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躲人情,不是沒有道理。
現在,別說是開封,就算整個大宋,也有八百只眼睛盯著他呢。
首先,魏介...
這個幾乎被遺忘的名字,就盯上了唐奕。
他也應該被遺忘,做為打破記錄,大宋任職時間最長的知州,這老貨在鄧州已經賴了十六年了。
沒錯,就是賴!
文彥博差不多一年給魏介去三封調職信,趙禎在位的時候,甚至親自給魏介寫過私信。
大意就是,你看你歲數也不小了,資歷都夠當相公了,該換人了吧??
結果,魏介就是不動窩。
這貨還挺有理,老夫把一個小小鄧州治理成大宋僅次于開封的第二大稅收大州,換人?換人要是gdp掉下去咋辦?
不走!要么你罷我的官,要么我就抗旨。
如今,接到趙禎駕崩,唐奕輔政的消息,魏介先是哭了一鼻子,然后 老賴就開始給唐奕寫信。
大意是,老夫在你家鄉幫你打理了這么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告訴文扒皮,別想動我的位子!!
而在與鄧州相臨的唐州泌陽。
此時,曾鞏做為泌陽令,正在府衙后堂批閱著卷宗。
“曾子固!!曾子固,出來接客!!”
前堂一陣喧嘩,讓曾鞏不由眉頭一皺,一聽動靜就知道是誰。
碰的合著案卷,沖了出去。
“章子厚!!!再叫一聲,必將爾打將出去!!”
曾鞏氣不打一處來,什么叫接客?
可是,堂前的章惇根本沒當回事兒,直直就往里闖,守門衙役見這位爺一身官袍,也不敢攔。
章惇沖到曾鞏面前,禮都不見,“聽說了嗎??陛下駕崩了。”
曾鞏不答,反問:“你怎么來了?均州府衙黃攤子了嗎?”
要知道,章惇在均州州府供職,離泌陽可是還隔著個鄧州呢。
“黃個屁!好著呢。”
“說正經的,先帝駕崩,太子即位,唐瘋子當國,聽說了嗎?”
這回曾鞏卻是不繞了,“聽說了,昨夜就面北扣首,焚錢祭拜了。”
章惇聞之哀然一嘆,“唉...以前沒覺得,先帝真走了...心里空撈撈的...”
可是,轉臉又是一臉急切,“不過!!!唐子浩當國,當真意外。”
“這回咱們可算熬到頭了!”
曾鞏露出一個笑意,“小唐教諭的本事,當國...不奇怪。”
章惇急道:“那咱們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章惇一翻白眼,心說,你跟我這裝是吧?
“咱們是等著啊?還是給唐瘋子去信,讓他趕緊召大伙兒京城相聚?”
曾鞏一窘,“這個”
“不太合適吧?子浩初掌朝政,要照顧的地方定是頗多,咱們就別添亂了吧??”
“就是頗多才要抓緊!”章悸恨鐵不成鋼道。“這信寫晚了,想回去都沒坑兒了!!”
曾鞏沉默了。
章惇一進門,他就知道這貨肯定是為了這個事兒來的。否則,讓他拋下公職,遠道相會,還能是什么事?
但是,真要向唐奕要官嗎?
曾鞏心里有點接受不了。
可是話說回來,他不想回去嗎?想!
他不怕沒坑兒了嗎?怕!!
曾鞏現在已經接近四十歲了,卻還窩在泌陽這么個小地方,年齡,不允許他在等下去了。
“要不...再商量商量吧....”
最后,曾鞏還是拉不下面子去寫這封信。
“嗨!!”章惇瞪著他,“就你這樣兒的,活該在泌陽窩著!”
“不和你說了,我找王子純去!!”
泌陽再往南就是隨州,那是王韶的地頭兒。
“對了,王子純知道這事兒了嗎?”
“知道了。”
“他什么反應?”
“去緝匪了。”
章惇聽罷一陣哀嚎,“這個時候了,他還真穩得住,還能進山緝匪?”
“咦...不對啊。”章惇狐疑地抬頭看著曾鞏。
“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曾鞏慢悠悠道:“因為他帶的是我府衙里的差役,我當然知道的清楚。”
“你府衙??”
章惇四下看看,這才發現,泌陽府衙今天人太少了,進門到現在就見了一個看大門的。
“他怎么帶著你府衙...”
“因為他也來泌陽了。而且...目的和你一樣。”
“日....”章惇暗罵,“這貨來的倒快!”
晚間,王韶帶人而歸。
做為京西南路各州最富盛名的“剿匪縣令”,王子純一出手,那還有跑,泌陽盜匪束手就擒。
見了章惇還不忘吐槽,一來就被曾鞏抓了壯丁。
沒想到章惇咧嘴一樂,“我均州治下也不安生...勞煩子純....幫幫忙唄?”
“滾!!!”
三位同窗舊友一陣笑罵,最后說起了正事兒。
商量了半天,最后曾鞏沒說過章惇和王韶,同意三人聯名給唐奕去信。
本來曾鞏想親自執筆,信中語氣盡量委婉,能不能唐奕添麻煩最好。
可是,章惇不干。
“就他?你有我和子純了解他嗎?我們可是和他一起闖過江湖的人!!”
“我來!!”
于是,章子厚大筆一揮,信上就一句話:
“再不調老子回京....圍而毆之!”
東南。
蘇子瞻意氣風發,星光璀璨。
當年的蘇小軾已經成長為青年版的“蘇仙”,做為泉州風月班頭、婦女之友...
