
原來如此。
他本不必焦慮。
因為六年前就注定的事情,六年后…
依然如故。
泰爾斯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冷笑一聲:
“所以我得在這里待夠一刻鐘,只有這樣,王國上下才不會知曉什么‘王室矛盾,父子失和’的謠言八卦,對么?”
面對王子略帶挑釁的話,王座上的陰影微微一凝。
幾秒后,凱瑟爾王同樣冷哼一聲。
“他們本來不知道。”
國王的字句里化出深深的寒意:
“直到你收下了那把劍。”
那把劍?
泰爾斯倏然一頓。
他不明白:
“那把劍只是…”
可凱瑟爾卻提高音量打斷了他:
“但他們依然不會知道。”
不知什么時候,國王已經再次離開座背,在火光下冷冷盯著泰爾斯,就像盯著他的敵人:
“因為我不得不終止了所有今年關于西荒的法令,從稅收到量地乃至征兵,對你的新朋友們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新朋友們。
泰爾斯思緒一頓。
凱瑟爾怒哼一聲:
“就為了你那把該死的劍。”
面對表情如故,可情緒卻似乎冷下了不止一個冬天的國王,泰爾斯皺起眉頭,表示無法理解。
“如果您是因此而不滿意,我隨時可以退回那把劍,您不必考慮我,大可以繼續你征服西荒的大計…”
但國王突然發問:
“那改變你了嗎?”
泰爾斯收住了口。
“改變…什么?”王子疑惑地追問。
高臺王座上的凱瑟爾瞇起眼睛:
“你所說的,這趟‘差點死了好幾次’的旅途…”
“你學到什么了嗎?”
差點死了好幾次的旅途…
泰爾斯的心情冷了下來。
“是的。”
幾秒后,他淡淡地道:“學到很多。”
“不。”
但凱瑟爾果斷否定了他。
“如果你真的學到了什么,”星辰之王遠遠望著星湖公爵:
“那你就該知道。”
只見國王的眼里閃動著無法可解的怒意:
“如果不是那把劍…”
“那你根本就不會成為——星湖公爵。”
泰爾斯愣住了。
“為什么?”他下意識地反問道。
議事廳里的光線似乎又黯了一層。
“為什么?”凱瑟爾怒極反笑。
國王冷笑著頓了頓權杖,悶響傳遍大廳:
“因為你…”
“不配。”
不配。
聽清楚最后一個字的瞬間,泰爾斯的整個人都僵住了。
但他沒有機會多想,更沒有機會回話。
“基爾伯特!艾德里安!”
凱瑟爾五世不再看向泰爾斯,而是高聲開口,冷冷呼喝。
石廳的大門打開,兩個腳步聲從容地響起。
基爾伯特略有疑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陛下,怎…”
可國王立刻打斷了他,語氣果斷,不容置疑:
“讓詔令官起草…不,基爾伯特,你親擬一道我的手令,給所有人看的那種。”
基爾伯特面露訝異。
“泰爾斯王子遠路歸國,為表彰他的光輝功績,展現他的尊貴地位…”
星辰的國王頓了一下,從鼻子里哼聲:
“以及我的寵信和愛重。”
聽見這句話,泰爾斯咬緊了牙齒。
凱瑟爾王打量著他的兒子,在基爾伯特奇怪的眼神下幽幽開口:
“即日起,王室產業之中,位于暮星區的閔迪思廳,將被賜予星湖公爵,作為他在王都的…”
“特許居所。”
基爾伯特看了泰爾斯一眼,外交大臣的眼里同時帶有驚喜和疑惑。
“是,UU看書陛下。”基爾伯特連忙點頭從命。
泰爾斯緩緩地抬起頭,卻發現凱瑟爾王看也不看他。
但國王斬釘截鐵的命令還沒有結束:
“艾德里安,你陪公爵出去,讓你的人直接送他去閔迪思廳——他應該很熟悉那里。”
基爾伯特欲言又止。
艾德里安則鞠了一躬:
“遵命,陛下。”
而泰爾斯則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當然,那得在…”
國王冷哼一聲,整個人重新陷入陰影里:
“一刻鐘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