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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命運之折

  “我們很興奮,很激動。”

  卡斯蘭咳嗽著,像個最普通的老人那樣,緬懷著過往的歲月:“我們幾個人——包括小里斯班,都有著一樣的理想,同樣厭煩了家族與家族,領地與領地間的這些恩恩怨怨。”

  “所以就這么開始了,”卡斯蘭看著尼寇萊背靠的石柱,語氣哀戚:“你無法想象,為了埃克斯特,我們圍繞在努恩身邊,幾十年來都經歷了些什么。”

  尼寇萊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向天花板。

  “起初只是小事:鞏固王子的權威與勢力,保護忠于王子的瀕危家族,去懲罰中飽私囊的封臣,”老頭的眼里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打破白刃衛隊的慣例,挑選一些出身不高的人選,為努恩訓練一支只忠于他,沒有家族之憂的衛隊候補…包括你,大嘴,拜恩,以賽亞,你們都是那個時候被我招進來的。”

  那一刻,尼寇萊的呼吸一滯,咬在嘴里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他被招進白刃衛隊的那一天…

  頭兒…

  “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未來的國王能實現他的抱負,做好準備。”

  卡斯蘭的臉色黯淡下來,語氣一轉:

  “但是隨著努恩登上王位,事情開始變了。”

  “他的敵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他需要更鋒利的刀,更堅實的盾。”

  “我的任務也越來越不擇手段,越來越沒有底線——從追捕罪人,到勒索政敵,綁架孩子,到偽造罪案嫁禍對手,甚至焚燒農民們過冬的谷倉…”

  尼寇萊捏緊了拳頭,強壓下心里的情緒。

  他注意著卡斯蘭在火光下的影子,目光不斷在周圍的武器架上逡巡,試圖找到擺脫對方標槍威脅的方法。

  我的準頭沒他好,不能跟他在遠程比拼標槍。

  我需要…

  “對,我跟卡珊夫人,跟暗室的合作關系比你想象中要密切得多,”卡斯蘭黯然道,注意力始終聚焦在石柱后方,“還有很多事情,努恩不想讓暗室插手,就會交給我們來處理。”

  “我曾經連夜護送醫生去威蘭領,好讓他下藥毒害奧勒修大公的繼承人。”

  “我曾以國王密使的身份,煽動祈遠城的封臣反抗他們的領主,為龍霄城介入尋找理由。”

  “我甚至假冒過強盜,劫殺對國王不滿的傳世貴族——從男主人到女眷…除了一個不懂事的女孩兒,一個不留。”

  “我還私下策反我的侄子哈羅德,說服他倒向努恩,哪怕這可能危及他與父親的關系…”

  卡斯蘭閉上了眼睛,胸口悶痛。

  他沒有想到的是,最終,霍爾特居然會心狠到讓他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來擺脫努恩的控制…

  “所以,”尼寇萊冷哼一聲:“這就是為什么紅女巫總想從我,從白刃衛隊的嘴里撬出點什么。”

  卡斯蘭嘆了一口氣。

  “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埃克斯特,”卡斯蘭痛苦地道:“為了理想,我連家族都可以拋諸腦后,何況自己的榮譽和良心?”

  “陽光下,我是以身作則,光榮威風,萬人敬仰的白刃指揮官,”老頭在一呼一吸間忍受著胸腔里的劇痛,“陰影中,我則是心如鐵石,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國王殺手,帶著最早的那一批衛隊成員做著最骯臟最秘密的勾當。”

  “你曾說,你看透了我那副虛偽至極的貴族嘴臉,”卡斯蘭低聲道:“你是對的,我不配站在你們面前,以指揮官的身份對你們訓話。”

  石柱后傳來一聲清冷的質問:“為什么?”

