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菲利希亞和弗蘭克的人已經到位,坡的部隊也在待命!”
遠處,一個看似傳令兵的騎兵踏著馬蹄來到他們不遠處,大聲向羅曼回報:
“他們在等您的命令!”
傳說之翼沒有回頭,他依舊盯著神情凝重的泰爾斯,左耳的精致耳環與左肩的丑陋頭骨形成鮮明的對照:
“告訴他們,繼續等。”
傳令兵對奇怪的命令沒有絲毫猶豫,奔馳而去。
三人依舊面對面地站著。
“這么一來,一切就清楚了。”
泰爾斯看著遠去的騎兵,凝重地對羅曼道:
“你不能自己動手,不能讓你的手下有所懷疑,不能讓營地識破真相,不能讓狡猾的貴族們有所防備,所以你收買了鮮血鳴笛——也許你們是老朋友了,畢竟他們是戰爭傭兵,還有著跟官方合作的前例。”
傳說之翼沉默著。
瑞奇則無奈搖頭,向羅曼做了個“看,我就說吧”的滑稽表情。
泰爾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傳說之翼:
“你讓他們在已經不屬于你的刃牙營地里制造混亂和沖突,例如釋放白牢的囚犯,例如擾亂后勤與駐軍,或者別的什么東西。”
泰爾斯看向遠方的衛隊諸人:
“而你給他們的報酬,就是神秘黑牢的鑰匙,讓這群在終結之塔碰壁后走投無路的雇傭兵們,得到他們最想要的情報。”
泰爾斯說完了話,等待著對面的回應。
羅曼不語不發,唯有眼神如刀。
“報酬?”
倒是一旁的瑞奇嘆了口氣,諷刺地看著王子道:
“你說得太玄乎了,殿下——什么樣的情報值得我們拼上性命?”
“來為這家伙出生入死?”
羅曼依舊沉默。
“也許不止是報酬,”泰爾斯很快地接話道:
“也許是某個人對你們擺出了‘你不干我就殺了你’的模樣。”
雇傭兵首領表情一僵。
泰爾斯盯著面無表情的羅曼,努努下巴:
“就像這樣。”
瑞奇轉過頭,看著一臉冷漠的羅曼,噗嗤一笑。
他的笑聲持續了幾秒鐘:
“不干我就殺了你?哈哈哈哈——嗯,我必須說…”
直到羅曼頭也不回,從鼻子里嗤了一聲:
“好笑?”
瑞奇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微微后傾,雙掌前推,做了個“你們聊”的謙虛表情。
泰爾斯觀察著他們的互動,不由得皺起眉頭。
那么,羅曼知道瑞奇的真實身份嗎?
他知道,其實他的合作伙伴,是不會正常死亡的異類嗎?
“所以,那就是你的故事?”羅曼不屑地道,瑞奇在他身旁聳了聳肩。
泰爾斯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
一方是代表官方、有權有勢的潔白統兵者。
一方是刀口舔血、游離法外的黑色雇傭兵。
保護與破壞,占領與拋棄。
一白一黑,一正一反,一內一外。
原來如此。
一個硬幣的兩面。
游離在戰爭與鮮血之間,充斥混亂與罪惡,滿是人渣與罪犯的刃牙營地,一直以來,就是這么運作的。
傳說之翼,就是這樣掌控他的領地的。
那么,在營地之外呢?
少年突然想通了什么。
“以上這些故事,”泰爾斯嘆了口氣,繼續他的話題:“都是正常人想得到的…”
“然而真正讓我吃驚的事情是…”
泰爾斯猶豫著,指了指遠處冒著煙的刃牙營地。
“獸人,還有荒骨人。”
聽見新的詞語,羅曼和瑞奇又是眉頭一皺,對視一眼。
“問題來了:當整個荒漠東部都被封鎖凈空的時候,灰雜種們——我是說裂石部落的戰士們,包括荒骨人們——是怎么未卜先知、輕裝簡從,聚少成多、近乎完美地瞞過常備軍與征召兵的雙重隔離線與巡邏哨,恰是時候地,入侵正在內亂的營地…”
泰爾斯重新看向遠處冒煙的刃牙營地:
“逼得那些領主大老爺們驚慌失措,不得不拉響第七級警報的呢?”
