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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洗劍之殤

  龍霄城,鎧區的小巷里,三位舊識終于亮劍開戰。

  月光下,科恩痛苦地捂著自己無辜遭殃的鼻子,看著眼前這對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男女。

  他知道,在這場意義特殊的戰斗里,自己沒有插手的余地——米蘭達大概也不會讓他出手。

  自己的鼻子就是證明。

  幸好,跟以前比起來,米蘭達的那雙手已經控制得住力道了。

  科恩把注意力轉移回戰場,看見米蘭達的劍最先斬出,劍鋒直指拉斐爾的胸口!

  拉斐爾的薄刃劍也瞬間來到左手,以攻代守,借著比對方快上一線的速度,直切米蘭達的咽喉。

  但米蘭達像是預測到對方的下一步一樣,劍鋒自然地變向,在旋動中恰到好處地削向拉斐爾的左手——遠遠看去,就像拉斐爾主動遞出左手,迎向她的劍鋒一樣。

  科恩在一旁暗自贊嘆:這是米蘭達常年練習“天馬樂章”的本能,主動聆聽、乃至掌控戰斗的節奏,調動對手的一舉一動。

  拉斐爾眉頭一皺,迅速抽劍,被迫后退。

  他深知舊日戀人的可怕之處,試圖極快地脫離她的戰斗節奏。

  然而米蘭達目光如冰,適時地跟上一劍,在拉斐爾收回右腿的時候,削往他作為重心的左腿,打斷他后退重整態勢的步伐。

  拉斐爾被這一劍逼得狼狽萬分,被迫停下后退的腳步,迎擊這一劍。

  就像剛剛一樣,米蘭達如同測算到了拉斐爾的動作一樣,一抽小臂,風聲呼嘯!

  觀戰的科恩瞳孔一縮。

  十秒的時間里,雙方的劍刃沒有一次接觸,沒有一次交擊,沒有一次對劍,只是在半空中來回,帶動空氣的漣漪。

  但科恩知道,這是無比兇險的對決。

  他的老師,杰迪·塔夫納曾經告訴那時還不是警戒官的科恩:這種無聲而快速的戰斗場景,更多的時候出現在極境對決之時。

  下一刻,科恩看著米蘭達的劍刃在最恰當的時機,避開對方的阻攔、閃避和反擊,瞬間甩向拉斐爾的頭顱!

  “嘶…”

  劍刃撕裂空氣的聲音傳來。

  在那個瞬間,拉斐爾的黯紅色雙眸閃過不一樣的神色。

  他的左臂一陣肉眼可見的輕顫,隨即,薄刃劍在月光下舞出殘影!

  “叮!”

  兩人的劍刃終于第一次交擊,在空氣里發出折磨耳朵的震動銳響!

  科恩狠狠皺眉,忍住捂耳朵的沖動。

  拉斐爾咬著牙急退三步!

  米蘭達則站在原地,身形一晃。

  場中一時靜了下來。

  米蘭達面無表情地一抖手腕,幾根頭發從她的劍刃上飄下。

  拉斐爾微微喘息著,摸了摸自己的右額。

  一道帶血的傷痕,已經出現在他的鬢角。

  科恩毫不意外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

  米蘭達還是最強的。

  “論起犀利的觀察、把握戰斗的時機和節奏,”拉斐爾搓了搓手上的鮮血,在無奈的笑容中,搖頭嘆息:

  “你還是那么厲害,米蘭達。”

  科恩在旁邊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米蘭達的臉色:“所以說啊,拉斐爾,我們今天的切磋就到此為止吧…這么久不見了…”

  米蘭達還不知道拉斐爾的終結之力。

  可是,如果他們再打下去的話,觀察力敏銳的米蘭達…

  必須阻止戰斗。

  但就在此時,讓兩個男人都微微一顫的聲音,自場中傳來。

  “拉斐爾…”

  “你的‘洗劍之殤’呢?”

  科恩微微一怔。

  拉斐爾則垂下頭顱。

  只聽米蘭達的聲音,正不可置信地微微顫抖著:“那種以攻代守,絕地反擊的終結之力…”

  “十幾年來,唯有你一個人覺醒出的終結之力…”

  “那種能夠打破‘天馬樂章’節奏壟斷的終結之力…”

  “為什么不見了?”

