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拉!黑松酒!再,再來一打!”
嘈雜而昏暗的落日酒吧里,奎德喘著粗氣趴在吧臺上,把酒往自己的嘴里送,一杯接一杯。
“嘿,大個子,沒錢給小費,就沒有黑松酒!”
吧臺后的婭拉一臉不爽地把兩大杯黑松酒端上來,毫不客氣地摜在吧臺上:
“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這是最后兩杯!給你三十秒喝完然后趕緊滾出去!你每坐在這里多一小時,我們酒吧,不,是整條地下街的利潤都會下降一成!”
奎德已經喝得有些暈了,但即使在人聲鼎沸的酒吧里,婭拉潑辣的嗓音還是傳出很遠。
感受到周圍酒客們的目光和他們心里可能的哂笑,奎德從心里冒出一股邪火。
想當年,他可是讓整個下城區聞風喪膽的“血斧”奎德·羅達!
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現在又怎么會,怎么會連一個看吧臺的妞兒,都敢欺負到他頭上?
連出道比他晚兩年的光頭斯賓,都敢對著乞兒嘲笑自己…
“不長眼的小妞!”
越想越氣的奎德咬著牙,晃著沉重的腦袋站起身來。
他隔著吧臺一把攥住婭拉的手,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惡狠狠地吼道:
“我說了!一打黑松酒!”
整個酒吧都靜下來了。
下城區是永星城最亂的區域,而地下街則是下城區最亂的區域——在黑街兄弟會十年前接管后尤其如此。
落日酒吧就坐落在這片混亂之地的顯要位置,會光顧這兒的人不是隸屬于黑街兄弟會,就是有事兒來找兄弟會。
所以,當奎德抓著婭拉的手咆哮的時候,酒吧里的顧客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阻止。
奎德的頭越發昏沉。
不過他依然感覺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腕。
在酒吧燭臺的昏黃燈光下,又是這么近的距離,婭拉順滑的面部和精致的輪廓顯得比往常清晰,灰色的短發也干凈利落,奎德甚至能隱約聞到對方身上的幽幽暗香。
于是他心思一蕩,一時間胡思亂想了許多。
婭拉似乎也被他嚇到了。
女孩驚訝地看著這個曾經的金牌打手,現在的落魄酒徒。
當耳邊的酒客嘈雜聲消失時,暈乎乎的奎德隱約覺得很滿意:這片安靜證明,自己的舉動受到了應有的關注。
以及尊重。
但很快,當他把目光轉移到婭拉身上時,奎德的酒就漸漸醒了。
他的臉色變了。
從剛剛不顧一切的快意和霸氣,逐漸化出恐懼和驚惶。
婭拉·薩里頓。
奎德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她全名的人。
這個漂亮的女人——奎德突然回想起父親讓他“離她遠點”的話。
以及好幾次在落日酒吧的所見所聞。
而這個潑辣誘人的“吧臺妞”,此刻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著他,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
奎德的下巴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婭拉,那個,我不是…”
但在奎德反應過來之前——
“嗒!”
他那只抓著婭拉的手,被后者反手一扣!
這還沒完,他的中指和食指又被反向一折!
鉆心的劇痛襲來。
“啊啊!”
奎德痛叫出聲,臉龐都變形了。
但這只是前菜,只見婭拉一臉狠厲地扣住他的手臂,往肘關節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扳!
“喀啦!”
肘關節錯位的筋骨脆響,跟奎德的慘叫同時發出。
“啊啊啊!”
“不不不!婭拉!婭拉大姐!啊啊,我——我錯了——我不該——”
然而奎德求饒的話還沒說完,這個利落的女孩就借力一翻,一條穿著超短皮褲的修長左腿跨上吧臺,垂直而下,狠狠砸上奎德的頸部!
“咚!”
一聲悶響,奎德的慘嚎被霎時掐斷!
場面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酒吧里炸響無數的起哄聲:
“干得好小婭拉!沒給老板丟臉!”
“哈哈這身手,能把終結劍士都干出屎來!”
“我發誓我看到了!我敢打賭,10個銅幣!”
“不,可惡!她居然穿了安全褲!”
周圍的酒客們重回觥籌交錯的熱鬧和瘋狂,手舞足蹈,鬼哭狼嚎,一個接一個地為婭拉叫好起哄。
“聽好了!”
