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興宮,這是永星城最重要、最中心,同時也是最高的大型建筑。
終結歷34年,托蒙德一世統治的晚期,他仿照遠古帝國凱旋之都的帝宮樣式,修建了這座拔地而起,由六邊宮墻所包圍的半金字塔型宮殿。其后至少六位至高國王對其進行了擴建或修補,在無數能工巧匠的手下,宮體與墻體用色古典而斑駁,宮內布局大氣威嚴,六百多年的時間洗刷,更是讓復興宮充滿了滄桑感。
二百二十五道臺階之上,是二十四根巨型廊柱所支撐的群星之廳,宏大而寬闊,專用來召開國是會議,大廳露天的北邊部分,居高臨下地面對宮墻外的星聚廣場——中央區最大的商業廣場,南邊則是御前會議的召開室,中間則是寬闊的大議事廳,能容納大批貴族在此聚集。
而此時,御前會議室內,議事桌的兩側,分坐著兩個人,在兩盞不滅燈下,氣氛安靜而沉重。
星辰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國王——健壯的凱瑟爾五世放下了手上的信件報告,抬起頭看向對面那個風塵仆仆的貴族。
王國的寒堡城主,北境守護公爵,現年四十九歲的瓦爾·亞倫德瞇著眼睛,回望自己的主君。
身為王國六大豪門的家主之一,瓦爾顯得不那么“貴氣”,這大部分要歸功于他從胸口延伸到下巴的那道傷痕。他剃著利落的圓寸短發,讓人幾乎看不清他棕黑的發色。
瓦爾的面貌與常見的星辰人不同。他眼眸深黑,目光鋒利,鼻梁高聳而嘴唇突出,下巴上的胡茬密密麻麻,整個人看上去棱角分明,身上的鏈甲戎裝還帶著北邊的寒意,時不時流下融化的霜水。
而他的胸前和肩側,自遠古帝國起就牧守北地的六大豪門之首——亞倫德家族的白底飛鷹徽記,栩栩如生,口銜雪枝,威風凜凜地向著凱瑟爾張開它的利爪。
“鐵鷹”瓦爾·亞倫德公爵,他更像一個前線廝殺的戰士,而非養尊處優的豪門領主。
“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四十八歲生日禮物,亞倫德公爵。”凱瑟爾冷冷地道。
“所以呢?“瓦爾毫不示弱地抬起頭,怒目圓睜地對視他的國王:“你打算在這里殺了我來究責嗎?”
“沒有繼承人的凱瑟爾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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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心術?
難以置信的泰爾斯,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一下一下不規律地跳動。
看著莫拉特陰陟的眼神,他苦澀地想:那我還能隱藏什么?
“小先生,不必太過驚訝,”莫拉特輕輕撫摸著手上那根,跟他的容貌一樣,毫不起眼的黑木拐杖:“您知道,您這樣的表情,我看得太多了。”
“從罪犯,”莫拉特露出殘缺的牙齒,恐怖地笑道:“到國王。”
“哈哈哈哈哈…”莫拉特陰陰地笑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人…這樣可怕的人…
哈哈…
泰爾斯的心緒已經完全亂了。
我干脆就…
就在這個時候!
“冷靜。”
一個聲音,自耳邊幽幽傳來。
“他一直都在騙里。”
泰爾斯被狠狠嚇了一跳!
他一巴掌拍在宴會桌上——突然傳來的稚嫩嗓音,讓他心中巨震。
莫拉特笑聲一頓,奇怪地向他望來。
“不要妄動,現在只有里聽得到偶的森音。”
泰爾斯死命地抓住宴桌的一角,死死盯著莫拉特,適時地將對那把聲音的驚詫,轉化為對莫拉特讀心術的震懼。
“他并不費讀心素!”那個稚嫩的蘿莉音在耳邊如是道。
不會讀心術?
“但他能判斷謊言的存在。”神秘的聲音道。
泰爾斯強自按下已經被打亂的心境,緊緊閉上眼。
一段記憶回溯而來。
“葺仁,心理學的研究對象集中在個體間的行為和心理,而我們的研究對象則偏向群體的行為和心理,兩者之間千差萬別。”一位老教授抽著煙斗,吐出一口煙,對眼前懊惱地翻著論文初稿的吳葺仁,露出笑意,緩緩道:
“但有一點是共通的。人類的行為和心理,從來都是不可捉摸,難以預測,遑論規律的奇跡,在這樣一個奇跡面前,研究者必須謙遜。”
“你也知道,那種試圖以某個或幾個宏觀理論,來囊括所有人類社會現象的努力,早就被批判得千瘡百孔了。”
“因為從來便不存在,能夠徹底解透人心的可能。”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逝去,歸入他已經頗有規模的記憶之海。
泰爾斯倏地睜眼,看向前方好整似睱,等待他回答的黑先知。
火候已經差不多了,莫拉特·漢森默默心道,他饒有意趣地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小男孩。
只是,看他的樣子,難道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約德爾隱瞞起來了?
