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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星辰若在,帝國永存

  “帝國陸沉,天崩地裂。”

  “凱旋之都,這座自諸王時代起,擁有兩千三百多年歷史,見證了兩代帝國興衰的帝國首都,隨著最終帝國的陸沉,徹底埋葬在終結海之底。”

  基爾伯特悲憫的話,甚至感染到了兩邊的守衛,泰爾斯明顯感覺到,他們按著劍柄的手在微微顫抖。

  基爾伯特按著泰爾斯的肩膀,看向墻上那位永遠在怒吼著沖鋒,卻像是永遠也沖不到盡頭的年輕騎士。

  “而托蒙德一世…那時他還不是國王,就是最終帝國的最后遺民。”

  泰爾斯感覺得到基爾伯特手上的沉重,只聽這位前外交大臣默默開口,吟出卡希爾·葉落詩集中的詩句:

  “英雄舉旗,王者擎槍,帝國已隕,天地無光。”

  “十年血火,戰勝歸來,卻再也回不去當初,為之奮戰不休的家園故土,帝室無存,貴胄皆墨。”說到這里,基爾伯特出神地道:

  “泰爾斯,我的小先生,您能想象那種感覺嗎?”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一往無前的托蒙德。

  年輕的騎士,看上去是那么的英勇無畏,即使在慘烈不堪的戰場上,也顯得光彩照人。

  那時的他會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家鄉了嗎?

  基爾伯特還沒等泰爾斯回話,就嘆出一口氣:“不能,至少我不能。”

  泰爾斯沒有說話,只是內心有股奇怪的感覺。

  “惶惶生靈,落寞何歸。”

  泰爾斯平靜念出后兩句詩。

  惶惶生靈。

  他的想象中,出現一片宏偉而壯麗的城池,卻在慢慢下沉,所有人都在逃命,倉皇呼叫,驚慌失措,卻只能無力地看著海水,淹沒一切。

  就在此時,泰爾斯突然抬起頭,帶著沉重和略微的憤懣問道:

  “那些人呢?”

  “嗯?”沉浸在對復興王的緬懷中,基爾伯特轉過頭,疑惑不解地看著泰爾斯。

  只見泰爾斯也看著基爾伯特,平復下心情,目光沉靜。

  “不是只有帝室和貴族,不是只有騎士和士兵——他們本來就是戰爭的參與者。”

  “但還有,無數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農夫,商人,老人,小孩,”男孩語氣平和地說,“不分貴賤,不分高低,不分種族,卻不可選擇地卷進這場戰爭的人,所有人。”

  “戰爭的時候,陸沉的時候,他們比災禍,比皇帝、比貴族,比任何人都要無辜。”

  “但他們才是帝國存在的意義——都沒能逃出來嗎?”

  基爾伯特盯著泰爾斯,眼睛微瞇,好像第一次認識泰爾斯,重新打量著他。

  “就像您體恤下民的祖父一樣,泰爾斯小先生,”基爾伯特嘆出一口氣,“您有一顆悲憫仁愛的心。”

  體恤下民?

  能用出“體恤”這個詞的,大概從來就沒有把自己和“下民”放在同一個維度吧。

  至于悲憫仁愛?

  泰爾斯在心中默默搖頭。

  但基爾伯特隨即黯然低頭,眼中盡是失落:“沒有,整個世界,最終帝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盡皆沉海。”

  “僅僅剩下托蒙德和他的軍隊,證明著最終帝國甚至遠古帝國不是傳說,它們都曾經無比真實地存在過。”

  泰爾斯低下頭,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

  就在此時,基爾伯特搭在泰爾斯肩膀上的手,忽然慢慢用力,他一字一頓地吐出下面的話:

  “而當時的托蒙德王子,不過是最終帝國帝室中,一個最不受寵的私生子。”

  泰爾斯渾身一震!

  泰爾斯猛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基爾伯特。

  他知道基爾伯特為什么要說這些了。

  “不要說頭銜,領地,財產,他甚至連姓氏都沒有資格繼承,即使是‘王子’的稱謂,也只是一種禮貌。”

  基爾伯特目光堅定地看著泰爾斯:

  “他比起現在的你,還要一無所有,他所面臨的境遇,比你還要險惡百倍。”

  泰爾斯愣愣地看看基爾伯特,又看看墻上的那位私生子國王。

  基爾伯特搖搖頭,放下泰爾斯肩上的手,繼續說道:

  “終結之戰勝利了,人類和整個文明世界都在歡慶著偉大的勝利,世界的政治也風云變幻。”

  “東方,鋒王辰劍帶著遠東人的希冀推翻舊朝,建立夙夜王朝。”

  “阿瑪·米莫·翰布爾舉起旗幟,開始在無數信眾里,播撒翰布爾王朝的盛名。”

  “西方,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萬眾歡呼中加冕為王,強大驕傲的埃克斯特王國由此而生。”

  “但與此相比…”

  基爾伯特嚴肅而憐憫地看向科爾文大師的畫作:

  “繼承帝國榮光的最終帝國,卻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國土和國民,僅余下最后的血脈。”