婭拉狠狠地盯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奎德。
她單腳站在吧臺后,左腿壓在吧臺上,右手反扣著奎德伸出的手臂,曼妙修長的身材一覽無遺。
“你這頭惡心的人皮大猩猩!”
女孩從容自若,緩緩從左靴的皮套里,抽出一把形狀怪異的刀——刀身和刀柄不在一條直線上,遠遠看著就像一條狼腿。
怪刀一落,直直扎進奎德的手掌。
“咚!”
刀尖甚至釘進了吧臺!
“嗚嗚!”
奎德疼得眼淚都被擠出來了,但頸部被壓的他只能發出類似豬叫的難聽慘嚎。
酒客們越發激動,起哄聲更響了。
婭拉緩緩地壓低上半身,一邊顯露她完美的柔韌度,一邊靠近奎德涕泗橫流的臉,不屑地吹了聲口哨,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
她在臉上化出狠厲與兇煞,用富有韻律和風情的嗓音,吐出人不禁心寒的文字:
“奎德·羅達…”
“我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也不管你是什么乞兒頭目,或者什么收黑賬的打手…”
“但你他娘的,給我聽好了…”
婭拉緩緩轉動刀柄。
從手指到手掌,疼得無處訴苦的奎德“嗚嗚”地用膝蓋撞著吧臺,卻無濟于事。
“從現在起,直到世界末日…”
“你要是再敢,在老娘的酒吧里出現…”
寒著臉的女孩從齒縫里咬出字來:
“我就把你…”
“一片一片…”
“剁成肉渣…”
“聽懂了嗎?廢物!“
幾分鐘后,當奎德在酒客的哄堂大笑和婭拉的鄙視眼神下,護著被刺穿的右手掌,哭喊著逃出落日酒吧,婭拉才拍拍手掌,一臉厭惡地擦干凈狼腿刀上的血跡。
仿佛上面沾的不是血,而是惡魔的黏液。
酒客們還在興奮地大喊著,訴說剛剛的一幕,不少人依舊盯著吧臺后的女酒保,其中不乏別有用心的目光和充滿欲望的眼神。
婭拉不爽地回過頭,一刀砍上吧臺!
“看什么看!”
“誰敢再看,酒錢付兩倍!”
于是落日酒吧再度恢復了和平。
丟下幾句潑辣的話語,把酒客的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回酒里后,婭拉這才惡狠狠地把抹布扔下,走進后廚。
在那里,一個帶著禮帽的年輕男人微笑著看著她,虛拍手腕。
婭拉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樣就夠了吧?”
“按照你說的,我特意提了。”
婭拉抓起一瓶白葡萄酒,一柄多用小刀突然出現在她的左手,利落地挑開瓶塞。
“當然,當然,婭拉小姐。”
后廚里,奎德的副手,乞兒生意的實際管理人,納爾·里克輕輕托起頭上的黑色禮帽,微笑著點點頭:
“希望他此后能收斂一點——從無節制地酗酒,到無底限地虐打乞兒,兄弟會不能一直給他擦屁股。”
“你想說的是,你不能一直給他擦屁股吧。”婭拉仰起頭,瀟灑地灌了一口酒。
里克突然覺得,這個粗魯的動作在婭拉的身上顯得恰如其分,清新誘人。
讓他下意識地吞了吞喉嚨。
可惜啊…
“這么說也沒錯,因為兄弟會就是我家,兄弟會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里克笑了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頸。
“你確定這么做真的管用?”
婭拉皺著眉頭摜下酒瓶:
“我怎么覺得,他這樣的人,回去后會找更大的麻煩?比如找你的乞兒出氣?”
