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有方勝千軍萬馬。
濟世無類憑仁術仁心!
唐奕用火炮、巨艦和九萬雄兵砸開了羅馬的城門,在羅馬人看來,即使他做再多的好事,也是侵略者。
而眼前的王惟一則不同,他是憑著妙手仁心,徹底征服了羅馬人民,現在,他才是征服者!
那張老邁面容之下的微微細汗,枯手翻飛的連綿不絕,比雄兵巨炮更有威力。
此時此刻,縱使眼前就是一場唐奕有心導演,專門為羅馬人準備的大戲,可心中還是對這戲中的主角王惟一油然生出崇敬之色。
忍不住上前一步,給老人家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宋可能真的少不了一個瘋子唐奕,但是大宋同樣也少不了千千萬萬個像王惟一這樣高大的偉人。
王惟一一邊繼續給那病人施救,一邊嘴上不停,借著這個千載難逢之機向羅馬人兜售大宋的醫術。
對于唐奕的恭敬,老人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個眼神,微微的點了點頭,又偏了偏頭。意思是,心意領了,但現在還不是謝的時候,你該干嘛干嘛去吧。
唐奕會意,知道此處已經不需要他壓陣了,默默地拉了拉在一旁看的專注、聽的用心的愛德華,讓這位西撒克斯國王跟著他走。
哪成想,愛德華還有點不樂意,苦著臉,揉著肚子,“干什么?一會兒還得讓老醫師給我看看病呢。”
呵呵,他現在也不管什么黑水不黑水了,更不信宋醫就是巫術了。唯一有點不爽的就是,他身為國王,現在還得乖乖的排在賤民之后。
唐奕一陣無語,但不由他不動,訕笑道:“走吧,本王有話跟你說。”
愛德華還是有點不情愿,可是無法,剛剛這個瘋子為了拿他給宋醫立威,可是連脅迫都用上了。
此時,愛德華心里除了不滿,更多的是屈辱,還有恐懼。
他真的開始有點怕這個唐奕,這真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隨著性子胡來的瘋子。
悻悻然地跟在唐奕身后行出羅馬廣場,一路上,唐奕不說話,愛德華也就老老實實的跟著,心里卻是有著另一番計較:看來,大宋這個盟友并不是那么牢靠。
一直走到臺伯河邊的碼頭,上了一條宋船。
到了甲板之上,唐奕才回過身來,在愛德華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深深一禮。
“剛剛本王有些心急,行事欠妥,國王陛下見諒!”
愛德華先是一怔,隨之無語的一翻白眼,這鬧的是哪一出?能不能正常一點?再說了,你還知道欠妥啊!?
對于一個不了解唐奕,又不傻的人來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等拙劣的伎倆還真不一定有什么效果。
但是,話說回來,這個瘋子行事魯莽,愛德華可比他穩重得多,心里雖然還是老大的不滿意,可是嘴上卻還要維持基本的體面。
“這個癲王殿下,言重了!”
“我沒往心里去。”
“況且,西撒克斯與大宋唇齒相連,互重、互助也是應該的。”
看看人家,這才是一個合格政客應該有的素質。
言辭上客氣了吧,可是語氣上卻表明了自己心里其實是不舒服的,而且還把西撒克斯與大宋的盟友關系搬了出來。
互重、互助!
互助是應該的,可是互相尊重才是排在前面的大前提。
如果唐奕要是一個合格的政客,這個時候當然應該好生安撫、擺明利弊,重新修復他與愛德華之間的關系。
政治嘛,就應該高級一點。
后世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往來,從來都是表面和氣,暗藏機鋒,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出里面的門道。
其實呢,會聽的人只要稍稍用點心,就能聽出里面的真正用意和刀光劍影。
打個比方:“嚴正交涉”、“極大憤慨”這些看似強硬的詞句,其實意思就是,“我生氣,但我拿你沒輒,我只是要打嘴仗.....”
所以,一般出現這種詞兒,就說明兩邊也就打打嘴仗,屁事兒都沒有。
就好像“將采取一貫措施”,什么叫一貫措施?就是以前怎么辦的,以后還怎么辦唄?!
但是,有些看似輕飄飄的:“表示關切”、“嚴重關切”
啥意思?
這才是狠的,意味著:將采取強硬手段的預兆,是不想打嘴仗,可能要伸手的的警告。
再比如:“親切友好的交談”那是談得不錯,下一步就簽協議了;
“坦率交談”分歧很大,無法溝通;
“交換了意見”會談各說各的,沒有達成協議;
“充分交換了意見”雙方無法達成協議,吵得厲害;
“增進了雙方的了解”雙方分歧太大,咱們還是各玩各的吧;
“尊重”沒談攏;
“贊賞”不完全同意;
“遺憾”非常不滿!!
外交是什么?就是沒有漏洞的廢話!
看似藏著掖著,大家都留了余地,可絕大多數時候,這種含蓄卻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比如后世的華夏有幾句外交黑話、政治暗語,那是華夏獨有的,不到萬不得以不能開口。
可是,一但說來了,那就算是世界老大也得嚇的一哆嗦。
比如:
“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句話,字面看沒什么,好像還是在打嘴仗,其實.....
這句話就是華夏的戰書!
