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實,愛德華應該慶幸,唐奕不是大航海和殖民時期的白人,他不會用血腥占領來實現征服,更不會像他們走出去的時候那樣滅絕一切。
否則,等待西撒克斯的可能就不是同化,而是滅種!
事實上,后世對“占領”、“征服”的定義,是西方人用數百年時間和無數個種族的覆滅建立起來的。
是被殺成了“保護動物”的印第安人,是因友好而滅亡的阿茲臺克帝國、是同樣被野蠻毀滅的印加帝國、是天真的瑪雅帝國 是與現代智人不同,因為各種因素,從數萬年前就走上另一條進化道路的塔斯馬尼亞人,是全世界非白人種,用血淚與滅亡建立起來的定義。
“征服,即毀滅。”
“占有,即掠奪。”
這是典型的西方價值觀,影響之大無法想象,以至于以漢文化為根本的華夏之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認可和膜拜這種“征服”。
可是,這種價值觀的建立和漢人沒關系,我們的老祖宗也完全不是這么干的。
《孫子兵法》曰:
凡用兵之法。
全(保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最次伐兵,最下攻城。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攻心為上”,這才是漢人的征服。
你可以理解為“假仁假義”,也可以說這是一種智慧。
其實,歐羅巴人的野蠻掠奪,也不是與生俱來的。
在大航海時代開啟之前,在美洲糧種沒有讓全世界實現人口暴增之前,戰爭與征服是不針對平民的。說白了,他就是想殺,也得有人殺。
而且,統治者又不傻,有人才能創造財富,殺一個可就少一個。
所以說,歐洲的神權貴族也好,阿拉伯半島的哈里發也罷,包括這個時斯的埃及、東瀛,戰爭是貴族的特權,與平民是完全區分開的。
平民就是平民,種地就好,打仗、死人和你們沒關系。
只有西北亞的草原蠻子,還有十字軍這種絲軍事集團,才干殺光搶光,竭澤而漁的蠢事。
而華夏文明對人口的理解,要比西方深得多,早得多,有遠見得多。
從秦漢時期開始,除了對游牧民族存在仇恨式的屠殺,在西南、東南沿海,統治者對待百越、儂黎各族,是從來不傷及人口根本的。
我們有另一套“征服”、“占領”、“同化”的定義。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不算后世的滿蒙藏回,華夏主動的、最大規模的同化和征服,應該就是五嶺之外的嶺南地區了。
那里離中原近,且沒有人種差異。
像唐奕這樣,跑到地中海來玩文化入侵的,別說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成功的先例啊!
“有點扯淡!”唐奕自己都持懷疑態度。
“什么有點扯淡?”
曹老二和宋楷見他在那兒自言自語,跟魔障了似的,不由發問。
唐奕把前因后果和兩人這么一說,這事兒曹覺不太懂,沒什么發言權,倒是宋楷一撇嘴:
“你是唐瘋子,更扯淡的事兒不也干過嗎?”
“也是哈!?”唐奕樂了,舔著大臉順著宋楷話說。“反正也是無本買賣!”
曹覺插話,“趕緊回去得了,這破地方一點意思都沒有。”
“快了。”唐奕這次答的干脆。
“最多兩個月,咱們就揚帆回航!”
“當真!?”曹覺眼前一亮。
他雖然好戰,可是,哪里都比不上家好啊!
“當真!”唐奕點頭。
“你現在就可以去把楊伯父找來,讓他指揮馬木留克騎兵團先一步啟程到西奈半島。只要那邊打退了賽爾柱,穩住埃及,那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那羅馬呢?”
“羅馬?”唐奕玩味一笑。“交給羅馬人自己來保衛吧!”
“切!”
曹老二咧著大嘴,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唐奕這貨在羅馬折騰的那叫一個歡,從上到下整治了一個遍,傻子都知道這貨是準備讓大宋在這里扎根,不走了。
他能放心把羅馬交給羅馬人才怪,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你到底怎么想的?”
