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這邊心里沒底,好吧,其實文相公現在心里也沒底。
范老爺心里更沒底,賈相爺也是特么沒底!
說白了,大宋心里就沒有底氣 別看燕云都從最強敵手大遼的手里搶回來了,可這里面還是陰謀、運氣的成分居多。
燕云一戰,確實給大宋君臣平添了許多信心,可是也遠沒到可以目空一切、挑戰四方的程度。
大宋要是戰無不克,收拾交趾如同砍瓜切菜,你看趙禎還緊張不緊張?
那就不是文扒皮去耍無賴了,也不是老賈得拿撞柱子才能讓皇帝冷靜下來。那就是打了就打了,何足掛齒?
唐奕那邊要是不吃虧還好說,可是一但久攻不下,或是敗下陣來,趙禎擔心,到時就不是一個交趾小國跳梁起舞了 事實上,此時此刻,心中有鬼的也不光是大宋君臣。
那邊文彥博剛離開驛館,占婆使臣就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交趾使急匆匆的備下紙墨要給國王入覲奏折。
一改剛剛的唯唯諾諾,挑起眉頭。
“你要怎么回奏?”
交趾使一怔,“自然是....”說到一半,停住了。
這草包的智商終于有點上線了,看占婆使的意思,顯然不想讓他如文相公所言的那般回復。
“兄長的意思是?”
占婆使道:“今日宋人雖一反常態,有些強勢,可是細細想來,也沒什么可怕的。”
“哦?何以見得?”
占婆使臣陰狠一笑,“別說是一個涯軍軍路,就算對上大宋的禁軍精銳,勝負都尤未可知。有什么可怕的!?”
“奏報交趾王,狠狠的打!大可不必心懷顧慮。若是能勝,實乃大善!”
“原來如此!!”交趾使恍然大悟。“那咱們....”
占婆使刻不容緩道:“你且速速擬奏,我這就是見西夏使,聯絡各邦友臣一同向大宋施壓。”
“若你國那邊還能有勝,大宋那時可就要騎虎難下了。”
“懂!!”交趾使登時眼冒綠光。
騎虎難下,就意味著又要破財免災了,自然不少不得大把的好處等著各國。
感激的起身拱手,“此番若是沒有兄長相助,小弟怕是要手足無措了!”
他還挺有自知之明。
“誒!”占婆使一擺手,神情頗為大度。“交趾、占婆世代相鄰,本就是一家,何來客氣?”
這兩國一個在后世的越南北部,一個在越南南部,合在一塊才是“猴子”,能不是一家嗎?
說話間,占婆使果真親自出馬,去尋西夏使臣。
如今,大遼國敗給大宋只有兩年余,正處在最安靜的時期,駐宋通使十分低調,一般不會搞事。
而西夏那邊卻是不同,國內大亂,舊皇與新王征伐不斷,正是最需要外交手腕的時期。
是以,西夏現在隱隱已經成了大宋周邊諸國的領頭羊,什么事兒都想摻一腳。何況這次是千載難逢的牽制大宋的最佳良機呢?
正如占婆使所料,等他見到西夏使臣,都沒等他張嘴,人家已經湊上來了。
今天這事兒一出,西夏使就已經蠢蠢欲動了,二人是一拍即合。
“不急!”西夏使還是很能穩得住的。
“如今大宋占了理,咱們再怎么周旋也撈不得什么好處。不如去信交趾王,讓他最好是惹怒宋軍,對升龍城做點什么,到時不論輸贏,大宋皆不占理,我們也好有話說。”
來回踱步,細細思量:
“最好占婆也出兵援助如此一來,更是萬全!”
“呃...”占婆使一窘。“占婆還是算了吧,升斗小國,出不兵都無甚影響。”
讓這貨動動嘴皮子還行,真要出兵,你當他傻啊?
西夏使打得一手好算盤,交趾和占婆一聯盟,不管大宋是敗是勝,都是必有防范,分兵西南是少不了的了,到時自然無暇照顧西邊的西夏。
如此一來,西夏也就可以安心處置內亂,不用怕大宋背后捅刀子了。
見占城使完全沒有出兵的意思,西夏使略有失望。
但也還算豁達,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區別只在這一口能咬下來多少罷了。
如今只寄希望于交趾,他們要是能大敗宋軍,也是大有文章可做。如果能拖住宋軍,讓大宋把兵力陷于西南泥潭,那就更好不過。
要的拖上個三年五載,等國內解決了李杰訛那個反賊,那時大宋北有大遼虎視眈眈,南有交趾尾大不掉,西夏趁機東進 畫面太美,西夏使都有點不好意思想下去了。
可惜,他想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開封氣氛極其微妙。
交趾使那份意義頗深的奏報剛剛發出去不到半個月,如今還在路上,只等交趾王接到信后,與大宋這邊的各國使節“里應外合”,讓大宋好看。
西夏使、占婆使,包括大理、吐蕃、東瀛、回紇和黑汗,則是等著交趾那邊的結果,好伺機而動,撈得一些好處。
而趙禎....
