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被唐奕拉到屋內,這間房舍已經基本建完。
他發現,屋里也有一根牛皮管子接到房頂的,從房頂分成幾股細管,垂了下來。其中一股的下面正站著個中年漢子,手里擺弄著一件琉璃器具。
曹福見了那人不禁一愣,“董權?你怎么在這兒?”
那人一回頭,見是曹福,急忙上前,“老主事也來了?”
曹佾和唐奕都是一愣,“怎地?認識?”
曹福無奈一笑,指著董權道:“這是咱曹家金玉店里的老匠人了,怎會不認識?倒是大郎,這是要給書院鑲金掛玉不成,怎么把金匠叫到這兒來了?”
唐奕一樂,“原來是自己人,哈哈,那卻是正好。”
他沒說為什么把金匠叫到這兒來,而是對董權道:“都裝上了嗎?”
“裝上了,下面就要唐公子自己來了。”
“我來吧。”說著,唐奕讓人把董權手里的琉璃器具挑到房頂固定好,接上牛皮管子。
曹佾細看那琉璃器具有點像倒掛的燈籠花,尺許方圓的一個銅盤倒扣著半個琉璃制成的圓球,球里面能看出是一截瓷柱接著銅管,通到銅盤上面,和牛皮管子連在一起。
等傭工整好,唐奕就爬上架子,手托著琉璃球一擰,就把罩子卸了下來。原來那琉璃罩子和銅盤有活扣,一擰就能卸下來。
把罩子交給下人,又接過一張紗網,舉到銅盤下,擺弄起來。
那紗網不止唐奕手里的一個,有很多,就在邊上放著。
曹佾拿起一個細看起來,就是粗棉紗織成的網子,不算大,卻是一個桶子形連在一起的。除了上下有開口,唯一有點不同的是,紗網上似是附著著一層灰渣子,一摸一手。
唐奕把紗網的一頭系在瓷頭上,另一頭束緊。
“好了,把管子接上。”
那邊有下人把外面通到屋里的管子一頭兒的軟木塞拔掉,快速地接到屋里的管子上。
只見唐奕接過傭工手里的火蠟,直接把剛套上去的紗網點著了。
呯的一聲輕響,沒想到火苗子還不小,差點把唐奕頭發給燎著了。
唐奕也嚇了一跳,急忙調動銅罩上面的一個活門兒,心中暗道:“咱還怕壓力不夠,沒想到這么足。”
曹佾不明所以正在納悶,這是燈?但也不亮啊,那淡籃色的小火苗能照什么亮兒?
卻不想,奇怪的事情緊接著就來了。
那紗網被火氣吹的徹底張成一個球,但隨著棉紗燒盡,又縮成了一個“灰珠”,然后......
然后淡藍的火苗竟變得熾白,奇亮無比,讓人不能直視。
唐奕心中一喜,這就算成了。
把琉璃罩子又扣回去,歡快地跳下架子。
“仙長,看咱這燈怎么樣?”
曹佾目瞪口呆地看著頭上的琉璃燈,心說,咋能這么亮?即使是白天都能這般刺眼,那晚上,還不得把屋子照得跟白天似的?
“端是神奇!”
唐奕得了夸獎自然高興,讓人又把兩個琉璃燈裝到房頂。
曹佾盯著琉璃燈不放,“這東西不錯,回頭讓人給我府上也都裝上。”
“兩百貫一盞,先錢后貨!”
“兩百貫!?”曹福直跳腳。心說,你怎么不去搶!
“嫌貴?”唐奕撇嘴,“兩百貫都是友情價,你知道為了這破玩意我費了多大的勁嗎!?”
