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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問名(一)

  初十日,馬大偉與張四娘成問名之禮。

  ......

  鄧州入夏以來雨水頗多,但好在天公作美,近幾日多是晴天。

  初十當天,又是一個晴朗好天。

  六嬸又換上一套新做的緞面兒衣袍,還挽了個新髻,弄了只茯苓花簪插在頭上,甚是精神。走路更是昂首挺胸步步生風,手上的絹帕都搖出花兒來了,和上一次去張家提請之時的毫無底氣完全是兩個極端。

  能不精神嗎?上次去可是完全沒抱說成的希望,自然硬氣不起來。

  可誰能想到,這看上去天上地下的兩家人竟然成了。雖是唐大郎親自出馬才說成的親事,但這兩家過禮走動可都是他六嬸子的活計,將來傳出去,他六嬸也是風光。

  今天到張家去問名,六嬸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也好不墜了馬家的威風。

  ......

  嫁娶六禮,可和唐奕拜師求學的六禮不同,并非六樣兒有著象征意義的禮品,而是實實在在的六道禮儀程序。

  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納采,就是之前六嬸提雁上門的那個過程。意在男方提請女方家長的意見,看看有沒有合親之意。

  若女方家里不反對這門親事,則男方會另擇吉日讓媒人再次登門,把女方的年齡、姓名,生辰八字寫在庚貼之上請回來,是為“問名”。

  男方將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要在祖宗靈位前進行占卜。

  卜得吉兆,再把庚貼在祖宗面前供奉幾日,看看有沒有什么不祥之事發生。

  若一切順利,則備禮通知女方家,決定締結婚姻,此為“納吉”。

  下一步就是“納征”,男方命人帶上聘禮到女方家中正式求婚,也就是我們俗稱的下聘、下定或者定婚。

  只有過了納征之禮,兩家親事才算真正定下來,不但受到百姓的認可,而且已經具有法律約束,任何人不得擅自毀約,不然是要吃官司的。

  之后,再經過“請期”,也就是雙方協定婚期。

  “親迎”則是男方把女方迎娶過門,到了這一步,才算是把媳婦娶回家了。

  此六禮,也體現了古禮之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重要性。

  從頭到尾,就沒有新郎新娘什么事兒,都是長輩和媒婆主導一切。

  更有甚者,新婚男女在洞房之前都沒見過面兒,娶回來的是美嬌娘,還是無鹽婦,只有到掀開蓋頭的那一刻才能知曉,跟押大小沒啥分別。

  哪像后世,自由戀愛不說,婚前還得“驗個貨”,覺得合適才做結婚的打算。婚事也只是兩家人見個面,吃個飯,就把什么都定下來了。

  更有的年輕人,一言不合就偷戶口本,強行把證領了。

  這事即使放到非常開明的唐宋,也得打死你個不孝子孫。

  .....

  六嬸一早就到了唐記,唐奕和馬老三照例好酒好食的伺候。六嬸用過了早餐,唐奕又調了一碗豆蔻香茶讓六嬸消食。

  喝完了茶,六嬸這才一搖絹帕出了唐記。

  唐記外面等著買生煎的眾鄰里見六嬸打扮得花枝招展從店里出來,不由打趣道:

  “呦,六姑婆這又是蹭著吃食了,不知道這回又是盯上了哪家小娘啊?”

  唐記要為馬大偉娶親之事街坊們都是知道的,而且上次六嬸去張家提親被拒也傳得是滿城皆知。

  倒不是他們刻意宣揚,而是城南那個愛嚼舌頭的徐婆子為錢二公子提請,正好與六嬸遇上,這婆子回去之后大肆訛傳,說什么馬大偉豬油蒙了心,自不量力,還要娶張四娘子。

  大伙兒雖不認為馬大偉是卑賤之身,但也覺得有些癡人說夢,好高騖遠了。

  六嬸似笑非笑地撇了眾人一眼,罵道:“一群門縫里看人的腌臜閑漢!怎地?老身就是去做媒的,而且親事已定,這就去問名,拿庚貼。”

  大伙兒一愣,一人隨即笑罵,“這老婆子嘴上真是不修德,馬老三瞎了眼,怎么請了你這婆子,再好的姑娘也被你嚇跑嘍!”

  另有人則道:“六嬸子說話真不中聽,不過,大偉的親事這是有著落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娘?”

  六嬸白了那人一眼,恨聲道:“就不告訴你,迎娶之時,饞死你這閑漢!”

  說完,一甩絹帕,一步三搖地揚頭穿人而過。

  眾人一陣哄笑,全沒把六嬸的話當回事兒。

  馬大偉再怎么說也是傭戶,無房無產,就算娶,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人家的小娘。

  ......