趙禎這邊兒連覺都睡不好,生怕一睜眼,聽到一個唐奕大敗的消息,處境可就尷尬了。
原本賈昌朝基本幫唐奕擦完了屁股,是打算速速回涯州的。可是,趙禎沒讓他走。
趙禎老感覺心里不踏實,留下老賈,可能后面用得著。
這一日剛下早朝,趙禎站在福寧殿前眼望南方,心事重重。
口中喃喃自語:
“算著日子,子浩那邊應該快有結果了吧?”
賈子明半個月前回的開封,按照上一封涯州奏報,楊文廣是在老賈離開涯州之后一個半月就出兵交趾了。
如今已經兩個月過去,要是再沒有結果,那問題可能就嚴重了。
久攻不下,對大宋極其不利!
“唉!!!”長嘆一聲,眼中怨氣沖天。
“此番過后,那小瘋子哪也別想去,就給朕呆在京城。還不信了,朕親自盯著他,他還能給我起什么幺蛾子!”
轉身正要進殿,就聞身后文扒皮大驚失色的聲音在遠外傳來。
文扒皮儀態全無,一邊急奔,一邊揚著手里一紙公文。
“陛下涯州戰報!!”
趙禎一個激靈,差點站立不穩。
戰報?來的太早了吧??
從涯州驛報入京起碼也得一個半月,也就是說,這戰報是唐奕用兵僅僅半個月之后就發出來的。
出事兒了?
探手胡亂一抓,卻是李孝光很懂事兒的伸手扶住。
得虧李孝光年輕力壯,換了李秉臣,就大宋官家全身的重量都壓過來這一下,非兩人一塊兒臥倒不可。
待文彥博跑到近前,趙禎急不可待顫巍巍地發問:
“是喜,是憂!!?”
喜是勝,憂則是敗!
以時間點來看,只半月就來戰報,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而且,多半是大敗,因為自家事自家最清楚,大宋的軍隊什么時候這么利索過?
見文彥博臉色憋的通紅,趙禎更急,“你倒是說啊!!”
文扒皮那邊,面色一苦,崩出三個字兒,差點沒把趙禎氣死。
“不,不知道”
直娘賊!!
慈祥的宋仁宗差點沒罵娘,“什么叫不知道?”
文彥博也有種日了狗的感覺,一時之間,他這個人精也沒搞明白,這戰報到底是喜,還是憂?
便秘似的展開奏報。
“涯州戰報....”
“涯州軍三月初一舉兵六萬、戰舟百二,渡海征南”
“初七日,克紅河河口,直擊升龍城”
“什么!?”
趙禎大驚,不等文彥博念下去,已經是驚懼出聲。
“他,他去打升龍城了!?”
“愚蠢!!”
文彥博則是哭笑不得,“陛下,臣還沒念完呢”
是不是愚蠢,現在說,正常有點早。
擎著戰報繼續誦讀:“初八日,兵臨升龍城下,成合圍之勢。”
“初九日”
“初九日如何!?”
“初九日,城破擒交趾君臣無漏交趾王”
“交趾王開宮門,獻土納降現已抵送入京。”
念到這里,文彥博抬頭看了趙禎一眼。
“陛下....陛下?”
趙禎還沒反應過來,幾個意思?初八圍城,初九城破交趾王 交趾王是特么草包不成?一天城破,直接就獻土納降了???
木頭樁子一般怔了半天,回過神來第一句話:
“這,這仗是怎么打的?”
文彥博苦笑,“臣也想問,這仗是怎么打的!”
趙禎無語地揉著眉心,他現在也沒鬧明白,這戰報算喜,還是算憂 他想過勝,想過敗,可是沒想過勝的這么大發。
怎么就獻土納降了?怎么就把交趾王抵送入京了?
一時之間,趙禎有點接受不了。
看著官家那個糾結的表情,文彥博心說,您還是等會兒再糾結吧!
“陛下,還,還有呢。”
“什么還有?”
“戰報還,還有呢”再抖手里的戰報,一臉的見鬼。
“這是三月十五發出來的,這才念到初九”
趙禎又不淡定了,“什么意思?”
文扒皮也不賣關子了,接著初九往下念。
“初十,固守紅口河之守將石全安、陳志揚順海南下。”
“初十二,兵臨占城合圍”
“次日.....”
念到這里,文彥博也不需要照著念了,無力的垂下雙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城破!”
“占婆王,獻土納降!”
“抵送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