  卡斯蘭閉上眼睛。

  “努恩變了,”卡斯蘭知道他想問什么,遺憾地嘆息道:“他老了,變得多疑,警惕,敏感,自私,保守。”

  “為了一個新的埃克斯特,努恩必須掌控強大的權力,這是必要的手段,”卡斯蘭握緊手上的標槍,眼神復雜:“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手段已經變成了目的,而本來的目的卻早早被忘記。”

  “我們為了活著而吃飯,刺頭,但不該為吃飯而活著。”他的語氣越發痛苦。

  “隨著他成為國王的時間越久,他就越…他關心龍霄城的地位多于埃克斯特的強大,關心自己兒子的繼承權多于王國的未來——努恩變成了最傳統的埃克斯特君主。除了他的家族和統治,他已經無力,也無心去尋找曾經的理想。”

  “掌控權力成為了努恩唯一的目標,‘為了埃克斯特’反倒變成了一句蒼白的借口,”卡斯蘭觀察好每一個尼寇萊可能沖出來的地方,把對方石柱后的影子鎖死在視野里,耐心地等待著對手:“這讓我們過去幾十年所做的一切,看上去就像個笑話。”

  尼寇萊發出冷笑。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所作所為,”隕星者壓制著怒意,盡量讓自己聽起來毫不在乎一些:“讓你曾經教導我們的一切,看上去也像個笑話。”

  卡斯蘭停頓了一秒,臉上混雜著不易察覺的愧疚和痛苦。

  “所以我累了。”

  “我退出了,我放棄了,”老頭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那天我站在臺階下,當著所有臣屬的面最后一次質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初的理想。我問他: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身不由己,向現實妥協?”

  尼寇萊沒有說話。

  “后來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卡斯蘭的話帶著淡淡的憂傷:“共舉國王怒不可遏,我和一大批老人被清理出了白刃衛隊。”

  沉默。

  火盆越燒越旺,映照出石柱兩旁兩人的影子。

  “是啊,”尼寇萊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很痛苦:“而我被破格提拔,成了白刃衛隊的代理指揮官——”

  話未說完,下一刻,隕星者突然從石柱后暴起身形!

  戰斗毫無預兆地再次開始。

  卡斯蘭毫不猶豫,手上的標槍準確而凌厲地擲出。

  力度驚人的標槍射穿了敵人的身體。

  “噔!”

  將他死死扎在地上!

  但經驗豐富,一直觀察著對方影子的卡斯蘭馬上察覺不對——被標槍扎中的,只是尼寇萊的胸前皮甲。

  真正的隕星者從石柱的另一側撲出,身上衣甲單薄,幾無防護!

  卡斯蘭反應極快,看準了尼寇萊傷腿落地的間隙,第二根標槍毫不拖沓地出手!

  隕星者聽著耳邊的風聲,心中一涼。

  完了。

  沒能騙過他。

  就在此時。

  “尼寇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尼寇萊猛地抬頭,只見一件圓形的盤狀物向他飛來!

  隕星者沒有猶豫,終結之力爆發,腳下不可思議地一折,在半空中接住那樣物品。

  標槍襲來。

  “砰!”一聲悶響。

  卡斯蘭瞳孔一縮。

  他的標槍刺中了尼寇萊手上的盤狀物——一面厚木蒙皮的圓形盾牌。

  槍尖扎進盾面中,堪堪刺透盾牌,讓尼寇萊手上一沉。

  隕星者咬緊牙齒,拔出盾牌上的標槍,拿在右手上。

  但卡斯蘭已經無暇顧及尼寇萊了,他凝重地轉過身,警惕地看向尼寇萊的援助者。

  “拜恩,”卡斯蘭皺起眉頭,眼底卻浮現一絲懷念:“好久不見啊。”

  但作為前白刃衛隊與國王從事官,站在武器庫門口的拜恩·邁爾克顯然并不怎么喜歡回應老上司的熱情。

  “抱歉,頭兒,不是我不想敘舊,”遠處的邁爾克面色沉重,他從武器架上拿下兩柄短柄飛斧,猛地揮動雙臂:“但我剛剛見過了自己的女兒…”

  “現在心情不好!”

  卡斯蘭臉色一變,標槍幾乎與邁爾克的兩柄飛斧同時出手!

  “嗖!”“呼!”

  標槍與飛斧在空中交錯而過!

  “嗤!”

  盡管最大限度作出規避,但邁爾克還是被卡斯蘭百發百中的標槍刺中了大腿,他在劇痛中摔進一大排武器架里。

  不過已經足夠了。

  邁爾克這么想道。

  金屬亂響里,卡斯蘭持著標槍撥開了一柄飛斧,卻被另一柄斧頭劃傷了左臂——帶走一大塊皮肉。

  老頭深吸一口氣,忍住胸口的劇痛。

  論起投擲的準頭,拜恩還是那么出色啊。

  這么想著,他轉過身,第三根標槍再次出手。

  投向趁機高速沖來的——尼寇萊!