  六嬸還沒行出幾步,就見唐大郎追出店來,朝著六嬸叫道:“嬸子,給張伯帶個話兒,明日一早不用起火,來我這兒一同用過早飯就出城。”

  眾人一怔,聽唐大郎的意思,六嬸這是去張家?

  哪個張家?

  不會是......

  張四娘家吧?

  ......

  唐奕無意的一語,反倒勾起了大伙的興趣,連忙追問守著大灶的馬老三,到底是哪家小娘。馬老三卻也賣起了關子,輕笑不語。

  他其實心里也憋著火氣,誰不想讓人高看一眼?誰也不想被人看輕!

  你們都說我家大偉娶不上張四娘,那老漢就偏不告訴你們,到時亮瞎你們的狗眼。

  全城最好的小娘還就落戶我們馬家了,怎地?不服?不服你也娶一個去啊!

  ......

  六嬸招搖過市,一路走到城東張宅,在張家外面不想碰上了她想碰,又不想碰到的人——

  徐婆子!

  這賊婆子嘴賤心黑,六嬸看她就惡心,自然不想碰到她。

  但是,偏偏此時碰到,讓六嬸心里說不出的通透。

  而且,只要搭眼一瞧,就知道這位是來干嘛的,更讓六嬸心里暗爽。

  徐婆子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一班仆從,抬著小包、大箱,各色禮品著實不少。

  見遠處行來的六嬸,徐婆子不禁眉頭一緊,“這窮婦怎么又來?”

  不等徐婆子先開腔,六嬸遠遠的就怪叫一聲:

  “呦!這不是徐牙婆嘛?怎地?這是去下聘?不知是成了哪家的好事?”

  在張家門口還能是去哪家?再說,她也明知徐婆子不是下聘,都許給馬大偉了,她還下什么聘?

  徐婆子被她咽的這個難受,她當然不是來下聘的,提請都還沒過,下什么聘?

  只不過,錢家這回下了血本,讓她帶著重禮來提親,就不信那張全福眼見這么重的禮金不動心。

  “呦,六姑婆這一身好不貴氣。怎么,馬大偉那個下人還對張家小娘不死心?”

  徐婆子毫不示弱,論吵架,鄧州城她還真沒怕過誰。

  六嬸也不答她,而是圍著那幾個擔著禮品的仆從繞了一圈,嘖嘖言道:“老姐姐還真是好生意,說的都是巨富之家的媒,這聘禮可不輕啊,夠我們小門小戶掙上一輩子。”

  徐婆子哪知道六嬸心里埋著壞,嘚瑟道:“六姑婆算是明白人啊,張家四娘可不是誰都能惦記的,沒有點家底,也好意思登張家的門?”

  六嬸恍然道:“原來還是來提張家親的,還是錢二公子?”

  六嬸一撇嘴,“那老姐姐可要小心了,錢二那副德性,吃喝嫖賭樣樣在行,將來四娘要是在錢家過的不好,老姐姐可是要被張全福戳脊梁骨的。”

  她陰陽怪氣的樣子讓徐婆婦無名之火暗躥,皺著老臉沉聲道:“過的好不好是他們兩家的事,與老身何干?你莫要妄言詆毀!”

  “怎是詆毀?”六嬸佯裝不解道,“說媒納緣,本就是一手托兩家,好與不好全在媒人的一張嘴。這里面的責任老姐姐做了這么多年牙婆,當比老身知道的清楚啊。”

  “你!”

  徐婆子一時無言,只得恨恨地道:

  “勸你一句,別在這瞎摻和,就算老身說不成這門親,他馬大偉也不用做這個白日夢。張四娘就算瞎了眼,也不會去馬大偉的窩里受罪。”

  六嬸不以為意,又羨慕地看了一眼那大包小包的禮品,轉到徐婆子身前,高深一笑,“馬家成不了,那錢家就能成?”

  徐婆子一聲冷哼,“錢家富賈一方,就算張老板一時心有疑慮,早晚也會明白與錢家結姻的好處,不愁他不應下這門親。”

  六嬸暗笑,也不知道這賊婆子哪來的自信,心說,你越囂張,一會兒就越難受。

  不再理會陰著老臉的徐婆婦,六嬸上到張家門前扣響門環。

  出來應門的張家仆役開門一見是六嬸,急忙作了個揖,笑著恭敬道:“嬸子怎么才來,老爺在堂上恭候多時了.。”

  說著,就引著六嬸朝院內行去,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看徐婆婦和那一堆禮品一眼.。

  .......

  六嬸進門之前,挑釁地斜了徐婆婦一眼,讓徐婆婦好生氣悶。

  “什么情況?老身攜重禮來訪,怎么還沒人搭理了?”

  心中忐忑,下意識地就跟了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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