“教會的那個什么十字軍,可是已經進到了亞平寧半島,離咱們這兒可是不遠了。咱們現在撤,羅馬不一定保得住。”
唐奕聞言,還是無動于衷,攤了攤手,“那就吃掉它唄。”
“怎么吃?”
“呵呵。”唐奕干笑。“用我最擅長的。”
“日!”曹老二翻著白眼。“又來!?”
之前他就說過一次,用他最擅長的。
“你就不能痛快點兒?”
“現在還真不能。”
說著話,唐奕下船而走。
離開羅馬之前還有很多事要做,沒工夫和曹老二在這兒磨嘴皮子。
曹覺看著唐奕離去的背影恨的牙癢癢,從小到大,這貨永遠都是話到嘴邊留一半,就沒有讓你痛快的時候。
這時,旁邊的宋楷突兀出聲:“我好像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快說!”
宋楷嘿嘿一樂,“不能說!”
“滾!!”
曹覺差點把他踹海里去,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唐奕還真就在準備離開的事宜。
先是兩萬馬木留克登船啟程,增援西奈半島。
在那里,他們將由大宋帝國西方元帥蘇瑪重新指揮,對抗塞爾柱帝國領導的阿拉伯聯軍。
要知道,即使馬木留克沒有去西奈,蘇瑪憑借從大宋本土運來的裝備和糧草,還有原來法蒂瑪王朝的七萬大軍,也能和阿拉伯聯軍戰個不落下風。
若是這支令整個阿拉伯半島都聞風喪膽的奴隸軍團一到,不說打勝,保住埃及的東邊防線,甚至把邊境推進到大馬士革,都不是什么難事。
剩下的一萬馬木留克重騎,加上三萬涯洲軍,則是連同大宋援助西撒克斯的糧種船一起,北上不列顛島,幫助西撒克斯抵御即將到來的法蘭西入侵。
如此一來,在歐洲西面、西亞南面這兩條戰線上,大宋的實力基本穩固。
加上羅馬尚有三萬宋軍守衛,剛剛對神圣羅馬完成吞并的東羅馬帝國,還有阿拉伯聯盟,面對大宋,竟有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大宋這艘破船,國內雖然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卻神奇的在地中海建起了避風港 居然站住了腳。
國內的文彥博等人看到歐洲傳回來的奏報細節,一個個也是日了狗了。特么那個瘋子干脆就待在歐洲算了,既能讓宋內很多人踏實,又混的風生水起。
而且,大宋之內,除了一些潛在的不穩定因素,這兩年因為沒有唐奕搞事情,反倒日子好過不少。
首先,吳哥朝引領的西南聯盟這一年多老實了很多,石進武憑著手里的老弱殘兵居然把吳哥震住了,占州邊境太平年余。
而大遼的耶律洪基 那是個純爺們兒,說不打就不打,踏踏實實憋大招兒,準備攢足了本錢和大宋一決高下。
而西夏 李杰訛贏了!
去歲九月,李杰訛率黨項六部直取銀州,破城于拂曉,弒西夏皇詐于宮闈,一舉成為西夏的隱皇帝。
沒錯,就是隱皇帝!
李杰訛大權在握,本已就是實際上的西夏皇帝了。可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或者是追隨他的黨項六部內部出現了什么問題,李杰訛自攻入銀州,平定西夏內亂之后,遲遲不能稱帝,且與遼、宋關系皆不明了,不合不戰。
這弄的宋、遼心里都是癢癢的,不知道這個泥腳子出身的新皇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不過,這就夠了,大宋只要求西夏“不戰”,其它都好說。
他只要不打,大宋就還撐得住!
而大宋國內的形勢,比之邊事還要好上一些。
朝廷財政雖然還是吃緊,可是,去歲一個驚天消息把整個大宋震的是外焦里嫩。
涯州一地,田畝不過五十萬之數,年收糧米....
五百萬石!!!
什么概念?