  “砰!”

  隕星者的厚盾再次擋住了這柄標槍,因他沖鋒的勢頭,這次的槍頭甚至刺穿了盾面上半部分,從尼寇萊的手腕邊上戳出來一截。

  沖鋒中的尼寇萊下意識地轉動圓盾,把盾面上被刺中的地方換到下半部分。

  果然,下一秒又是一聲鈍響:“砰!”

  第四根標槍在同樣的角度和位置來襲,再次刺穿他的盾牌,與前一根標槍一上一下,扎在盾牌兩端。

  尼寇萊心中一寒:如果剛剛沒有轉動盾牌…

  但他已經不用再擔心了。

  尼寇萊果斷地拋掉勞苦功高的沉重盾牌,舉起右手的標槍——他重新來到卡斯蘭身前三步的位置!

  卡斯蘭也面色凝重地扔開剩余的標槍,只余下右手上的那根。

  下一秒,兩人同時舉起右手。

  “噌!”

  幾乎面對面的距離,兩根標槍在空中相互刺出。

  右手還舉在半空的卡斯蘭下意識地作出閃避,敵人的標槍扎進他身后的武器架里,僅僅在臉上多出了一絲血痕。

  “嗤!”

  但尼寇萊卻不閃不避,任由著卡斯蘭的標槍透入他的左肩!

  “啊!”尼寇萊滿面猙獰地頂著左肩的劇痛,在卡斯蘭奇怪的眼神中揮出右拳。

  終結之力從他的骨骼里發出爆響,拳頭在空中瞬間反折兩次,避開對方的兩次攔截。

  這一刻,沉著的卡斯蘭倏然色變。

  “咚!”

  奇異的金屬鈍響中,卡斯蘭鎖住了尼寇萊的咽喉,隕星者的拳頭則印上了卡斯蘭的身體!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下來。

  奇怪的是,尼寇萊的拳頭沒有直奔要害,而僅僅是砸中了卡斯蘭的右腋下。

  隕星者無力地垂下了拳頭。

  卡斯蘭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松開了鎖喉的手,憋紅了臉的尼寇萊終于喘出一口氣。

  兩人站在原地,雙雙一晃。

  “撲通!”

  尼寇萊再也支撐不住左肩的重傷,帶著標槍摔倒在地。

  但同樣出乎意料的是,卡斯蘭居然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上身不住地顫抖。

  他痛苦地伸出幾乎把持不住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腋。

  老頭的臉部不斷抽搐,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下一刻,卡斯蘭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癱倒在地,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徹底失去了一切力氣。

  他的臉色黯淡下來。

  “你是怎么知道的?”卡斯蘭顫著牙齒,小心翼翼用最輕的聲音道,仿佛生怕吵醒了小貓似的:“右腋。”

  他的嘴角不斷流出鮮血,煞是嚇人。

  尼寇萊無力地側躺在地上,伸手去夠左肩上的標槍。

  “蒙蒂,他眼力最好,手上最穩,”隕星者艱難地道:“所以在你重傷垂死,被換上金屬肋骨的那個晚上,他被挑成了助手,全程陪在身邊——他知道。”

  卡斯蘭的眼神一凝。

  大嘴的內德·蒙蒂。

  那個討人厭的鄉下膽小鬼,腦里想的只有女人。

  卡斯蘭在心中無奈地啞笑一聲。

  “蒙蒂只告訴了我一個,”尼寇萊緊緊閉眼,咬緊牙齒:“在你的新骨架側面有個脆弱的接合處,那是你的弱點,只要力度足夠——他叮囑我,戰斗的時候得盯著點你的安全…”

  說到這里,尼寇萊胸口一悶,竟然說不下去了。

  頭兒的弱點。

  那本該是他們誓死守護的地方。

  但是…

  尼寇萊攥緊了拳頭,眼睛發澀。

  卡斯蘭顫巍巍地坐倒在地上,靠上身后的武器架,發出解脫和釋然的嘆息。

  隨著呼吸,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涌出,浸染胸前的衣物。

  “標槍?”

  上身快被鮮血浸透的卡斯蘭,無所謂地瞥了一眼身邊成排的標槍架:“你是故意把我逼到這里來的?”