這個問題讓對面兩人齊齊皺眉。
羅曼垂下了眼眸,表情已經冰冷得無以復加。
泰爾斯抬起頭,毫不畏縮地跟他對視:
“所有人都在說,傳說之翼是獸人們最可怕的噩夢,屠殺雜種時從不留情。”
泰爾斯沉吟著,回想起在荒漠里的驚魂遭遇:
“但幾天前,當你麾下的星塵衛隊與克洛瑪家族的鴉哨輕騎一同追擊裂石部落的時候,坎達爾·怒山和他的小股部隊,反倒是在星塵衛隊的追擊里,逃脫了追捕。”
“為了這事,領兵的杜羅差點跟征召兵的貴族當場翻臉、大打出手。”
聽見那個名字,羅曼望著泰爾斯的眼睛越發不友善。
泰爾斯皺起眉頭:
“告訴我,羅曼,你剛剛真的是因為不滿他出賣情報,才故意驅逐杜羅,讓他離開營地的嗎?”
這句話讓瑞奇也皺起了眉頭。
而羅曼的拳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捏緊。
只聽泰爾斯輕聲道:
“而你知道,那個獸人首領還真告訴了我不少事情。”
這一刻,泰爾斯語氣深沉,煞有介事:
“不少。”
這一刻,羅曼近乎完美的五官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就像面具開始寸寸碎裂。
太陽褪去火紅,變得金黃。
而這一刻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告訴我,男爵。”
“在既排外又危險的荒漠里,二十年來,作為一個從北方來的、孤立無援的冰川獸人,”泰爾斯深深吸氣:
“怒山是怎么步步掌權,慢慢強大,最終成為裂石部落的戰酋,割據一方的?”
他盯著傳說之翼左肩上的顱骨:
“那跟同樣駐守荒漠二十年的你,甚至跟你左肩上那塊同樣姓裂石的,英俊帥氣的獸人骨頭…”
“有關系嗎?”
這句話仿佛讓空氣凝結了。
就跟羅曼緊緊抿住的嘴一樣,那一秒,他似乎真正變成了一座雕刻。
沉默持續了很久。
就連瑞奇也低下頭,紋絲不動。
終于,在泰爾斯忍不住再次開口的時候,傳說之翼輕嗤著開口:
“坎達爾·怒山。”
他的語氣里藏著不同尋常的慍怒,帶來的不是熱量,而是寒冷:
“那個該死的、不安分的冰雜種。”
“他告訴你什么了?”
