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趕著向前,監獄設在城西北角,四周都是墻,四角設守望樓,登樓眺望,監獄里一覽無余。
到監牢前才停下,一個捕頭就下車入內。
牢房里很暗,根基全用大青石砌成,中間一條通道,通道兩側木柵隔成大小不等的號間,各號間都用粗木分開。
一進門第一個感覺就是臭,每個號都放著馬桶,散出濃重臊臭味,其次是陰濕,里面的稻草都濕的出水了。
紀單只覺得一陣厭惡,雖當了這樣久的捕頭,還聞不慣監獄的味道,就向前而去,守值一個差役,見著紀單,就是行禮:“大人。”
聽著話,紀單看去,問:“田獄典史,現在何處?”
差役聽著面前的話,臉一時間就變得畏懼,提起了恐怖的人一樣。
“捕頭,獄頭在刑訊室審訊犯人。”差役說著臉一白,紀單見此眉一皺,就說:“帶我過去。”
“是,捕頭。”差役領著紀單向前,到刑訊室門口,差役就拱手:“大人,已到了。”
聽著差役的話,紀單推開了門,一側的差役匆匆離去,一刻都不想呆。
紀單進了刑訊室,里面是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和臊臭味不一樣,這種聞著就想要惡心吐出來。
兩個犯人趴在草鋪上昏迷,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膿血上爬滿細小白蛆蟲,再前面,一個綁著的人在哀嚎:“我招,我招,大人,你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聽著話,這人刀子輕輕一挑,又引起一聲慘叫,笑著:“不好意思,又割掉了一塊,總算招了,還以為能玩久點,真可惜。”
紀單看上去,一時間有些反胃,這犯人大腿手臂的皮都剝了下來,紅紅的肉滲著血,還在一刀一刀剮,一時沒有死,嘴在不斷流口水,大聲求死。
“記下招供的同伙,要是錯了,我們再慢慢玩。”這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還算青年,對著一側記錄的差役說著,這差役身子就是一顫。
“田宏!”紀單沉聲說著。
紀單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人,說:“原來是紀大人來了,我去洗個手,我們再喝酒吃肉,說說話。”
紀單看著面前的人,嘆了一聲:“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轉身離去,這樣殘酷的刑罰,就算在監獄里見過無數,也不禁發寒,老友自家中出了那樣事,整個人都變了,卻在監獄內混的風聲水起。
獄中休息室,酒菜已擺了豬頭肉,一壺酒,擺一疊碗在一側,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燈火飄搖。
紀單沒動著筷子,稍晚一會,田宏在桌上坐了下來,取著筷子夾了塊肥膩的豬頭肉大口吃了起來。
田宏似許久沒有見過太陽,臉有些慘白,嘴唇單薄,手指關節凸起,端著碗就是飲下了一大口酒,咯了一聲,笑著:“痛快!”
“田兄,你這是何苦呢?”看著這最廉價的豬頭肉,紀單只是說著。
當官帶兵都有進納,監獄的人天天在這種環境下,薪水又少,自想種種辦法壓榨犯人,真出了事,一個暴病備案也就結了。
但田宏卻主要不是為了錢,雖只當著獄典史,和自己一樣不入流,沒有特殊成績,一輩子都不可能當司獄監獄長官,縣從九品,郡正九品,但絲毫沒有轉職的興趣。
只要親手拷問犯人,就說不出的興奮。
紀單暗嘆:“自老友父親被殺,他就頂替了父職,卻是把滿腔仇恨發泄在了別的犯人身上去了。”
“你確定,他會來?”紀單見著田宏不回這話,身子就前傾,壓低聲音問,臉上帶著疑問。
這時田宏拿著酒壺,倒上了一碗酒,咕嘟飲下,說:“我查過他的目標,都很有針對性,應州、雍州的人都拔除了,白山社的高手骨干都被殺的精光,周圍幾個州都有了準備,他既來了梁州,想必是來殺我了。”
“田宏,你該留下一條血脈,不管成不成,不然老田家就要絕戶了。”紀單看著面前田宏關切說著。
“哼,留下孤兒寡母讓人欺負,和我不負責父親一樣?我們生死難測的人,有什么資格愛人,有什么資格再留一個苦一輩子的人。”田宏冷冷的說著:“倒是你,我今天一看,覺得你春風得意的樣子,是你二房給你生了個兒子?”