全民偶像...
詩賽李杜,詞比柳歐......
東南歡場已經滿足不了蘇子瞻的才情了。
先帝駕崩的消息一到,蘇軾也哭了一鼻子,悲痛之余,也給唐奕寫了一封信:
“唐家子浩叔父親啟....”
就正經了一句,下面....
下面充分證明了,逗比蘇小軾還沒完全退化干凈....
“好吧...“
“我承認狀元是你讓我的。”
“我承認論風流我不如你...”
“論詩詞我也不如你...”
“所以....”
“你把我調回去吧....”
東北,遼河口。
石全福光著膀子...
佇立在寒風之中,仰天長嘯,潸然淚下。
“好日子....終于來了!!”
王都頭在其身側,不待見的一撇嘴,“高興個啥!?官家都走了,你高興個啥?”
石全福一甩腦袋,“兩回事!!”
“官家駕崩臣下悲痛!!可是唐瘋子當權,還不讓老子高興高興!?”
“切...”閻王營的漢子們不以為然。
“大郎當政,跟你有啥關系?”
“沒關系嗎?”石全福瞪著牛眼。“沒關系嗎??”
“老子終于可以回家了!!”
“你們!!”
“你們也可以回家了啊!”
“你們不想嗎?”
“想個屁!!”王都頭推搡著石全福。“接著操練。”
“當兵吃糧,這兒就是家!”
石全福這個氣啊,“和你們這幫臭丘八說不清楚。”
一邊被王都頭推著操練,一邊美滋滋的想著事兒,他老子石進武這回可算是押對了寶。
“不行!某這就回帳修書一封,讓父帥說請。”
說著話,脫離大隊,就要往帳子里跑。
“回來!!”王都頭厲喝。
“干嘛?”石全福緊緊著鼻子,偏頭瞅著王都頭。
只聞王都頭道:“身為主帥,當與士卒同苦,早操還沒出完,怎可獨自回營。”
“得了吧你!”石全福一甩膀子,“特么你們當老子是主帥嗎??”
四年了!!
四年了,這幫孫子也沒叫他一句“營帥”,還特么活活折騰了他四年!!
平時拿這個說事兒,石全福也就忍了,現在?
現在老子都要回京了,還聽你這個?
“你們也別練了!!舞舞咋咋什么勁??”
“趕明回京,老子請你們攀樓喝大酒!”
說著話,又往回走,“可得把這四年遭的罪都補回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來。
調頭跑到王都頭等人身前,指著王都頭吼道:“要是老子把你們也都弄回去了,謝我就不用了,叫一聲營帥!”
“誰不叫,誰是孫子!!”
“寫你的奴才信去吧!!”王都頭不耐煩的趕著人。
“咱們不是一路人,你啊...”
“當不了我們的營帥!”
大遼。
耶律洪基猛一拍案首,“你說什么!?”
“再說一遍!!”
下首一髡頭契丹人、一漢服屬臣,驚恐下拜。
“陛下息怒...”
“臣剛剛是說....”
“南朝皇帝...駕崩了。”
哐....
耶律洪基砸回龍椅木然不動。
良久...
呼....
出長一口粗氣,氣息之中都有顫抖。
悠悠道:“宋遼之間....再無寧日了。”
遼臣一怔,髡發遼人試探道:“陛下何出此言?”
“南北之間,本就難免刀兵吧?”
六年前剛打了一仗,丟了燕云,耶律洪基痛改前非,勵精圖治,不也是為了把燕云奪回來嗎?又有什么寧日可言?
“不一樣....”只見耶律洪基緩緩搖頭。“燕云一役,概唐子浩一己之力。那位南朝皇帝是個仁主,不想用兵的....”
“可是他一走,唐子浩獨掌大權,依他的瘋勁兒....”
“我們在古北關以北的防務...就沒那么輕松了。”
從前,就算丟了燕云,大遼也不太擔心大宋會揮師北進,所以遼軍布防主在進攻之備,而非防御。
可是唐奕....
耶律洪基了解他,和趙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唉....”再次長嘆!
“蒼天無眼!”
“讓那么好的仁義之人,早早離世....”
“實為....眾生之禍啊...”
“陛下!!”二遼臣之中,一直未發聲的那個漢服屬臣卻是開口了。
“臣以為,哀痛尚可先放一放。”
“與其等唐子浩舉兵禍遼,不如先下手為強!!”
耶律洪基目光一凝,“孝杰,說下去!!”
這個漢臣名張孝杰,是新晉官員之中耶律洪基極為看重的后起之秀。
沒錯,既使丟了燕云,大遼之中亦有漢臣。
無所謂漢奸,他們本就生在大遼,長在大遼。張孝杰更是在大定長大成人,考的也是大遼的狀元,自然要為大遼效力。
只聞張孝杰道:“難道陛下不覺得,此時就是良機嗎?”
“南朝新舊更迭,政局不穩,且唐子浩也非是眾望所歸,沒有大亂已經是萬幸。”
“若我朝出其不意,有所動作,南朝不一定就能反應得過來!”
耶律洪基一陣沉默,“張小姐”說的有道理...
可是....
最后還是搖了搖頭,“古北關內有狄漢臣駐守,不易冒進。”
張孝杰自信一笑,不著痕跡的與那髡頭遼臣對視一眼,“臣倒有一計,可智破狄青,且我朝無需傷筋動骨。”
“說不定....”
“說不定什么?”耶律洪基已經站了起來。
只聞那髡頭遼臣接過話頭兒:
“說不定,燕云可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