沒人知道,那一刻,泰爾斯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草。
居然是真的。
他竭力呼吸著,回想著與那個狡詐獸人的短暫相遇。
告訴你父親,也告訴莫拉特。
是我先找到的你。
而我知道你是誰。
“哇哦,額,”災禍之劍的首領頗為尷尬地擺了擺手:
“接下來的部分,我就暫時回避…你知道,軍國大事…”
但泰爾斯搖了搖頭。
“沒關系,瑞奇,”少年雖然對著瑞奇說話,目光卻一刻不離羅曼:
“我就不問這些秘辛了。”
“看在我們的交情上,你可以繼續聽。”
瑞奇彎了彎嘴角,瞥了羅曼一眼,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但傳說之翼不言不語,他只是緊緊盯著泰爾斯,好像要從對方的眼睛里挖出什么不存在的東西來。
少年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緒:
“所以官方的說法會是這樣的:當傳說之翼離開,刃牙營地就亂成了一團,而獸人和荒骨人甚至聞風而動、卷土重來。”
“西荒本地的貴族們非但保護不了營地,還損失慘重,丑態盡出。”
泰爾斯的目光鎖死在羅曼的身上:
“而當戰火燃燒,一切希望都失去的時候。”
“威廉姆斯男爵,對,依舊是那個最可怕也是最可靠的傳說之翼,帶著他戰無不勝的軍隊跋涉歸來,在人們的瑟瑟發抖與無邊恐懼里,在領主老爺們的無能呻吟與抱頭鼠竄中,從天而降,擊敗外敵,平息內亂,捍衛營地,拯救世界。”
王子深吸一口氣:
“這才是你想要的。”
“你要讓刃牙營地再次仰賴倚仗你的力量,并牢牢記住:你,羅曼·威廉姆斯,傳說之翼,才是他們真正、唯一、永遠的主人。”
泰爾斯伸出手臂,伸向遠處的刃牙營地。
風沙掠過他的手掌,一時微涼。
可陽光又灑落他的手背,帶來溫暖。
冷與熱同時交織在他的手掌兩面。
就像這片荒漠的溫度。
就像傳說之翼此刻的眼神。
“所以你才不急著去救援呢——相反,你的人手早就以搜尋我為名撤走了。”
泰爾斯感受著風沙的吹襲,感慨道:
“相反,你巴不得詭影之盾、獸人和荒骨人們制造的混亂再亂一些,巴不得他們給營地制造的麻煩更大一些,巴不得重創西荒諸侯們的兵力,重挫他們的名望,燒毀他們為長期駐扎而準備的補給,讓他們的惶惶大軍,在失而復得的刃牙營地里再無立足之處。”
羅曼不言不語,他英俊的臉龐同樣經受著風沙的吹拂,卻似不受半分影響。
泰爾斯輕聲一嘆:
“你要讓他們美夢破碎,希望盡毀;你要讓他們顏面掃地,威望全失;你要讓他們傷亡慘重,黯然撤退;你要他們從籌碼到精神,都輸得一敗涂地,不復能起。”
“然后,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在廢墟里收回僅屬于你的刃牙營地。”
羅曼和瑞奇都沒有說話。
這一次的沉默格外地久。
下一秒,泰爾斯眼神一凝,瞳孔漸漸聚焦:
“當然,你們沒想到的是。”
他冷冷盯著羅曼與瑞奇:
“我出現了。”
“是啊,這一切的起因,害你丟掉刃牙營地的那個人質王子,本該在荒漠里跟軍隊匯合的泰爾斯·璨星,莫名其妙地進了刃牙沙丘。”
“他跟詭影之盾和北地人一起,卷進了瑞奇的行動。”
羅曼抱緊手臂,緩緩呼出一口氣。
“告訴過你了,”瑞奇伸出兩只手指,在空氣中勾了勾,無奈而尷尬地對羅曼道:
“‘意外’。”
羅曼沒有回答。
泰爾斯冷哼著:
“我理解,你不喜歡我:因為我,你失去了刃牙營地,也許隨之失去的還有你的軍隊與權力。”
“而你想奪回這一切。”
泰爾斯直勾勾地盯著傳說之翼:
“我能幫你,只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那一刻,羅曼緩緩抬頭。
英俊的騎士遠遠望著地平線,眼神深邃。
“是什么讓你以為,編出幾個動聽的小故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而清和:
“就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因為如果你不答應。”
泰爾斯鼓起勇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信而平穩道:
“那整個營地,整個西部前線,包括對你敬畏有加的屬下們都會知道,美貌動人的傳說之翼,事實上是個勾結獸人、陷害營地的偽君子,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羅曼的眼眸一動!
“而西荒的領主們,比如大名鼎鼎的法肯豪茲公爵也會知道,你費盡心思,就是為了把他們灰溜溜地趕走,獨占刃牙營地。”
泰爾斯咬牙道:
“而我向你保證:到了那一步,刃牙營地就永遠不會是你的了。”
傳說之翼猛地低頭!
