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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女大公

  氣氛依舊緊張的走廊外。

  英雄大廳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但在廳外聽不真切。

  而泰爾斯已經累得連催動獄河之罪的力氣都沒有了。

  尼寇萊放開攙扶邁爾克的手,讓他自行休息——后者目光痛苦地盯著黑沙領人群中,那個擔架上的女戰士。

  “頭兒!”白刃衛隊的賈斯汀勛爵走上前來,滿臉訝異地看著隕星者:“你從昨夜就失蹤到現在,怎么…”

  “啊,賈斯汀,”尼寇萊神情灰暗,他遠遠地向著他的副指揮官揮了揮手:“你做得很好——至少守住了宮廷。”

  “替我們留下了一線生機。”

  賈斯汀一臉愕然。

  尼寇萊走向泰爾斯,神色復雜:“事實上,我完全沒有想過,你會有成功的可能。”

  雙手撐地仰坐在地上的王子抬起頭,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泰爾斯嘶啞著回答,感覺像是剛剛溺水歸來的倒霉蛋:“你大概想著:這家伙去送死了。”

  尼寇萊看著他,眼眶微縮,似乎在思索。

  “必須承認,”幾秒鐘后,尼寇萊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抿起嘴角:“你還是有些小門道的。”

  “小王子。”

  說完話,隕星者就轉過身,向著里斯班首相走去。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翻了個白眼。

  “說句‘謝謝’會殺了你嗎?”他在隕星者背后沒好氣地道。

  尼寇萊把手伸到后腦勺,無所謂也似地揮了一下。

  別扭的家伙…泰爾斯在心底腹誹道。

  在大廳前兩撥人馬的異樣眼神中,他們的人一個個地歸來。

  懷亞羞愧而內疚,為他沒能戰斗在殿下身邊而道歉。

  羅爾夫一邊拆下一只義肢,露出已經磨出血的膝蓋,一邊對他比劃著“真糟糕”的手勢。

  科恩興奮而欣慰地告訴他,很榮幸與他一同戰斗。

  泰爾斯只能一遍遍地對他們露出笑容。

  另一側的墻壁邊上,拉斐爾扶著虛弱的米蘭達緩緩坐下。

  但米蘭達卻一把扣住了拉斐爾的手。

  女劍士虛弱地抬起頭,忍受著腹部的疼痛,凄然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拉斐爾。

  一秒后,眼眶微紅的米蘭達伸出雙手,攬住男人的脖頸,微微用力,想把他拉向自己。

  拉斐爾微微一驚,心中一緊。

  “不,”他下意識地按住米蘭達,臉色難看地搖搖頭:“我們還在敵人的地盤上…”

  虛弱的米蘭達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盯著他。

  這個…

  蠢貨。

  下一刻,米蘭達扣著男人脖頸的手突然用力!

  拉斐爾微驚之下,被米蘭達扯向前去。

  兩人相距只有幾寸距離。

  女劍士認真而肅穆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

  就像多年前一樣:那個在雪地里認真地對他說“要微笑”的女孩。

  “你給我一字一句地聽好了。”

  米蘭達一字一頓,像是教訓著自己的新兵一樣,輕聲但嚴厲地對他說:“我今天差點就死在那兒了。”

  “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你聽清楚了嗎?”

  米蘭達的眼神直直地射進拉斐爾的目中,讓他心中酸澀,不知如何反應。

  拉斐爾嘆了一口氣,他看著米蘭達凌厲的表情,心情復雜。

  那個雪地里的女孩…已經長大了。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所以,”她斬釘截鐵地道:“當我想吻你的時候,拉斐爾·林德伯格。”

  秘科的年輕人怔怔地看著米蘭達。

  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臉孔,看著她因出汗而沾濕在額上的黑發。

  米蘭達緩緩地露出笑容:

  “那我就是要吻你。”

  下一秒,女劍士抬起頭,毫不猶豫地吻上他的嘴唇。

  渾然不顧四周的目光。

  那一刻,拉斐爾心中一顫。

  他一直以來壓抑的在胸中的痛苦和酸澀,似乎瞬間無蹤,只剩砰然響起的心跳。

  蓋過他這副殘軀里的其他搏動。

  就連他體內的東西,都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

  黑沙領的一方,坎比達子爵皺著眉頭來到一副擔架旁,看著上面的傷員。

  “怎么樣,艾希?”子爵淡淡問道。

  “踝骨,還有胸部刺傷,”擔架上的克羅艾希把目光從擁吻的米蘭達和拉斐爾身上收回,又掠過神色黯然的邁爾克和欣慰的科恩,冷冷一笑:“得躺上幾個月了。”

  最后一刻,她和米蘭達都留手了。

  也許她們都知道,這絕不會是她們的結局。

  下一秒,忍受著劇痛的克羅艾希臉孔抽搐:“還有,別叫我艾希。”

  “那個稱呼不屬于你。”

  “好的,艾希,”坎比達恍然點頭:“要來點藥劑止痛嗎?”