為了這破燈,唐奕確實是費了爹勁了。從來京城的船上就開始琢磨,直到今天才算完成。
這燈放在后世,只要住過農村,用過沼氣池的都知道,這叫沼氣燈。
原理很簡單,做工也不是太復雜。但是,放在大宋,那特么簡直就是重大技術難題,都能得個大宋科技進步獎啥的。
首先是沼池的氣密性和壓力的問題。
唐奕找了瓦匠、鐵匠和漆匠,專門砌出了一個又防水又不漏氣的池子,采用在沼氣池外面架水箱,給池子注水的方式增加壓力。
然后就是更難的,也是卡了唐奕最長時間的難題——導氣管。
這放在后世都不算事兒,膠皮管子、塑料管子全大街都是,但在北宋就費了牛勁了。
唐奕找了木匠、漆匠、皮匠、裁縫,終于找出一個種隔氣材料——牛腸的內膜。
用魚膠粘成類似避孕套一樣的薄管,在外面套了一層軟牛皮防止破損,再封上一層樹漆,終于做出了現在用的牛皮管子。
之后就是沼氣燈的燈身打造,琉璃罩是請大食來的商人訂做的。
瓷泥噴頭是唐奕窩在回山瓷窯整整五天,手把手教窯工燒出來的。
而銅管、活門、進氣閥這些精密一點的零件,是找汴京最好的金匠用小丁錘一點一點手工打出來的。
就連那一張小小的紗網,都是找織工特意織造的。
細算下來,這一盞燈,用了瓦匠、鐵匠、木匠、漆匠、皮匠、裁縫、金匠、瓷匠,大宋朝的手藝人幾乎用了個遍。
......
曹佾可沒曹福那么在意貴不貴,咱曹國舅不差錢兒!
看著頭上的琉璃燈,曹佾琢磨著,這燈還是太簡陋,要是把銅罩換成金的,再鑲上玉石,琉璃罩子也沒啥特別,要是描上彩就更好了。
這燈沒煙氣,還奇亮無比,簡直就是為他這樣愛享受的人設計的,除了每天點燈換油麻煩點......
等等!!
曹佾猛然覺得不對,換什么油,根本就不是燒油的燈,那這燈燒的是啥???
“大郎,外面那池子里裝的是何寶貝?這燈燒的又是何物?”
“寶貝?”唐奕笑了。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寶貝!”
說完,就引著曹佾來到另一處房舍的后面,那里又建了一個池子還沒“添料”。
之前不知道沼氣池能不能行,唐奕只拿一個池子來做試驗。現在那盞燈已經亮了,別的池子也就可以添料了。
曹佾走近一看,差點沒熏個跟頭。只見那池中都是人畜的屎尿、殘羹剩飯之類的惡心東西,簡直就是臭氣熏天。
“這...這...這也太臭了!”
唐奕嘿嘿一笑,“嫌臭啊,剛剛不還夸咱的燈好嗎?”
曹佾驚道:“那琉璃燈燒的就是這東西?”
“也不算,正確的說,沼氣燈點的是這些東西發出來的‘臭氣’。”
“臭氣?臭氣也能點燈?”
“沒錯!這些廢料加水,在密封和一定的溫度下,會生出類似沼澤瘴氣的東西,所以叫沼氣。而屋里的燈燒的就是這個。”
曹福插話道:“大郎這一池子用的糞料可不少。”
言外之意是,上哪弄那么多糞去?田間用肥都不夠。
唐奕一擺手,“不怕,等過上幾天,萬物復蘇,什么豬草,稻草,葦桿,麥桿都可以代替糞便。而且出氣量比糞便一點不差,積肥量更大。”
“積肥!?”曹福眼前一亮,他以為這玩意是耗肥,原來能積肥。
“對,積肥!這池子除了點燈,也可以用來燒火,而且還可以積肥。等這一池子反應完,剩下的就是上好的肥料。”
“那這一池可用多久?”
“大概三個月吧.!考慮到工藝簡陋,肯定有所流失,但是只用來點燈的話,三個月應該沒問題。”
曹福聞言心中一喜,給曹佾遞了一個眼神。
曹佾會心一笑,轉臉對唐奕道:“大郎。咱們來做筆生意吧.......”
....
唐奕聞言也笑了。揶揄道:“兩百貫不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