莫拉特捏緊拐杖——很好,就來看看他還能說出多少謊言。
今天來此,不僅僅是驗證約德爾的話,尋找那個新生魔能師的線索那么簡單。
莫拉特呼吸了一口甜膩的空氣,真是奢侈而腐朽的氣息啊。
更重要的是…來見見未來的星辰之王,并在他的心中,培育起對王國秘科的尊重和敬畏。
以及依賴與…順從。
凱瑟爾那樣“有主見”的國王,一個就夠了。
星辰唯在黑暗之中,方能耀眼。
莫拉特滿意地想。
“接下來,里要仔細聽偶說。”此時,泰爾斯耳邊的蘿莉音嚅嚅地道。
“他不知道里們說過話。”
“他只知道他所說的話。”
“偶不能再傳音了,他費發現的。”
“保復好自己,盟友。”
耳邊那道漏風嚴重,卻讓此刻的他安心不少的熟悉嗓音,再也沒有傳來。
泰爾斯重新吸進一口氣,此時的他,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但是他的內心,已經重拾武裝。
不過是另一場游戲——他這么告訴自己。
他的灰色眸子不斷伸縮,最終聚焦在眼前的莫拉特身上。
一度被震驚和恐懼所封鎖凍結的大腦,也適時地轉動起來。
首先,理清現有情報。
莫拉特在說謊——經過神秘蘿莉音的提醒,他冷靜地下了這個判斷。
一,我遇到了魔能師。
二,魔能師跟我說過話。
三,魔能師發現了,我是下一個魔能師。
泰爾斯需要隱藏的秘密,就是這樣三層遞進的信息,問題是——這三層信息,約德爾都知道!
如果約德爾告訴了莫拉特一切…那“黑先知”根本不會在此,等待我的可能就是艾希達所謂的“傳奇反魔武裝”。
我不該懷疑約德爾,從紅坊街到蔓草莊園,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來保證我的安全——泰爾斯心帶歉疚地告訴自己。
他不知道里們說過話——那個聲音告訴自己:莫拉特不知道魔能師和泰爾斯說過話。
所以——莫拉特從一開始,就只知道第一層,至于其他,他全是在說謊,在套泰爾斯的話!
而自己還蠢蠢地上鉤了,自己驚慌失措的表現,大概一直被他套到了第二層吧。
他只知道他所說的話——那個聲音還說:莫拉特只知道莫拉特自己所說過的話。
莫拉特的話里,唯一最肯定的一點,就是:艾希達發現了一個新的魔能師!
但也僅此而已,約德爾應該僅僅對他說了第三層的一半,他并不知道那個新魔能師是誰!
他并不費讀心素——既然莫拉特不會讀心術,所以,他那副捏著鼻梁使用異能的樣子,是裝出來騙我的!
他之所以能信誓旦旦地從我的“腦里”找出氣之魔能師的形象——我真是太傻了,看艾希達那副幾百年不換裝束的樣子,秘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至于艾希達手上的那個能量球——也是同理,空氣墻必然是艾希達大名鼎鼎的招牌技能!
他喜歡捏人肉球的習慣——紅坊街大戰過后,被捏成球的尸體肯定被發現了啊!
還有紅坊街那晚的漆黑一片——這不是廢話嗎!連一個五級警戒官都能在事后調查時說出這一點!
所以,這個家伙所謂的讀心術——泰爾斯皺著眉頭,恨恨地想——都是莫拉特用已知的信息裝飾出來,要唬住我,逼我就范的假象!
下面,來證實這一點吧。
“漢森勛爵,”泰爾斯臉帶驚恐地抬起頭,微微顫抖著開口道:“既然——既然您會讀心術,為什么還要來問我?”
“您直接讀取我的想法就是了…”
“豈敢,”莫拉特微微一笑,握著手杖輕鞠一躬:“被讀心者的大腦,會產生或多或少的損傷。”
“而您畢竟是我未來的主君。”
那你剛才怎么就敢了!?泰爾斯在心里咆哮著。
“不過,如果您希望省下麻煩,我也只能遵從你的意愿,直接深入您的大腦,我會努力不傷害…”莫拉特的笑容不減,對著泰爾斯伸出左手。
“不不不!不必了!”泰爾斯驚惶地擺擺手,“還是我直接告訴你吧。”
看著泰爾斯的神情,莫拉特自嘲般地在心底搖搖頭。
畢竟,不過一個七歲的孩子而已。
“遵命。”黑先知低下頭,嘴角微翹。
泰爾斯此時的內心已經完全肯定了。
唬我!
又唬我!
Call_a_bluff!
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不去冥夜神殿!
但是…
但他能判斷謊言的存在——唯有這一點,讓泰爾斯尤其在意。
機制不明的黑科技人肉測謊儀?
也就是說,在黑先知面前,我不能憑空捏造,只能以“部分真實”來掩蓋并隱瞞真正要命的關鍵。
部分真實啊。
泰爾斯在心底哀嘆一聲:為什么我當初沒去讀新聞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