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陽光,再一次揮灑在桂平關城頭之時。
昨日的大戰,再次上演。
修整了一夜的兩路大軍,又一次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這一場生死鏖戰當中。
明顯的,聯軍感到今日的推進,要比昨日順利許多。
四千山蠻戰士,望著似乎殺之不盡的大軍,眼中第一次有了遲疑之色。僅憑他們,連桂平關的城墻都占不滿,留下一個個空檔。
時不時地,就有聯軍士卒透過空檔,悍不畏死地登上城墻。
石虎不得不親自帶領一個救火隊,往來城墻之間,撲滅一切的風險。就算如此,也是險情連連,死傷慘重。
眼看,戰局已是難以再維持下去。
雙方巨大的軍隊數量差距,直接由量變引起了質變,戰爭的天平,徹底的向聯軍一方傾斜。
就算是強悍的山蠻戰士,也是分身乏術,無法面對如此浩蕩的大軍。
再加上李牧高明的指揮,聯軍的攻擊進退有度,環環相扣。刀盾兵和弓弩手配合默契,火力掩護和近戰攻擊銜接流暢。
就算是面對殘部,李牧都是全力以赴,沒有任何的疏忽大意。而這,正是一員名將,有別與普通將領的素質體現之一。
一時之間,桂平關搖搖欲墜。
裴矩站在城樓之上,神情凝重,他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起身來到石虎身邊,澀聲說道:“石將軍,準備撤離吧!”
“什么?”
年輕將領已是一身血跡,就算如此,也無法掩飾其震驚的神情。
“我說,撤退!”
裴矩理解像石虎這樣的將領此時此刻的心情,但還是不得不做出最理智的決定,痛苦地說道:“桂平關已是守不住了,不要再作無謂的犧牲。就當為山蠻獨立第一師團留點根吧,不要讓它的番號徹底消失。”
石虎無言,轉頭看著周圍還在奮力廝殺的兒郎們,眼中同樣閃過一絲痛苦。經此一役,君侯許以最高期望的精銳師團,怕是真的就要不復存在了。
“不。”出人意料地,石虎再次搖頭,血跡斑斑的臉上,竟然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容,淡淡地說道:“裴大人,您是君侯器重的大臣,跟我們這些大老粗不一樣,不該隕落于此。這樣,我立馬安排一支衛隊,護送大人您離開。”
“那你呢?”
裴矩望著此時的石虎,心中卻是越發的不安。
聞言,年輕的將領突然咧嘴一笑,在陽光的照射下,這笑容竟是如此的純粹和坦然,充滿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美。
在這一刻,石虎的內心,似乎再次得到升華。
“大人,我們不一樣的。”
石虎轉頭,看向遠方的天際,在那里,在血色的天空下,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指引著這位年輕的山蠻將領,讓他汲取到一股莫名的慰藉。
“我們是戰士,山蠻戰士,蠻王最忠誠的衛士。”石虎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猶如突然放下一切負擔,心中剩下的只有坦然。
“山蠻戰士,只能戰死,不當逃兵。”
石虎緊了緊手中的戰刀,再次微微一笑,“這是我們的宿命。”
裴矩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就在此刻,他對山蠻的印象徹底改觀。此前,在裴矩眼中,尤其是被蚩尤迫害之后,山蠻就是粗鄙傲慢的代名詞。
而在這一刻,他才深深地感受到,這個民族內在的優秀品質。
堅韌,沉默,勇敢,不善言辭,不畏犧牲......
一切美好的品質,都在他們的身上,獲得最好的詮釋。
這是一個足以讓人肅然起敬的民族,他們不會將“恩情、忠誠”之類的字眼整天掛在嘴邊,而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付諸實踐。
正所謂,知易行難。
能夠做到這一點,山蠻一族是何等的難能可貴?!
現在想來,君侯能夠收服山蠻一族,看來絕非臨時起意。怕是,君侯早就窺見了,他們這種難能可貴的品質吧!
想到這里,裴矩心中一嘆。
沒想到他老了老了,眼中竟然起了偏見。
裴矩望了一眼對面的山蠻將領,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決絕,溫和地說道:“既然如此,那老夫這把老骨頭怕也是走不動了,就留在此地,陪著你們吧!”
“大人,萬萬不可!”
方才還神情坦然的石虎,突然變得焦急起來,連連搖手。
“有何不可?”
裴矩卻是決心已定。
“大人您是文官,治理領地才是您的強項。您又何苦陪著我們這些大兵,在戰場之上白白犧牲呢?”