也就是說,涯州哪怕按最基準的農稅上繳,不加雜捐之錢,即可向朝廷交付農稅五十萬石糧米。
五十萬石糧,正好相當于每畝田地繳農稅一石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要知道,大宋全境有造冊耕田一億兩千萬畝,去除官田、學田、職田和私田,去歲收取糧稅,算上雜捐苛稅也不過兩千四百萬石。
這意味著,全宋的田地除了涯州,把役錢、苛稅都算進去,每畝土收給朝廷的產出也不過就是涯州的五分之一!!
趙禎也好,文彥博也罷,連富弼這種老成持重的人都驚的一宿沒睡著覺。
朝堂上的相公們都不敢想,要是全宋的糧產水平都和涯州一樣 好吧,縱然這里面有涯州每年可種三季的優勢,可是,滿打滿數,把北方兩季、天寒減產的因素都算進去,能達到涯州的一多半兒應該不難吧?
那可就是原來農稅的三倍啊!
再加上這個捐、那個役,朝廷多收個千八百萬貫銀錢那不就是玩兒一樣?
這還不算什么,糧食增產的意義可遠不止朝廷的收入。
農戶手里余糧大增,那意味著整個大宋都要富起來了。
不缺糧,就意味著民間抗災能力的增強,朝廷賑災成本的下降。
百姓手里有了糧,第一件事干什么?
生孩子!
人口將會前所未有的大漲!
從長遠來看,暴增的人口又會拉動商業和其它方面的成長!
而且,做為掌管王朝的皇帝和相公們,他們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看的更深遠,那就是:大宋的土地還遠遠沒有開發完全。
唐奕當年在觀瀾給儒生和相公們上財稅課的時候,曾經給大伙算過一筆賬,大宋現在的土地耕種率還遠遠沒達到飽和。
別說飽和了,連“物盡其用”都沒達到!
按唐奕的說法,大宋的土地耕種率還沒到五分之一,有十之有八的土地不是荒蕪閑置,就是還沒被開發出來。
什么概念?
就是只要大宋想搞,再加上新糧種高產高收的誘惑,大宋的農稅就大有可為,甚至可以大為特為!!
直到此刻,趙禎、文彥博才真正明白,唐奕為什么耗資千萬打造那支遠洋艦隊;
才明白,祁雪鋒、宋楷、王則海,這些冒著生死之險出海的年青一代對大宋意味著什么;
才明白,唐奕為什么遠擊數萬里也要把宋楷救回來,也要為祁雪峰報仇 只玉米一項,這些人、這個艦隊就功在萬代,就值得大宋勞師遠征!!!
這一次,大宋沒有忘本,士大夫們也沒有吝嗇贊美。
先是涯州豐收奏報一到開封,趙禎在命令迅速全宋推廣的同時,第一件事就是給海州,給唐奕為遠洋艦隊立的碑上面御筆親提——
“豐功偉績,千秋耀世!”
宋楷封祁國公,光祿大夫,世襲三代;
王則海封慶海侯,左散侍都尉,賞金百兩,絹五百;
祁雪峰追賜沛國公,禮部尚書,謚號忠遠。
數萬遠洋勇士依軍階連升三級,賜有金銀。
另,于開封相國寺內設“寶華殿”,內有專伺放置異域異物的陳列室,還有為那些因尋找糧種造福大宋而死去的英靈設置的祭拜堂。
趙禎和士大夫們這一次可謂是從里子到面子都做的十分到位,終還是沒有抱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心態埋沒那些真正的功臣。
就連那些看不上唐奕,看不上遠洋艦隊的北方士族集團這一次也沒跳出來搞事情。他們也是對趙禎的這道旨意沒有半點異議,幾乎全體贊同。
實在是從美洲帶回來糧種這個功勞太大了,不容忽視,也無法埋沒!
不過,唐奕不這么看。
宋內對于遠洋艦隊的禮遇看他看來,除了理所當然,還有一絲絲欣慰。
文人集團雖然給他搞了不少的事兒,雖然可以說是大宋的毒瘤,但是,這個時代的文人至少還沒失去尊嚴和節操。
“不錯”
“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