你真是了解他,里克心想。
“其實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為我也不了解他,”里克無奈地搖搖頭——這已經是他表現無辜和衷心的招牌動作了——道:
“但是,他最近變本加厲了。三天前,就為了幾個銅子,居然把我看好的一個苗子…如果不是那個孩子還算比較聰明,折在奎德手上的兄弟會未來,就又要多一個了。”
是么。
婭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假賬會計,我可不知道原來你這么寬厚正義。
“所以我決定: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他必須受到警告。”說到這里,里克放下摸著后頸的手,目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
“否則,他遲早會把我辛苦經營的生意害慘的。”
婭拉輕哼搖頭:
“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釋那么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干掉我上司’。”
“我可沒說要干掉他…”
“行了行了,說好的酬金趕緊付,我只收現金。”婭拉不耐煩地打斷了里克無辜的辯解。
婭拉慵懶地喝完了白葡萄酒,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把瓶口處的最后一滴舔進嘴里。
這個動作讓里克心中一蕩。
她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讓里克離開。
“還有,他今天欠下的黑松酒錢,你還是要照付。”
“包括那些你帶來的‘私貨’。”
婭拉微微瞇了下眼睛,看著脫帽致敬后遠去的里克。
別人也許認不出來,但我,落日酒吧的婭拉可是清清楚楚…
你今天帶來“請”奎德喝的所謂“黑松酒”,其實都是禁運的查卡烈酒。
那是西部前線,面對獸人的戰場上,為戴著鐐銬準備自殺沖鋒前的死囚犯灌的,酒味不濃,卻高度致幻。
所以啊,納爾·里克。
婭拉皺眉看著他的背影。
你確定是自己錢多得沒處花,而不是真的想干掉他?
但是…
罷了。
婭拉無所謂地回過身。
人渣們的內訌而已。
————
當奎德滿懷著恥辱、痛苦還有酒意回到廢屋前的大石門——他不住在黑街本部,奎德覺得里面任何一個知道內情的人,見到他時都像是在盯著他——時,兩個行色匆匆的打手,正巧從墻后經過。
“你聽說了嗎?乞兒們都在傳著一個謠言…”
他們的閑聊遠遠傳來。
“他們說,說是奎德老大已經不是個男人了…”
奎德有些暈乎的大腦為之一清。
“什么意思?他還能變成女人不成?”
“笨蛋,意思是說奎德被閹了!聽說是好幾年前在卡里瑪街道收賬時,在一間兇宅里——就是諾福克伯爵跟他的家人被吊死后留下的那間——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
“大家都說是一個紅衣的女幽靈把他閹了。”
“紅衣幽靈?哈哈哈”
那么一瞬間,奎德覺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涌到了頭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著從墻后撲了出去!
“誰!是誰這么說的!哪個混蛋!”
奎德狠狠地扼住其中一個打手的脖子!
“哪個混蛋!”
“我要去殺了他!”
另一個打手驚慌失措地連退了幾步。
睚眥欲裂的奎德把人壓倒在地上,掐住對方脖子的手越扼越緊。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他被扎穿的手掌傳來的不再是疼痛,而是淡淡的麻木與刺激。
這讓奎德有余力去思考其他。
當年…
他好歹畢竟是兄弟會有名的打手頭目,在凡級里也是頂尖的好手。
下城區里,他所到之處無不前呼后擁。
艾得利昂薩、塔倫兄弟、萊約克,這些兄弟會里有名的打手,當年也不過是他的后輩。
就連莫里斯和蘭瑟那樣的巨頭,不也跟他和顏悅色,談笑風生?
那時,誰敢嘲笑他?
那時,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接過父親的生意,爬上兄弟會里更高的位置…
甚至…接近連父親都忌憚不已的…那個男人。
可是現在…
現在…
奎德看著手底下驚恐的打手,腦子里不斷響起他方才的話。
奎德忍住眼里的淚水,從嗓子里發出野獸似的怒嚎——父親曾用皮鞭告訴他,如果忍不住悲哀和傷痛,就干脆把它們變成憤怒與憎恨。
果然,父親是對的。
那一刻,酒意上涌,但奎德卻覺得自己無比清醒。
仿佛他全身上下的恨意與怒火,都變成了使不完的勁力。
“奎德老大,剛剛都是謠言,我們都不信的…啊!”
奎德像野獸一樣,猛地抬頭!
正顫抖著辯解的另一個打手,被生生嚇退了一步。
但他馬上看到,另一個同伴已經臉色蒼白,出氣多進氣少。
不住退后的打手頂著奎德的兇光,臉上滿是恐懼:
“啊,是,都是那些乞兒在傳的謠言,老大,真的不是我們的錯,你,你去問那些乞兒就知道了!”