  科恩痛苦地閉上眼睛。

  糟糕。

  她發現了。

  米蘭達猛地抬起頭,冰冷的表情在月光下,多了一分難以置信的驚惶。

  “這不是洗劍之殤的節奏,甚至不是你慣用劍術的節奏!”女劍士緩緩道:“雖然我的雙手…但我能感覺得到那種寒冷的溫度,剛剛蘊藏在你手上的”

  “是另一股力量…”

  “那是什么…”

  “拉斐爾·林德伯格?”

  米蘭達的目光如兩道刀刃,刺向一言不發的拉斐爾。

  科恩萬分懊惱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腦門。

  三人沉默了幾秒鐘,直到拉斐爾溫和而輕松地開口。

  “這是‘亡者禱歌’,說實話,跟洗劍之殤差得不多,”白衣青年嗤笑一聲,他的聲音依然輕快:“在毫厘之間爭一線生機,將險中求勝發揮到極限…風格很像——我本以為,憑你的手是感覺不到的。”

  “就像‘貪婪之觸’是‘群星之耀’的災禍之劍版本一樣,”眉頭緊皺的米蘭達,帶著一絲焦急,敏銳地追問道:“所謂的‘亡者禱歌’,也是‘洗劍之殤’的另一個版本?”

  她的目光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定死在拉斐爾的身上:

  “災禍之劍的那種——暴戾終結之力?”

  科恩真真切切地怔住了。

  看來,米蘭達在剛才短短的時間里,已經收集到了關于災禍之劍不少的情報。

  而自己…科恩想起那個逃跑的年輕人,頓時臉上一紅。

  “看來,克雷那家伙對你說得太多了,”拉斐爾若有所思地瞇起眼:“哪怕是不受管束的塔外傳承,他也好歹是一位將近極境的劍手,怎么會這么多話。”

  出乎兩人的意料,米蘭達突然笑了。

  科恩一愣,拉斐爾則是擰起眉心。

  “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么,科恩?”在笑聲中,米蘭達用她略帶嘶啞的嗓音,頭也不回地對科恩道:“終結塔五年一選的傳承‘種子’,極境傳承者的候選人之一…拉斐爾·林德伯格。”

  “居然投向了災禍之劍?”

  被問話的科恩緊緊閉上眼。

  拉斐爾則沉默不語。

  警戒官張口欲言,可是話到嘴邊的他猶豫著,嘴巴一張一合。

  終究,他還是垂下頭來,將話語化為一聲嘆息。

  下一秒,米蘭達身形一閃,她的劍如驚鴻般再度擊出。

  這一次,她的劍沒有向著拉斐爾的要害攻去,而是直撲拉斐爾左手上的劍刃!

  科恩露出疑惑之色——進攻敵人的兵刃,這可不是正常的戰斗策略。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一直保持著微笑的拉斐爾,居然因為這毫無威脅的一劍,而臉色大變!

  “鐺!”

  兩柄劍第二次相撞,但卻沒有后續——米蘭達的劍一觸即退。

  米蘭達直直地盯著拉斐爾,目不轉睛,像是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拉斐爾則臉色蒼白地看著米蘭達,似乎被命中了最關鍵的要害一樣。

  唯有科恩摸著頭,疑惑地看著場中:奇怪,這一劍明明什么傷害都沒有啊?

  兩個人的反應怎么這么詭異?

  隨即,米蘭達的聲音悠悠傳來。

  “洗劍之殤消失的原因…就是這個?”亞倫德的女兒,此時的嗓音竟有些出乎預料的微微顫抖:“三年?三年?”

  “是他?”

  “這就是原因?”

  “他?”

  白衣的青年,拉斐爾此刻怔怔地看著米蘭達。

  表情復雜。

  米拉。

  她還是發現了。

  三年后的第一次見面。

  她就發現了。

  他垂下眼簾。

  下一秒,女劍士猛地抬起頭,情緒激動地大聲道:“拉斐爾,你這個自大的白癡!”

  拉斐爾沒有說話,只是面容平靜地看著她。

  科恩震驚地看著似乎有些情緒失控的米蘭達。

  這是…

  怎么了?

  剛剛不是還“堅強獨立”的女強人,怎么一會兒又變成“悲痛欲絕”的前女友了?

  下一刻,女劍士轉過身,狠狠一劍,刺入身旁的墻中!

  “嗤!”

  拉斐爾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表情陰沉的米蘭達松開手,任著劍柄在空中輕顫。

  “他,我詛咒他…”米蘭達轉過頭來,咬緊牙關,表情悲憤,充滿怒意地冷笑一聲:

  “他活該!”