  克羅艾希皺起眉頭。

  她不爽地看著坎比達子爵,冷哼一聲。

  子爵閣下則毫不心虛地回望她。

  “你還是少提藥吧,”幾秒后,克羅艾希偏過頭,不客氣地道:“我可受夠了你的藥。”

  坎比達啞然失笑。

  “你還在記恨啊…”坎比達轉了轉眼珠,彎起嘴角:“我給你下""的事?”

  克羅艾希猛地回過頭!

  她直直地瞪視著坎比達,目光兇狠。

  “哼。”克羅艾希冷哼一聲。

  坎比達無奈地拍拍腦袋。

  “那天晚上我也許是喝多了,但是…”

  “除了脫你幾件衣服之外,我也沒做其他的事情啊?”芒頓城子爵聳了聳肩,瞇起眼睛,目光掃過克羅艾希飽滿的胸部:“你知道,我對大胸妹不感興趣。”

  克羅艾希默默地望著他。

  看得子爵閣下有些心寒。

  “對,你沒做其他的事情。”

  克羅艾希輕聲道:“但你用一晚上的酒話,摧毀了我的信念。”

  以拉薩·坎比達。

  是你摧毀了我以劍為生的信念。

  是你讓我第一次認識到:我究竟是什么。

  我的價值在何方。

  “還有,”克羅艾希目放寒光,直視坎比達的雙眼:“無論你對什么感興趣都好,都跟我的胸部尺寸無關。”

  坎比達微微一笑。

  “能摧毀你的信念,那酒話還真值。”

  “而且,你以為你的胸部尺寸只跟你有關,”子爵嘆了一口氣,毫不顧忌地伸出手指,就像戳一塊普通的豬肉一樣,戳了戳克羅艾希胸前的皮甲:“但這個世界不這么以為呢。”

  就在克羅艾希的眼神可以殺人的時候,英雄大廳的門開了。

  廳外的所有人齊齊轉過頭。

  隨著或平穩,或輕盈,或沉重,或忐忑的腳步響起,一群人魚貫而出。

  士兵和侍衛們立刻恭敬地退開,為他們讓出道路。

  泰爾斯皺起眉頭:黑沙大公的身影走在最前端,其余幾位大公則神色各異地伴隨左右——尤其在看到殺氣騰騰,神經緊張的黑沙領軍隊后,他們的臉色越發難看。

  第一個反應的人是等待已久的里斯班首相。

  首相拍了拍尼寇萊的肩膀,結束了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然后大步迎了上去。

  “查曼·倫巴,”老首相步伐穩健,語氣不善:“真是驚喜。”

  “無論昨晚,還是今朝。”

  倫巴的表情很復雜,他輕抿雙唇,顯得滄桑的面孔越發嚴肅。

  “里斯班伯爵。”

  他對里斯班有深意的問候聽而不聞。

  大公轉過身對坎比達點頭示意,然后看向與他一同出來的其他幾人。

  奧勒修肅著臉孔讓開了道路,羅尼則不屑地看向別處。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皓月神殿的霍姆大主祭,緩緩從他們的身后步出。

  泰爾斯心情緊張,屏住了呼吸。

  她依然覆蓋著面紗,眼神憂郁迷蒙,只是偶爾向泰爾斯掃來,總讓王子心有惴惴。

  大主祭牽著塞爾瑪的手,顯得安寧而靜謐。

  塞爾瑪則忐忑而焦急地尋找著什么,直到她的目光與泰爾斯相遇,女孩才像是松下來似的,吐出了一口氣。

  泰爾斯報以鼓勵的微笑。

  女孩依然是那副狼狽的樣子,但至少她灰撲撲的小臉已經被清理過了,看得清原貌。

  作為龍霄城的封臣,里斯班伯爵嚴肅而凝重的目光聚焦在塞爾瑪的身上,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倫巴緩緩舉起雙手,竊竊私語的全場頓時安靜下來。

  只聽倫巴淡淡地道:“我在此向整個埃克斯特宣告。”

  他的聲音不大,但雄渾異常,回蕩在走廊里,頗有氣勢。

  “昨夜,在災禍的侵襲下,我們尊敬的國王,努恩七世陛下已經不幸離世。”

  那個瞬間,泰爾斯清楚地瞥見,除了面無表情的萊科,其他大公的表情十分難看。

  里斯班伯爵則把目光定死在倫巴的臉上。

  沉默。

  盡管早已有所準備,盡管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盡管國王遲遲不歸已經說明了什么。

  但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聲還是為之一顫。

  尼寇萊和一種白刃衛隊的神色更是難看無比。

  一瞬間,黑沙領的戰士們,宮廷的戰士們都騷動起來,交頭接耳。

  一開始只是竊竊私語,隨后演變成越來越大的喧嘩,像是有種莫名的恐慌在蔓延。

  直到倫巴再次舉起手:“安靜!”