“沒這事,你待在獄里,整個人都變得毒辣,你要是讓田叔看到…”紀單一笑轉移著話題,只話還沒說完,田宏就說:“紀兄,喝酒。”
紀單的話打斷,見著田宏陰冷的眼神,一時間嘆了一口氣,舉起杯子。
“干!”田宏說,兩人干了一杯,都一口飲下。
田宏喝了點酒,臉才紅潤起來,看著面前紀單就問:“你和我不同,你是正經公門的人,為什么淌這渾水抓他,你上次來信說,很喜歡他的詩篇,現在…”
“喜歡詩篇是喜歡詩篇,但他既犯了法,我身為捕頭,就得為民請命,伸張律法,就得逮捕他,生死無論,還世間一個清明,是我的職責。”紀單沉默了一會就是大聲說。
聽著紀單的話,田宏冷冷一笑,說:“什么正義,真有正義,前一刻太子請旨封賞,下一刻璐王就要殺人,才有了你們的追捕,就是你的正義和責職不成?”
聽著田宏越來越過分,紀單狠狠拍在桌上:“放肆,田宏,你知道不知道這是大不敬?沒錯,當年因那件事,我們兩兄弟鬧了矛盾,可現在我們都是為璐王辦事,你能不能不抬杠?”
“上面的事,是我們連官身都不是的人能評價?我們私下說說就算了,捅出去我們都討不到好,會死人。”
“這就對了,別擺大公無私面孔給我看,我們就是好朋友!”田宏面容猙獰。
看著面前的田宏的表情,紀單突一陣黯然,提著酒壺默默的將面前的酒碗滿上,嘆了一聲:“你也別怪,當時情況你也知道,犯人綁著田叔越獄,一旦越獄,朝廷法度,司獄和以下獄吏盡坐罪,上頭只得命令一起射…算了,過去的事情不提了,喝酒,喝酒。”
“干!”兩人都是沉默,一起干了,飲下苦酒。
一夜過去,紀單坐在板凳上,隨雞叫聲睜開微瞇的眼,說:“裴子云,晚上沒有來,白天也不會來了。”
“哼,監獄已經變成了龍潭虎,就算他有膽子來,看見你們在外面埋伏,恐怕也躲了起來。”田宏臉陰沉。
“我就不信逮不到。”紀單狠狠說著。
“別想了,今天就在監獄休息休息。”田宏說。
“你這陰暗監獄里,我可受不了臭,還是算了,我夜晚再來就是。”紀單轉身出門而去。
一輛牛車就停在在監獄門口,趕著是一個差役,是隨身帶著培養的門生,曾經辦過不少的案子。
話說紀家就是這樣混公門,自己有一手捕盜斷案的本事不說,還培養門生弟子結下香火情,才得子孫世襲吏職。
上車坐了,隨著牛車啟動,紀單才似瞇似醒打盹。
突然,紀單覺得腰上一麻,知道不妙,想動身子已癱軟了,這人果是老公人,這時還勉強鎮定,開口:“裴解元?”
“是我。”裴子云出現,帶著似笑非笑表情看著面前捕頭。
“就算你身為解元公,有著功名,可綁架一府捕頭,也是不對?”紀單大聲喊著。
只是隨著紀單的呼喊,周圍沒有一個人回應,一時間紀單就懵住了,不敢置信,要不是牛車還在趕,還以為把外面的人都殺了。
裴子云聽著面前大罵絲毫不在意:“你是一府名捕,號稱嚴正,我還能不防備你一點?田宏是誘餌,你又何嘗不是,可我還是來了,你不要想大聲嚷嚷,外面聽不見。”
“解元公,你是一方解元,受朝廷恩典,不能知法犯法,我知道你受了冤枉,可不是違法理由,有什么冤屈,相信朝廷會給你公道,你也要相信我的名聲。”紀單這時還是神鎮定,看著裴子云說著,話語很是誠懇,似乎一聽就相信了。
“你的名聲,大公無私,鐵面執法,可你我都是明白人,這些話就不用說了,要說朝廷,朝廷可沒有定我的罪,你設下陷阱,外面埋伏的人,只是私下為潞王捕殺而已!”裴子云看著紀單,淡淡說著。
“裴子云,你這是喪心病狂,目無國法,你殺應、雍、梁州一百三十四人,實是罪大惡極,就算調動廂兵圍捕,就算有璐王參與,可你還是違了國法,我抓你是為國伸張,為法執律。”紀單見這時都沒有人聽見,終豁出去了,盯著裴子云惡狠狠的說著。
“你這種惡賊,近乎反跡,難怪不該抓?就算我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的我,你以為你可以對抗朝廷?”
“哈哈!”裴子云聽得有趣,一時間就大笑起來。
“紀單,你說么多,可有朝廷諭令,可有衙門公文,沒有這些你憑什么代表公門,代表朝廷,代表正義?”
“你的律法哪去了?哈哈哈!”裴子云一時間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只是一拿,就把一條毛巾拉過來,仔細擦了擦。
看著這神態,紀單突毛骨悚然,張口想說,卻說不出話來,露出了恐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