“不。”裴矩搖頭,笑著說道:“將軍,你說錯了。老夫現在的身份,是桂平關駐軍的軍師,是正兒八經的軍人,可不是什么文官。”
“可是......”
裴矩擺了擺手,道:“沒有什么可是,就這樣定吧!將軍,回到你的崗位上去,我們就算是死,也要敵人付出慘重的代價。山海城的榮耀,不容褻瀆。”
石虎深深地看了裴矩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就在這一刻,兩個本有隔閡之人,似乎突然之間心意相通。
最終,年輕的將領什么也沒說,向裴矩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轉身而去。裴矩則是站在原地,悠悠地望著城外的大軍,不知在思索什么。
裴矩也沒想到,他還會有熱血沸騰,慷慨赴義的一天。歷史上過往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一時頗多感慨。
憶往昔,崢嶸歲月。
恰布衣年少,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征伐突厥,經略西域,豪情壯志欲封侯。
討遼東,鎮北蕃。
曾記否,到江都擊水,浪遏飛舟。
輾轉大唐,登臺拜相,一時多少煙雨。
前塵往事,盡付笑談中。
伴隨著裴矩慷慨激揚的文字,殘存的山蠻戰士,發起最強一擊。
“殺!殺!殺!”
戰場的節奏突然加快,殺聲震天,傳揚四野。
一群抱著死志的山蠻將士,配合著裴矩的文字,唱起山蠻一族的戰歌,面對數十倍的敵人,毫無畏懼之色,一一慷慨就義,投入死神的懷抱。
他們在用行動,踐行著對蠻王的無聲承諾:山蠻戰士,無愧于其名,沒有辜負蠻王的期許,沒有辱沒師團的榮耀。
生命,在這一刻顯然如此的厚重。
幾乎每一刻,都有山蠻戰士倒下。
痛苦的石虎,徹底化身一頭血色的猛虎,在戰場之上從橫捭闔。
每一位兄弟的倒下,都讓這頭猛虎眼中的血色,更濃一籌。等到后面,血虎徹底發威,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
“啊!”
石虎一聲大喝,突然狂化,身軀立即變大,變得力大無窮。
一時之間,戰場之上,莫有可敵者。
許是受到石虎的感染,再加上戰場氣氛的渲染和引導,殘存的山蠻戰士,一一發出怒吼,一個接一個地完成狂化。
剎那間,殺戮之力匯聚。
聯軍的攻擊,頓時遭到當頭棒喝,整條進攻線路,都為之一滯。
如此威勢,實在是駭人。
山蠻的每一次狂化,都能給敵人帶來“驚喜”。
唯有在大軍后方的李牧,嘴角閃過一絲笑容。對山蠻的狂化,他也略有耳聞,知道敵人雖然突然變強,實則不過是回光返照。
聯軍一旦撐過這一波,勝利就在眼前。
因此,李牧毫無憐惜之意,命令大軍全線壓上,頂住敵人的最強一擊。
李牧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的太陽。
距離午時,還有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他可以提前完成攻下桂平關的任務了。
戰場之上,靠的,還是成建制的大軍。小股的精銳戰士,縱然可以逞兇一時,必不可長久也。
因為這是戰爭,不是武士之間的較量。
桂平關的悲歌,依然在唱響。
似乎就連上蒼,也不愿讓這支令人肅然起敬的大軍,真正的走向末路。
轉機,突然而至。
就在石虎所部陷入絕境,走向末路之時,桂平關北面的山道上,突然卷起陣陣煙塵,繼而響起轟隆隆的馬蹄聲。
滾滾煙塵中,耀眼的金龍旗,在陽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輝。
“是君侯,君侯來增援我們了!”
桂平關的瞭望手,第一時間發現了突然出現在關外的大軍。
裴矩聞言,心中一震,迅速轉過身,放眼望去,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的神情。此時的金龍旗,猶如一座燈塔,將即將淹沒的山蠻巨輪,挽救于將沒之時。
“真的是君侯大軍!”
得到消息,桂林關城頭之上,突然響起陣陣歡呼之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讓遠處的李牧,心中一顫。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變數,終究還是出現了么?”
李牧喃喃自語。
歐陽朔抬頭,望著眼中越來越大的桂平關,望著關隘上依然飄揚的山海城領主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率領神武衛,一路晝夜兼程,除了照顧戰馬必要的休息,就連吃飯都是在馬上解決的。終于在最后關頭,抵達了桂平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