  “作為他的孫女與血脈至親,”倫巴臉色復雜地低轉過頭,幽幽地道:“塞爾瑪·阿萊克斯·蘇里爾·沃爾頓,將繼承他的位置。”

  循著大公的手勢,所有人都看清了大主祭身邊,那個手足無措的眼鏡小女孩。

  “成為下一任的龍霄城…”

  “女大公。”

  這一次,相比起國王之死引起的漸進的恐慌,整個大廳頓時一片嘩然!

  那個女孩。

  女大公?

  無論是黑沙領的士兵,還是各位大公的手下,乃至于本來就效忠于努恩王與龍霄城的宮廷衛兵,都震驚萬分,彼此相顧。

  如果不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戰士,也許場面早就失控了。

  唯有包括尼寇萊在內的白刃衛隊才顯得冷靜異常。

  但大公們,包括臉色鐵青的里斯班首相在內,都毫無驚異之色。

  看著承受眾人目光的塞爾瑪臉色由紅變白,驚慌失措,泰爾斯心里很不好受。

  倫巴肅然地望著全場,一動不動。

  就在此時,里斯班首相邁動腳步,走上前去。

  他的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里斯班伯爵來到塞爾瑪跟前,緩緩地蹲下。

  “我的女士,你還好嗎?”他輕聲開口,仿佛安慰孩子的囈語。

  塞爾瑪怔然地看著他。

  只見伯爵臉上的皺紋微微顫抖:“我是夏爾·里斯班。”

  “曾是你祖父的封臣,以及他的王國首相。”

  “您好。”不知道是否是主祭的示意,塞爾瑪怯生生地回答:“伯爵大人…”

  里斯班搖了搖頭,目光里泛出憐愛和悲哀。

  “不,請謹記,”伯爵正色道:“我是你的封臣。”

  “為你效忠。”

  塞爾瑪愣住了,她盯著伯爵嚴肅的表情。

  在嘈雜的走廊里,塞爾瑪點了點頭,抿起嘴唇。

  “你好,”女孩努力裝出一副堅定的神色:“夏爾。”

  里斯班滿布皺紋的臉上這才露出微笑,緩緩起身。

  騷動的人群中,半坐在擔架上的克羅艾希諷刺地搖搖頭:“呵,到頭來,倒是我們的敵人捧出了一位女大公。”

  “真是諷刺。”

  坎比達子爵回過頭來:“你真是這么想的?”

  克羅艾希還以不屑之色:“難道不是么?”

  坎比達輕笑一聲,迅捷地戳了戳她的頭。

  “不,不,艾希,”在克羅艾希殺人的目光下,子爵在女戰士掰斷他的手指之前靈巧地收回右手:“用你那可愛的小腦瓜仔細聽好了。”

  坎比達犀利的眼神轉向塞爾瑪,又轉向一個個大公們的身影,看著他們或鐵青、或沉靜,或怒色難遏的臉色,嘆息道:“北地之所以有了第一位女大公,不是因為巧合或什么別的原因。”

  “而恰恰是因為我們揮出了第一錘。”

  “第一次敲碎了那些縈繞北地千年的鐵則。”

  克羅艾希微微一頓。

  “因為我們揮出了這一錘,”子爵先生帶著深意,嘴角微翹,“在碎片與狼藉中,措手不及的北地和北地人,才得以接受第一位女大公。”

  也許不僅僅是女大公。

  還有別的東西。

  “記住了嗎?”坎比達的眼里燃燒著奇異的火焰,一字一頓地道:

  “不勞者,不獲。”

  克羅艾希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霍姆大主祭放下了女孩兒的手,緩步上前。

  倫巴大公極有風度地退后,為她讓開身位。

  大主祭幽幽地開口。

  明明廳外的騷動還未平息,而她的話語也不甚大聲。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主祭的話清晰、直接地響起在所有人的耳邊:

  “身為皓月的代言者,我在此向整個埃克斯特王國莊嚴宣告。”

  所有人頓時為之一肅。

  “第三十五任埃克斯特共舉國王,龍霄城大公,努恩·耐卡茹·卡恩·沃爾頓。”

  “已于今日身歿。”

  依舊是沉默,但已經沒有之前的氣氛那么壓抑。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只聽霍姆大主祭淡淡地道:

  “依照六百六十二年前,耐卡茹的共治誓約。”

  “舊王既歿,新王當立。”

  “皓月在此見證。”

  “在耐卡茹共治誓約的神圣效力下,偉大而莊嚴的選王會中,已有一人得票最高,被選為下一任的共舉國王。”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在場的幾位大公——幾乎所有大公們表情都不好看,羅尼甚至不屑地扭過頭。

  氣氛壓抑的場中,面無表情的查曼·倫巴甩動披風,緩步上前。

  站到所有人審視的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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