  “你已經習慣了含著右臂戰斗,以保護弱點,”尼寇萊失落地道:“我得找到你徹底抬起右臂的機會,比如投擲標槍的時候。”

  卡斯蘭挑起眉毛,發出蒼涼的笑聲。

  …在刺頭的手上。

  這結局…也不壞啊。

  “漂亮,哈哈,刺頭,你…咳咳,咳咳咳——”

  笑聲持續了沒多久,卡斯蘭再次皺眉嘶聲,在劇痛中狠狠咳嗽。

  隨著他的動作,卡斯蘭的胸腔里發出嚇人的咯噔聲,老頭的臉孔也急劇扭曲。

  尼寇萊閉上眼睛,不忍去看老上司的表情。

  該死——尼寇萊死命伸著手,去夠肩上的標槍,希望這能分擔一些注意力——拔不出來。

  就在這時,尼寇萊感到左肩微微一痛。

  他驚訝地張開眼,發現卡斯蘭正伸著左手,牢牢握住扎在他肩膀的標槍。

  “忍著,”卡斯蘭低聲道,又從嘴里吐出一口血:“可能有些痛。”

  尼寇萊恍惚地肩膀用力,看著卡斯蘭將標槍從他的肩上拔出來。

  他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注意到。

  尼寇萊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在他奄奄一息的時候,行刑的卡斯蘭從地上把那塊木片撿起來,送到他的嘴邊。

  “咬著,”當年的冰山拉了拉手上的鞭子,冷冷地道:“這會很痛。”

  尼寇萊甩脫回憶,他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終結之力開始收緊肌肉。

  他看著靠在武器架上不停嘔血,臉色痛苦的卡斯蘭,內心卻只覺越發憤懣。

  “塔利婭,”尼寇萊臉色灰敗:“你的妻子…有什么話要我帶給她的嗎?”

  那一刻,卡斯蘭的眼前忽然一亮。

  “塔利婭…”

  卡斯蘭的眼神黯淡下去,搖搖頭:“不。”

  “她已經不在了。”

  尼寇萊微微抬頭,難掩驚訝:“怎么會?她才四十…”

  卡斯蘭的氣息開始變弱。

  他艱難地抬起手,擦掉胸前的鮮血。

  老頭臉色陰暗,他舉著顫抖的手,從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紅色綢布。

  “一年前,她終于發現了,”卡斯蘭如癡如醉地看著那塊紅綢布,慢慢打開它,仿佛那里面是一份稀世珍寶:“在我對她坦白之前,她就發現了:我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卡斯蘭的手微微一抖:“那個劫殺她家族車隊,殺死她的父親、母親、哥哥,戮盡她全家,卻唯獨漏過了一個六歲女孩兒的那個‘強盜頭子’。”

  尼寇萊僵住了。

  “那時起,塔利婭就病倒了——連最好的醫生都找不到她的病因。”

  卡斯蘭似乎越來越無法自如地控制雙手,但他還是哆嗦著,一寸一寸掀開手里的紅綢布:“她就那樣,每天躺在床榻上忍受著極致的痛苦,像最美的花一樣,日復一日地凋謝。”

  “那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戰斗——我寧愿再跟薩克埃爾打上三十個回合,跟邵對上兩百次劍,跟悉拉·暗雷再換十次命,再被茉莉揍上二十拳,也不愿意面對,”卡斯蘭狠狠咳嗽了一聲,面色痛苦:“但我只能看著塔利婭一天天死去,試著向她解釋,解釋那是國王的命令,是我身不由己的選擇。”

  卡斯蘭終于翻開了那塊紅綢布,眼里泛出晶瑩。

  “最后一刻,塔利婭強顏歡笑地告訴我,也許這就是神靈的旨意:她注定要為我的過去贖罪。”

  尼寇萊愣愣地看著綢布里的東西。

  那是一塊毫不起眼的黑色石頭。

  石頭上,刻著兩個小人:一個稍大的小人牽著另一個稍小的小人。

  小人刻得歪歪扭扭,無比粗糙,基本就是一個圓圈下面頂著線條的四肢。

  明顯是小孩子的玩耍之作。

  但卡斯蘭卻癡迷地看著那塊石頭,手上的顫抖越來越大:“最后,我抱著她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捫心自問:撼地的卡斯蘭·倫巴,你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遠處傳來拖地的聲音——邁爾克拖動著被刺穿的大腿,一下一下地向這邊爬來。