簡單來說,只要“勿謂言之,不預也”在官方媒體上出現,而且屬名是一個叫“鐘聲”的化名,那么就不用琢磨了。就一個字 在后世的華夏,這句話在官方媒體上以“鐘聲”為筆名一共出現過兩次,一次對印,一次對越。
無一例外,都是亮劍之前的最后一聲警鐘,是沖鋒號!
話說回來,這些連愛德華都懂的外交辭令,唐奕會不懂嗎?
他是范仲淹、趙禎,還有滿朝的老相公們熏出來的,要是玩起花花腸子來,十個愛德華綁一塊兒也不夠他玩兒的。
只是,唐奕壓根就沒打算和愛德華繞來繞去。
說白了,他就是一個過客,即使大宋在歐洲扎下了根,他唐奕也早晚是要回去的。
而且,在唐奕的計劃中,等不到大宋和西撒克斯聯軍蕩平歐洲,他就要回去。
最多一年,不管歐洲局勢如何,他都是要回大宋的,那里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等著他回去。
這樣一來,他就沒有時間和愛德華客客氣氣、循序漸進地培養信任。
得罪了你,我賠罪,如果賠罪不管用,那就用錢砸,砸到你認識我是誰為止。
對于愛德華的場面話,唐奕仿佛沒聽見,單手一揚,指著腳下的巨艦。
“知道國王陛下心有怨氣,但愿這一船宋貨可以讓陛下消消氣。”
“嘎?”愛德華差點沒噎著。
一時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環視一圈。
“這這么大一條船的的宋貨?”
好吧,愛德華心里其實是在大罵的,你們大宋特么得有多富?動不動就一船一船的往出砸,當咱們沒見過錢啊?
不過,他怎么就那么喜歡呢?
貪婪是人的天性,西撒克斯人從來不隱藏自己的天性。
“這個,這個”愛德華搓著手,美的不行。
“這個不太好吧?讓殿下破費了。”
身體很誠實,可是嘴上卻說不要,這可是一個政客應有的素質。
“殿下總是這樣客氣,卻是沒把我愛德華當成是盟友了!”
“呵呵。”唐奕干笑兩聲。
“不用客氣,這一船宋貨你拒絕不了。”
好吧,愛德華又鬧了個大紅臉。
他怎么感覺,和這個比他還野蠻的蠻人根本沒法溝通呢?
誰跟你客氣了?倒是你,能不能跟我客氣客氣?
現在愛德華不但面子掛不住了,而且真有點怒了,就沒見過這樣兒的。
“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取笑我西撒克斯沒見過市面?這一船宋貨就讓我們忘了尊嚴嗎!?”
“哎”唐奕無語長嘆。
唐奕一邊率先走下船艙,一邊道:“國王陛下還是不了解我,相處半年,你應該看出一些端倪,唐瘋子對待朋友是從來不繞彎子的。”
“朋友?”唐奕這個回答讓愛德華當真有點意外。
放在以前,他會當這是一種盟友之間的客套,可是現在 他很明白,唐奕沒打算和他客套。
“對,朋友!”
唐奕在艙中停了下來,真誠地看著愛德華。
“實不相瞞,我沒有時間和陛下慢慢地培養信任,讓我們的盟約更加牢靠。”
“所以,只能用朋友的方式讓你看到最真實的唐奕。”
愛德華有點....
活了這么大歲數,當了這么多年西撒克斯國王,他還真的沒見過唐奕這樣的人物。
前一刻讓你恨不得一刀宰了他,可是下一個瞬間,他又像初到人間的嬰兒一般純潔。
與唐奕對視半晌,愛德華最后還是敗下陣來,全身一萎,不由苦笑搖頭。
“我實在不明白,你們大宋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地方,怎么會有殿下這樣的人物?”
“我更不明白,大宋的皇帝到底是怎樣的一位皇帝”
“竟然能縱容出殿下這樣的隨性?”
唐奕笑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說明愛德華已經放下了政客的矜持,開始和他坦誠相見了。
傲然答道:“如果有機會,陛下應該去大宋看看,那里很美、很祥和。”
愛德華還是搖頭,“很富有我相信,可是很祥和,我很懷疑。”
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玩味道:“大宋朝的人不會都像你一樣魯莽吧?”
“不是的。”唐奕依舊真誠,依舊面帶笑意。
“那里的百姓都很淳樸,官員都是像王惟一老先生那般的有德君子,由一位全天下最好的、最慈祥的皇帝帶領著。”
說到這里,唐奕腦中不由浮現出趙禎那慈眉善目的面容。
兩年了,也不知這“老頭兒”過的順不順心。
而愛德華此時已經完全放開了,對于唐奕嘴里那個最好的、最慈祥的皇帝有些不以為意。
他也是皇帝,卸下面具之后,他可不想聽別人在他面前夸別的皇帝,即使是東方大國的也不行。
吃味道:“在我們西撒克斯百姓的眼里,我也是最好的、最慈祥的國王。”
“不!!”唐奕否定的極為干脆。
“你和他不能比!”
目無焦距的怔怔說道:“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皇帝了”
愛德華再一次怔住,倒不是因為唐奕的又一次冒犯,而是他從唐奕的言語之中,聽出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他實在想不通,那位皇帝與這個瘋子之間會是怎樣的感情,能讓唐奕不容別人說他一點不好,甚至是 連做比較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