把泰爾斯嚇了一大跳。
“當你威脅我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手里什么籌碼都沒有嗎?”
這一刻,羅曼殺氣騰騰:
“哪怕你知道了這些,但你又能做什么呢?”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陰沉地看著傳說之翼。
羅曼冷哼一聲,側身露出遠處的王室衛隊們——后者在騎兵的看管下,都緊張地等待著這邊的結果。
“相反,看看我的籌碼——你那些囚犯們都吃飽喝足了。”
傳說之翼踏前一步,帶著隱隱的壓迫意味:
“聽著,王子。”
“你再多威脅我一句,”羅曼原本引人注目的英俊樣貌,似乎也在這一秒變得咄咄逼人:
“我就在他們之中殺一個人。”
“直到殺光為止。”
泰爾斯暗暗握緊拳頭。
瑞奇看著越發不對的氣氛,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我甚至可以現在就把你打暈過去,直接送回王都。”
傳說之翼話鋒如刀:
“為你和他們的性命計,你最好別訴諸愚行。”
羅曼緩緩矮下身姿,直到那對琥珀色眸子平視著泰爾斯。
他的眼里閃過警告:
“因為弱小如你,除了一個無用的頭銜外,什么籌碼,什么力量都沒有。”
泰爾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只覺得胸膛沉悶,口中苦澀。
該死。
這個該死的…
羅曼看著渾身顫抖、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少年,輕哼一聲,直起腰來。
“你直接跟著騎兵回王都吧,刃牙營地不準備招待你了。”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
瑞奇在旁邊攤攤手,露出一副“你現在懂了吧”的表情。
泰爾斯深呼吸著。
這個該死的…
空有一副好皮囊的…
混蛋軍痞。
他實在是…受夠了。
泰爾斯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氣,然后倏然睜眼!
“瑞奇。”
王子突然的話讓兩人腳步一頓。
這一次,泰爾斯的語氣平靜而淡然:
“如果我的那群囚犯屬下中,哪怕有一個人少了根頭發…”
瑞奇疑惑地回過頭。
“或者我接下來被這個小白臉打暈送走…”
羅曼不快地瞇起眼。
“那你離開這里之后,就把你受雇于傳說之翼的事,包括剛剛聽到的真相傳播出去——傳到刃牙營地,傳到整個王國,特別是傳到西荒貴族的耳朵里,告訴他們一切。”
瑞奇頓時一愣。
傳說之翼皺起眉頭。
“你可真幽默,殿下,”雇傭兵隨即失聲而笑:
“為什么我要…”
泰爾斯突然拔高了聲調,打斷了他:
“因為我以璨星之名向你保證,就像當初紅王向初代克拉蘇保證!”
泰爾斯雙目含火,死死瞪著災禍之劍的克拉蘇:
“只要完成我的這項委托,你們就永遠擁有了泰爾斯·璨星的友誼,以及在星辰王國的一席之地!”
瑞奇微微一頓。
羅曼的表情則慢慢變了。
但泰爾斯仍在咬牙繼續,斬釘截鐵:
“而我會告訴你黑劍的藏身地,告訴你黑劍的底細,告訴你黑劍的終結之力…”
“我甚至會告訴你斷龍者的下落和使用它的方法——順便一句,那武器的名字叫凈世之鋒,它確實是一件傳奇反魔武裝,曾經在六年前的龍霄城里封印過災禍!”
這一段話里包含的信息是在太多太重,以至于兩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直到瑞奇微微一震:
“什么?凈…”
泰爾斯猛地抬頭!
“這個承諾永久有效,你任何時候做到都行。”
瑞奇怔住了。
但泰爾斯的下一句話,讓眼前的兩個人齊齊色變:
“現在,男爵大人,如果你要動我的人,那你最好把瑞奇一并滅口!”
泰爾斯狠狠道:
“除非你相信,將來在利益面前,這個販劍的會堅守他的良心與忠誠,拒絕我的誘惑,為你保守秘密!”