“咔嚓!”這是頸骨折斷的聲音。
那個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經沒氣了。
剩下的打手渾身都在顫抖。
而奎德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眼里滿是擇人而噬的兇光。
打手見狀不妙,一邊呼號著,一邊連滾帶爬地逃開。
奎德想要追,但他追過一個轉角,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了。
該死。
他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回身看著小巷里的尸體,覺得不解氣,又踢了好幾腳,這才甩甩腦袋,朝著二十幾間廢屋走去。
奎德沒有思考為什么今晚巡邏的打手完全沒有出現——這對于看緊乞兒是非常必要的。
他只是腦里有一股勁。
只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后。
一個個地…
折磨死他們。
剛剛殺了人的奎德,感覺像是從腦里打開了一道久違的枷鎖。
仿佛他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刀口謀生的日子。
這些該死的小賊,他惡狠狠地想,既然敢傳謠言…
就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該死的小賊。
他喘息著,只覺得自己的力量與意志,很久沒有如此強大過。
那個逃脫的打手顫抖地爬出了廢屋的大石門,在門外的樹下撞見了里克。
“里克先生!”
打手見到里克,仿佛見到了救星:
“奎德老大——奎德他瘋了!你不是說,不是說揭他的丑事,威脅他出出氣就好了嗎…結果,我們連話還沒說完,奎德就…皮爾森,他…”
打手已經恐懼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是說,皮爾森?他,他被奎德給…”里克像是吃了一驚。
在得到打手哭訴的確認之后,里克黯然地搖搖頭:
“是我的錯。”
“我還以為奎德會…沒辦法了,你去關上大石門,先把奎德鎖在廢屋里,然后準備馬車,我們立刻出發。”
“好的,里克先生,我們去哪兒?”
“去本部,找莫里斯老大。”
驚魂未定的打手聽到要離開,連連點頭。
他甚至都沒有想,那些同在廢屋里的乞兒該怎么辦。
看著打手撲到大石門旁,吃力地關上雙開的鐵門關上,再插上石鎖,里克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凝重。
這下,奎德就會去找乞兒,總共不過幾十個…其中肯定有那個“鬼魂”想要的。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時間,天色還沒有很晚。
奎德有大半夜的時間,料理那些乞兒們。
至于他想怎么炮制那些出氣筒,那都是那個鬼魂,那個該死的跟蹤者要關心的事情了。
他既然對乞兒們感興趣,就不會坐視旁觀。
里克盯著廢屋的大門,這么想著。
他不會再有閑暇來找自己。
如果他是來找某個乞兒的,那奎德就會被他干掉。
這樣黑街兄弟會明天就會接手這里——羅達、莫里斯,甚至黑劍那個級別的大人物會處理他,自己就沒有麻煩了。
如果他是來殺某個乞兒的,也許會看著奎德繼續干掉乞兒——這是很有可能的,自從他的父親事發入獄之后,里克就時常告誡自己,永遠不要低估貴族家里的齷蹉。
那么,那個鬼魂就達成目標了,而自己的麻煩也自然解決了——兄弟會第二天早上找到的,只會是發瘋的老大奎德,受累的副手里克,凄慘的乞兒們,當然,還有得償所愿的鬼魂和他身后的大人物們…
里克滿意地想:
總之,那個麻煩,那個大人物家的問題,自己后頸的冰涼,都會在今夜解決掉。
不留一絲后患。
否則,總有一天,那個找不到目標的鬼魂,會正面找上自己。
里克可不認為這些大家族的走狗們會有好脾氣,也不認為在跟對方打過照面之后,自己還能完整地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必須要有另一個安全、不惹人懷疑的替罪羊,去戳破那個鬼魂的企圖,把這件糟心的倒霉事終結掉。
奎德老大,這次就又麻煩您了!
里克淡淡地想。
當然,是最后一次了。
嗯,對了,也許自己事后會因看管不力而吃掛落,但這跟自己的小命與前途比起來…
里克嘆了口氣,心中閃過幾絲憐憫與遺憾。
可惜這批乞兒了,那個泰爾斯,還有那個卡拉克。
我會為你們祈禱的。
我也會包下遇難者的安葬和后事。
這讓里克頗為感動:
哪怕身處黑暗,至少自己還有底線。
至少,納爾·里克的人性還沒有丟失。
不是么?