  “一夕之間,原本無足輕重的私生子,成為不復存在的帝國,所僅存的最高領導者。”

  “無論土地,人民,補給,財富,托蒙德皆一無所有,除了身邊的六騎士,便僅余孤軍兩千,在陌生的土地上惶惶而行,希望斷絕,前路黯淡。”

  “二十四歲的他,轉寰在眾多勢力與領主之間,為了哪怕一點糧草,一點補給,一片駐地,一批武器,用盡一切手段,從卑躬屈膝到據理力爭,從巧言令色到巧取豪奪,維持著屬下的獨立生存和帝國最后的尊嚴。”

  “孤獨的托蒙德王子,日日在戰爭、陰謀、野心和權力間勉力掙扎,在譏笑、嘲弄,利用、惡意間努力求存,僅僅二十六歲,便已然白發叢生。”

  基爾伯特背起雙手,眼中充滿了崇敬。

  “‘最終帝國的最終王子’——這是當時兩片大陸上的人,對他的嘲諷和譏笑。”

  泰爾斯定定地望著那位英姿雄發的王子,一言不發。

  “十年過去,他們的人數越來越少,希望越來越小。終于,在一場傷亡慘重的戰斗后,絕望的屬下抱著同僚的尸體,包圍了面容憔悴的托蒙德王子,哭泣著逼問他:

  這樣奮斗下去還有何意義?帝國已滅,寸土不存,他們如同無根的飄萍,歷史的余燼,終將消亡,不留痕跡。”

  “為何還要戰斗!”

  “為何不就此放棄?”

  泰爾斯微微一震,看向那位王子,那位先祖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當你一無所有,當一切不復存在,你又是為了什么而奮斗呢?

  基爾伯特看著泰爾斯的表情,悲憫地嘆出一口氣,但隨即露出堅定的神色和表情:

  “泰爾斯!”他第一次嚴肅而不加敬語地稱呼泰爾斯的名字:“接下來的話,你要仔仔細細地聽好。”

  “那一夜,面對屬下的責問,托蒙德流著淚水,解下傷痕累累的盔甲,指著天上的無數星辰,念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誓言!”

  那一刻,泰爾斯看見兩邊的守衛,都肅然站直,昂首挺胸,空曠的大廳里頓時傳來盔甲相碰的聲音。

  只聽基爾伯特面色堅毅,語氣肅穆地,吐出字詞:

  “星辰若在,帝國永存。”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星——星辰,若在?

  帝國——泰爾斯思考著這句話的意義——永存?

  中年貴族的話音剛落。

  整個大廳里的士兵和守衛,都隨著這句話,有力地踱響腳步。

  “咚!”

  接著,他們齊齊擺拳,猛擊在金銀九芒星的盾牌上!

  “轟!”

  空曠的大廳,頓時充滿了清脆的回音!

  正在被歷史所震撼,愣神中的泰爾斯,嚇得后退了一步。

  “泰爾斯!”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基爾伯特就突然蹲下,雙手握住男孩的雙肩,平視著他,嚴肅地說:

  “請不要小看你自己,你身上的血脈,和他們所代表的意義。”

  “你和璨星的存在,是人類的黃金時期,是偉大的遠古帝國,是壯烈的最終帝國,依然長存世間最有力的證明!”

  到這里,基爾伯特的雙目已經充滿了激動,雙手顫抖不已,讓泰爾斯莫名地慌張。

  他繼續大聲地道:

  “那一天,終結歷10年,9月27日,就是星辰王國的建立之日。”

  “指著星辰立誓的托蒙德王子,從此以‘璨星’為姓,成為星辰王國的開國之王,托蒙德一世。”

  “星辰王國在后來的幾十年間,成為西大陸的至強之國!與埃克斯特并稱‘西陸的盾與刃’。”

  “帝國在灰燼中重生,以星辰之名,重立世間!輝煌重續,偉大再生!”

  “提起托蒙德·璨星,沒有人再記得曾經的‘最終王子’。”

  “唯稱‘復興之王’”

  基爾伯特抖動著八字胡,眼中似有火焰燃燒:“璨星家族的格言,也由此而生!”

  泰爾斯有些不自然。

  雖然他也為托蒙德的故事唏噓不已。

  但看著眼前狂熱的基爾伯特,他還是很難融入這種情緒。

  星辰的存在,只是為了曾經的帝國嗎?

  這種立國精神,不對勁。

  一定有哪里不對。

  違和感和不適感襲上泰爾斯的心頭。

  但是,看著基爾伯特灼灼的期待目光,和兩邊的守衛們明顯加重的呼吸聲,他只能咬緊牙關,重重點頭。

  只見泰爾斯緊蹙著眉頭,咬著字跟著吐出那句話:

  “星辰若在…帝國…永存。”

  就在這時,一聲飽含怒火的嬌斥傳來!

  “夠了!”

  泰爾斯和基爾伯特齊齊轉頭,只見臺階之上,一臉陰寒的姬妮·巴克維,不悅地看著這一對師生:

  “晚餐時間到了。”

  她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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