那一刻,瑞奇的表情青紅皂白,無比精彩。
他愣愣地盯著泰爾斯。
而傳說之翼的表情也變了。
從淡漠無波,變成驚怒交加!
可泰爾斯還在急急地繼續:
“但你拿不準瑞奇告訴了他那一幫手下多少事情,所以最保險的是,你得把他們全部殺光…”
這一刻,泰爾斯的眼神無比冷酷:
“不留活口。”
瑞奇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殿下…這,這…”
他的目光在泰爾斯和羅曼之前來回逡巡,似乎一時不能明白局勢怎么會變化得這么突然。
泰爾斯對瑞奇冷哼一聲,目光不離驚怒至極的傳說之翼:
“怎么,你還真以為,我把你喊過來旁聽,是因為我們交情好?”
瑞奇眼神一變!
他看了一眼羅曼,惡狠狠地對泰爾斯道:
“草你。”
泰爾斯輕嗤一聲:
“不客氣。”
瑞奇嘆了一口氣,轉向傳說之翼:
“男爵,你是了解我的…”
“我不可能會…這個璨星小崽子…”
羅曼看也不看他,只是緩緩點頭:
“我知道。”
瑞奇似乎還想說些什么,最終卻還是訕訕回頭。
他們齊齊陰翳而不滿地盯著王子。
但泰爾斯能感覺到,兩人的對視越來越少了。
“你。”
羅曼冷冷地上前一步,對泰爾斯緩緩抬起手臂,伸向背后的白色槍身:
“你不了解他。”
“而你也不了解你的處境。”
羅曼輕輕地抽出縮短了的槍身。
看著對方的舉動,泰爾斯的神經開始緊張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大喊道:
“他在哪兒?”
羅曼的手臂微微一頓。
“在你動手之前,我的保鏢…你說的那個無名者哪去了?”
泰爾斯強忍著心里的恐懼,轉向瑞奇:
“你不奇怪嗎?”
瑞奇顯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憶。
他警惕地回過頭,望向四野。
而泰爾斯煞有介事地挑起眉毛:
“嗯,這就糟了。”
羅曼皺起眉頭,表情糟糕。
只見泰爾斯冷笑道:
“因為一旦我被你打暈了,他會立刻跑到法肯豪茲公爵的床邊,告訴他一切,特別是泰爾斯王子的建議:無論傳說之翼把他們逼得多糟,無論損失多慘重,顏面多難看,西荒的貴族領主們都絕不能撤兵,不能離開,不能放手!”
泰爾斯恨恨咬牙:
“他們必須像立地生根一樣,牢牢扎在刃牙營地!他們不能讓任何人插手那里的權力事務,哪怕對方是赫赫有名的星辰三名帥!”
傳說之翼握著槍身的手臂越來越緊。
王子指向刃牙營地的方向:
“因為那是國王陛下向他們許諾的東西,是他們拯救了王子殿下之后應得的獎賞,是他們最正統的財產,無論面臨怎樣的危機困境,都不能放棄!”
“我會讓他們知道,刃牙營地,只屬于他們!”
泰爾斯喘息著,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傳說之翼呼吸急促,睚眥欲裂。
他扭過頭,死死盯著周圍的空白沙地。
但唯一回答他的,只有沙沙風聲。
泰爾斯緩緩地,一字一句道:
“現在,要么動手,然后等著我的無名者,或者你身邊的瑞奇去告密。”
這話讓旁邊的瑞奇又是一陣不快。
“讓他們葬送你這幾個月里所做的一切努力,永遠失去你的軍隊,你的地位,你的權力,你的名譽,以及你為之奮斗了十幾年的刃牙營地,”
“要么把武器收起來,聽聽我的條件。”
話音落下。
羅曼的槍身在憤怒的握持中微顫。
瑞奇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子。
“你,”傳說之翼的嗓音變了調,不再是悅耳的清亮,而是瘆人的鋒利:
“你信不信,如果我不顧一切——”
但泰爾斯狠狠地打斷了他:
“信不信你現在就殺了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看著無比英俊卻也是恐怖的傳說之翼:
“當然。”
他狠狠咬牙道:
“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只知道力量為尊的廢物們…”
“都會這么想。”
羅曼的眼神變了。
從厭惡與不屑,變成憤怒和憎恨。
還帶著不祥的光芒。
“因為他們已經貧窮得,只剩下對力量的崇拜。”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這種想法注定了:他們哪怕擁有了力量,也只能是廢物。”
他突然想起了黑劍。
想起對方義無反顧地沖向血肉之海的身影。
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關于真正強者的話。
不知為何,在腦海里浮現出那一幕的時候,泰爾斯感覺心安許多。
仿佛恐懼和緊張都被夷平了。
“廢物?”