  “活該!”

  女劍士嘶吼著。

  拉斐爾輕輕地收劍入鞘。

  “別這樣,米拉。”白衣的年輕人搖著頭,柔聲道:“不值得。”

  科恩張大了嘴巴。

  他已經快被眼前的狀況搞瘋了。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然后就不打了?

  開始一哭一哄地打啞謎?

  洗劍之殤?自大的白癡?活該?不值得?

  他——永星城西城警戒廳的二級警戒官兼城防巡邏隊長,科恩·卡拉比揚,此刻腦子一團亂麻。

  完全不能理解啊喂!

  “我說啊,”科恩痛苦地撓著頭,他一邊走近兩人,一邊插話道:“有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么狀況?米蘭達啊,雖然拉斐爾他身上有災禍之劍的…但你也不用這么激動…”

  下一刻,米蘭達和拉斐爾齊齊抬頭,怒目出聲。

  “閉嘴,科恩!”這是滿臉怒火的米蘭達。

  “別是現在,科恩!”這是臉色如冰的拉斐爾。

  被兩人同時打斷的科恩,張開了一半的嘴巴停在半空中。

  他瞪著無辜而不知所措的眼睛,舉起雙手,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地后退了一步。

  好好,你們聊,你們聊。

  完全在狀況外的警戒官,在心里默默腹誹道:像我這種智力不夠的人,就不參與了。

  該死的情侶檔。

  被科恩這一打岔,三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其中兩人沉浸在復雜而微妙的情緒里,第三個人則百無聊賴地嘆息。

  “所以,”米蘭達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頭冷笑:“洗劍之殤,回不來了,是么?”

  就像你一樣?

  拉斐爾讀懂了她的意思。

  他輕嘆一口氣,眼神復雜。

  “洗劍之殤,發源自諸王紀的戰亂時期,”白衣的青年感慨般地搖搖頭:“一位驍勇善戰、忠心耿耿的大騎士,被他所效忠的主君背叛,身死名裂。”

  “那位大騎士的兒子逃出了重圍,他在河邊洗濯父親劍上的鮮血,矢志復仇,”拉斐爾淡淡道:“許多年過去,他加入敵國,也成為了騎士。”

  “經過多年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殘酷征戰,新的騎士帶著新王的軍隊,終于殺進暴君的城堡,手刃仇敵。”

  “但這并不能給他帶來滿足,復仇之火燃燒過的路上,只有空虛和悲哀。”

  “在面對仇人留下的一位公主,看到對方眼里的恐懼和仇恨時,騎士心軟了,也突然醒悟了。”拉斐爾眼神黯淡地低下頭來,繼續低聲道:“‘這有什么意義呢?’他這么說。”

  “舊仇得報,新恨又生,諸王的恩怨無窮無盡,死亡和仇恨互為表里,交相綻放,悲劇從未消失,空虛深不見底。”

  米蘭達靜靜地聽著拉斐爾的故事,科恩則痛苦地抓撓著頭皮——他真是受夠了這兩個人。

  “于是,騎士抱著那位公主走出遍布鮮血與尸體,仇恨與瘋狂的城堡。騎士站在陽光下,拭去公主恐懼的淚水。”

  “在那里,騎士發下誓言,他要終結這個滋生仇恨與死亡的亂世。”

  “日后,他的超凡之力便被稱作——洗劍之殤。”

  拉斐爾的故事講完了。

  米蘭達默默地站在原地。

  “哈,”科恩干笑著,想要推進一下任務的進展:“聽著像是三流的騎士小說,悲慘的身世,高貴的出身,強大的仇敵,慢慢變強,見了女人就腿軟,然后發下誓言要爭霸亂世…。”

  “閉嘴,科恩。”這一次,一男一女打斷科恩的口徑和速度,都出奇一致。

  科恩再次委屈地閉嘴。

  “看,”拉斐爾轉向米蘭達,面容晦澀地輕笑道:“跟更偉大的目標比起來,這些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你明白嗎?”

  米蘭達看著拉斐爾,眼神里盡是憤恨和悲哀:“所以,秘科?”

  拉斐爾扯了扯嘴角,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似乎只有對方能理解彼此。

  直到米蘭達表情沉痛地轉開目光。

  “我剛剛并非開玩笑,事關兩國的未來,今晚龍霄城不會平靜,”拉斐爾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起頭,看著月光下,遠方的英靈宮,重新換上笑容:“事實上。”

  “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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