  卡斯蘭雙目凄迷,對著爬來的邁爾克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我開始憎恨努恩。”

  “直到幾個月前,努恩最后的兒子死在了星辰,”老頭搖了搖頭,每說一句話,都混雜著不少鮮血從口鼻里滲出:“看著那一天的晚霞,我突然又很可憐他:我們都失去了所珍愛的一切,半生的努力,一夕之間灰飛煙滅。”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沃爾頓王子,到底倒在了自己編織的怪圈里,落入埃克斯特領主們的宿命,走不出去,跟我的兄長和侄子們一樣悲慘。”

  尼寇萊扯下一段衣物,綁緊受傷的肩膀,咬著牙道:“白癡。”

  邁爾克爬到尼寇萊的身邊,跟他一起怔怔地看著老上司。

  “那一刻,就像有一團火,在我的胸內燃燒,痛苦莫名,不知所以,”卡斯蘭的聲音越來越小:“然而,當努恩王派人來找我,想要我繼承黑沙大公之位的時候,我就突然明白了那團火是什么。”

  卡斯蘭眼神一亮,他手上用力,死死捏住了手心里的那塊石頭。

  “我已經不恨他了,但這一切還未結束。”

  “我和努恩當年所開始的一切,”卡斯蘭掙扎著道,淚水奪眶而出:“還未結束。”

  “努恩所做不到的,努恩所放棄的,怒恩所不敢面對的,”卡斯蘭猛咳一聲,臉色發白,哆嗦道:“就由我來為他實現…為他盡忠。”

  “這就是我余生的意義。”

  邁爾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尼寇萊死死按住自己的肩膀,垂下頭顱一言不發。

  只有拳頭不斷收緊。

  就在此時。

  “頭兒。”

  趴在地上的邁爾克低低地發聲。

  “當你知道,你這么做是在背叛他,背叛陛下的時候,”邁爾克的表情哀傷而痛苦,話語斷續:“是什么樣的感覺?”

  尼寇萊忍不住看了邁爾克一眼。

  卡斯蘭轉過逐漸渾濁的眼神。

  他咧開嘴唇,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我背叛他了嗎?”

  邁爾克怔住了。

  沉默。

  “對了。”

  “我想到了,刺頭。”老頭的眉毛動了一下。

  尼寇萊抬起頭,神色復雜地看著卡斯蘭。

  卡斯蘭的眼神慢慢渙散,他的嘴角已經不再嘔血了。

  “你那種終結之力的名字,”卡斯蘭望著天花板,用力擠出一個笑容,輕聲道:“不如就叫…”

  “命運之折吧。”

  尼寇萊和邁爾克都微微一頓。

  “嘿,”一秒后,隕星者不屑地冷哼道:“這是什么鬼名…”

  “嗒噠!”一道細小的聲音傳來,把尼寇萊的話堵死在嗓子里。

  尼寇萊和邁爾克齊齊一顫。

  那塊刻著兩個小人的石頭,剛剛從卡斯蘭的手上滾落了。

  兩人緩緩地轉頭。

  只見白刃衛隊的傳奇,撼地的卡斯蘭·倫巴正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武器架上,不言不語,毫無反應。

  邁爾克看著不再動彈的卡斯蘭,神色怔然。

  沉默持續了好幾秒。

  直到尼寇萊慢慢地伸出手,把那塊石頭抓在手里。

  石頭的背面,歪歪斜斜地刻著一句錯字連連的話:

卡斯藍保戶塔利婭  尼寇萊眼睛一澀,他猛地轉過頭,握緊手心里的石頭。

  “咚!”

  隕星者咬起牙關,狠狠地踹了一腳身旁的武器架。

  他向后一躺,把頭轉到邁爾克和卡斯蘭以外的方向,抓了一把臉,氣息微粗,胸口起伏不定。

  “操。”尼寇萊含糊不清地低聲道。

  剛剛點亮的火盆越燃越旺。

  武器庫里,兩個壯年男人頹然倒地,默默無言。

  在他們的身邊,暮年的戰士沉沉睡去。

  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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