“你還真敢說。”羅曼的話從他的齒縫里透出來,滿布恨意。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幽幽道:
“你知道,羅曼,我的許多敵人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要么只在意我的身份地位,要么只注意我的屬下人才。”
“他們覺得除此以外的小王子既沒有籌碼也沒有力量,不過是個提不動劍的弱者,一文不值。”
“但你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
羅曼微微瞇起眼睛,其中的憤怒卻未見消減。
下一刻,“唰”地一聲,他手中的短槍瞬間伸長,露出猙獰鋒利的槍尖!
泰爾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
穩住,泰爾斯。
穩住。
他只是要打暈我…
而在那之前…
“你所說的籌碼與力量,”泰爾斯捏緊拳頭,逼著自己開口:
“唯有在懂得使用的人手里,才真正重要。”
他心中的恐懼慢慢散去,身體的顫抖也消失在感官之外。
“因為重要的不是籌碼與力量,”王子輕聲道:
“而是使用它們的人。”
那一刻,瑞奇看著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泰爾斯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有神。
直刺怒極生威的傳說之翼。
“請允許我重新自我介紹,男爵閣下。”
面對眼前氣勢奪人的英俊男人,少年露出笑容:
“泰爾斯·璨星。”
“我用不著成為國王。”
“也能要你好看。”
時間似乎停止在這一刻。
傳說之翼眼中的怒意無以復加。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唯有泰爾斯的心跳聲變得無比刺耳。
一秒。
兩秒。
第三秒,泰爾斯眼前的槍尖一抖!
有那么一瞬,少年汗毛倒豎,死氣沉沉的獄河之罪不受控制地涌起!
他幾乎以為,表情恐怖的傳說之翼就要出槍刺他了。
但是…
幾秒后,那截槍尖還是緩慢地、一頓一頓地…
垂了下去。
最終,傳說之翼放下了手臂。
他似乎用了一輩子的氣力,才做完這個動作。
幾秒后,所有的聲音這才隨著血液的回落,回到少年的耳中。
泰爾斯這才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感覺像是逃過了一劫。
“你。”
只見羅曼怒極反笑般壓下了憤然的情緒,緩緩點頭:
“真的不怕死啊。”
羅曼緩緩地把槍身收回背部。
一邊的瑞奇也松了一口氣。
“不,不是不怕死。”
看著那截回歸原位的槍尖,泰爾斯松下了肩頭,也露出笑容:
“只是…”
“我相信在荒漠里單槍匹馬縱橫二十年,面對荒漠的威脅和貴族的排擠,還能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闖出一片名頭的傳說之翼…”
“比廢物們要聰明得多。”
羅曼挑起眉頭。
泰爾斯緊緊地盯著他:
“所以…”
“交易完成?”
羅曼沒有理會他,而是盯著泰爾斯看了很久。
直到他嘴角微翹。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他。
出奇的是,傳說之翼轉過身,狠狠拍在瑞奇的肩膀上:
“你不會真的去告密吧?”