此時,僥幸生還的打手把馬車從遠處趕來。
“別緊張,沒事了。”
里克走到馬車旁,對著他點點頭,給出一個鼓勵和安慰的微笑。
“有我在。”
下一刻,他從懷里掏出那柄迷你伸縮弩,將浸了蔓藍草劇毒的弩箭,準確地射進對方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里。
————
當里克做出那個永不為世人所知,卻依舊深刻地影響了王國命運的決定時,因為提早休息的緣故,第六屋的乞兒們都在泰爾斯的帶領下,坐在好不容易生起來的爐火旁邊,清點著今天的收獲。
“那個黑衣的女人給了八個銅子,聽說她小兒子不久前因為傷寒剛剛過世,難怪這么慷慨。”
“耷拉著耳朵的米拉拉,把買菜剩下的銅子都給了我們…噢,只有兩個。”
辛提臉帶笑意,一個一個地數出銅子,堆到左手邊。
泰爾斯點點頭,抓著一片尖石,在地上劃出兩個“正”字。
“那個穿著高地靴子的瘦子不肯給錢,所以我和萊恩就給了他一點教訓。”
凱利特摸出一張卡片,苦惱地看著上面的字:
“可是他懷里就只有這張卡片,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是國立研究協會,璨星大圖書館的出入證,那是上城區的地方,離我們有五個街區呢,”泰爾斯端詳了一下這張卡片后說道:
“那個瘦子肯定是從學院來的學者,不知道是學院的學士還是教會的教士,不過,看他那么窮困落魄的樣子,說不定是個作家。”
“哇!泰爾斯你居然認識上面的字!”科莉亞和尼德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泰爾斯。
“怎么可能!”
泰爾斯聳聳肩,隱約讀懂兩個孩子眼里的希冀與渴望:
“又沒人教我們認字和算數…我是看到卡片背后,那個書本的徽記才知道的。”
不過,泰爾斯心想,沒錯,他已經在努力自學文字了。
比如“落日酒吧”、“格羅夫藥劑店”、“國立研究協會”這些招牌上的字,而他模糊的記憶也讓他對知識產生莫名的尊重和崇拜,不放過任何一個學習和積累的機會。
未曾經歷過的人恐怕很難明白…能夠自由地坐在書桌前汲取前人的智慧——泰爾斯抬起灰塵遍布的雙手,看著上面因終日操勞而過早磨出的繭子,又摸摸根本就沒吃飽的肚子,嘆了一口氣——真的是一種幸福呢。
泰爾斯已經不記得自己穿越來的情景了。
確切地說,那些穿越前的記憶,是隨著幼兒泰爾斯的逐漸成長,大腦與精神的逐步成型,才一點一滴浮現的。
他兩歲到三歲的記憶是零亂而稀疏的,就像一個真正的兩歲孩子一樣,只記得一片粘稠——他也不知道為何印象中的顏色可以用“粘稠”來形容——的血紅色,一間充斥了嬰兒哭聲的黑石屋,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直到后來他才知道,那是“黑心寡婦”貝絲,一個負責撫育兄弟會里新進幼兒的女頭目。
泰爾斯在三歲時被送到廢屋,也是那時起,他前世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大腦里閃回得最多的情景,是他坐在一張書桌前,目光在書本和屏幕間來回逡巡,或者坐在教室里,與十幾個打扮各異的年輕人,或者加上一個中年或老年的教授一起討論著什么。
但那都已經是虛幻了。
四年來,在下城區乞兒們充斥著毒打、欺凌、黑暗、罪惡和死亡的生涯里,泰爾斯勉力維持著第六屋乞兒們的生存。
相比起前世那個大腦比身體發達的研究生,四年的乞兒生涯帶給泰爾斯許多新的技能:
博取同情的演技、神不知鬼不覺的扒竊、巧妙而不動聲色的觀察打探等等。
期間,泰爾斯也做了許多超過一個乞兒范疇的準備,如與不同階層的人——在下城區,不同階層”大概也就是“下等人的不同階層”——搞好關系。
比如偷偷打聽兄弟會的秘密,安排好幾個秘密地點,瞞著上頭私藏一些庫存等等——這一點上,奎德還真沒搞錯。
沒錯,泰爾斯不準備乖乖接受這個世界賦予自己的命運。
他不會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乞兒,也不會成為兄弟會的打手或竊賊,更沒興趣在永星城上演什么“黑幫風云”。
他要逃走。
然后,去過自己的生活,做一個…
自由的人。
至少比現在更自由。
只要一步一步,隨著自己制定好的計劃…泰爾斯看向屋角,那里有一塊不起眼的石板。
我就能…
就能…
就在此時。
隔壁的第十七屋,突然傳來夾雜著恐懼和慌張的驚叫:“不!卡菈!”
很快,泰爾斯就會學到他穿越后最重要的一課:
意外,總是突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