一旁的瑞奇嘆了口氣,無奈地甩開對方的手:
“我很喜歡我的人頭。”
“特別是它還在我肩膀上的時候。”
羅曼冷笑一聲。
泰爾斯愣愣地盯著他們,不明所以。
幾秒后,傳說之翼回過身來:
“孩子,你膽敢拿刃牙營地的歸屬來威脅我…”
“可你以為,現在這里發生的一切…”
“就真的只是我的意愿嗎?”
泰爾斯的表情微微一僵。
“常駐刃牙營地的常備軍只有不到兩千人,騎兵不到五百,”羅曼冷哼一聲:
“但這次,從西荒到中央領的,駐守外地的常備軍全部都被拉來支援了,甚至有不少是備役斷龍要塞的輪換士兵,光是騎兵就超過兩千。”
“只為了與西荒本地的征召力量相匹。”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傳說之翼冷笑道:
“你以為,他們真的只是來接你回家的嗎?”
泰爾斯面色一黯。
“我知道。”
少年仿佛受到了什么打擊,悻悻地道:
“一次動員出兵,借著迎接王子的由頭,試探西荒的實力…”
泰爾斯抬起頭,遠遠看著燃燒的營地,癡癡出神:
“而一旦找到弱點,就狠狠敲打對方,削弱力量,打擊名望,撲滅野心,加強對邊陲與荒漠的影響與控制。”
“展示自身強大的同時,把蠢蠢欲動的諸侯們,再次打回服帖的原形。”
泰爾斯先想起了北境的亞倫德家族,又想起之后的龍血,不由得緩緩嘆出一口氣:
“一舉多得,毫不浪費。”
“這確實很符合…”
“他的作風。”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明白,明白這事兒有多大,牽扯有多廣,就連秘科在其中。”
瑞奇按了按自己的腰,似有不解:
“那你怎么還這么…魯莽?”
太陽繼續高升,荒漠開始從昏昏沉沉的冷色,化為無邊無際的金黃。
“你說過,瑞奇,”泰爾斯頗有些情緒低落:
“終結之力就是戰士本人。”
“而獄河之罪不止是等待模仿。”
瑞奇先是一怔,隨即笑了。
傳說之翼輕笑一聲,看樣子已經褪去了憤怒與殺意。
這讓他的臉龐看上去格外陽光耀眼:
“泰爾斯,對么。”
羅曼緩步上前。
他單手按住泰爾斯的肩膀,直直望進少年的雙眼。
“荒漠里的矛盾沖突,固然來來去去,打打停停。”
他的眸子里映襯出沙丘與荒地那蜿蜒不斷的地平線,看得泰爾斯有些走神。
男爵深邃地望著泰爾斯:
“但是你最好記住了。”
傳說之翼在那一秒里的表情極為復雜:
“復興宮里的戰爭…”
“永世不休。”
泰爾斯先是一怔,隨后沉默下來。
復興宮。
瑞奇翹起嘴角,向著羅曼晃了晃腦袋。
傳說之翼輕哼一聲,放開泰爾斯的肩膀。
“說吧,你到底要什么。”
“…才能讓你不再淘氣地破壞你父親的計劃?”
那一瞬,泰爾斯心里的石頭才真正落地。
他做了個深呼吸,把多余的思緒排出大腦。
少年看向遠方,看向那一群焦急而期待地望著他們的人。
羅曼和瑞奇也轉過視線。
“那些黑牢里的囚犯們,他們都是前王室衛隊。”
小巴尼,貝萊蒂,塔爾丁,坎農,布里。
還有…
薩克埃爾。
那一刻,泰爾斯的眼里閃過猶豫。
“我知道,一群死不了的老硬骨頭。”羅曼遠遠看著刑罰騎士的身影,皺眉點頭。
泰爾斯輕輕閉目。
“你要身為獄卒的我,視而不見,任他們走?”傳說之翼在身后輕聲道。
下一秒,王子果斷地睜開了眼睛!
“不。”
他眉頭緊皺,眼神冰冷:
“我要你…”
泰爾斯寒聲道:
“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