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沒有吃午飯,他沒有胃口。
雷度吃了,狼吞虎咽的,全然沒有一點兒吃相。
吃完飯,他喝著茶,興奮的道:“都準備好了,一千多人,到時候足以封鎖!”
袁熙也很興奮,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現在就等著黃儼那邊的人來報信,大事…大事在此一舉!”
兩人都相互默然,各自在盤算著自己要做的事,直至有人進來。
“大人,是宮中的人。”
來人穿著一身布衣,臉上大概是涂抹了什么,看著面色灰敗。
“如何了?”
袁熙瞪眼問道。此時什么運籌帷幄的風范都丟了,他只想知道這個掉腦袋的買賣能否做成。
來人同樣很興奮,“差不多了,太醫院從院判到御醫進去了十余人,只有一人進出過,就是去取藥的。”
“皇后呢?”雷度問道。
“皇后一直都在,宮中查的很嚴,孫祥都沒念佛了!”
袁熙猛地后仰身體,呆呆的看著屋頂喘息著。
“有人看到楊榮出寢宮外面時眼睛有些紅。還有,黃公公說你們的人趕緊準備好,無需多,二十余人,多了會被人發現,一旦要動手了,黃公公自然有讓他們進去的法子。畢竟太子殿下崖岸高峻,怕他的人可不少。”
“好!”
袁熙擺擺手,馬上有人帶了來人出去。
“準備動手!等宮中最后的信號出來就動手!”
袁熙起身,躊躇滿志的道:“派人去太原報信,告訴殿下,該騰龍…九天了!”
朱瞻墉想回宮看看朱高熾。
雖然皇后在宮中管制了言論,可今天還是派人來通知他回宮。
以往皇后對他呆在書院很是放心,除去節慶之外,基本上不會叫他回宮。
所以當接到通知時,朱瞻墉的心臟在狂跳著,喝問道:“父皇如何了?”
“殿下,陛下無恙,娘娘說了,您這幾日抽空回去就是了。”
來人走了,朱瞻墉馬上就開始收拾東西,渾身顫抖!
他預感自己大概會在宮中要呆許久,所以把那些書都裝進了木箱子里。
齊老六幫他把東西收好,然后提著木箱子,和其他三名侍衛出了書院。
“解先生,學生要回宮了。”
解縉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書放下,淡淡的道:“你是該回宮了,去看看…希望陛下一切安好。”
陽光明媚的午后,室內略微有些陰冷。解縉想到了自己當年因為是去向朱高熾請示而被朱棣下獄的往事,不禁幽幽的道:“陛下乃仁君,是個好皇帝,你要好好的侍奉…”
朱瞻墉哽咽道:“是…學生知道了。”
解縉嘆息道:“別太擔心了,陛下…”
朱瞻墉胡亂的點點頭,然后告退,身后的屋子里傳來一聲長嘆。
“…希望陛下平安…”
朱瞻墉知道自己那位父皇的身體狀況,這一次朱高熾生病他也以為會和以前一樣,慢慢的就會好起來。
看到朱瞻墉垂淚從解縉的辦公室里出來,幾個侍衛都心中郁郁。
出了書院,朱瞻墉在馬車里想著自己還有什么辦法能挽回父親的健康,可想來想去,他卻想不到一個辦法。
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煩躁的揪著自己的頭發,突然車外傳來了幾聲悶哼,接著馬車停住了。
“為何不走?”
心急如焚的朱瞻墉怒了,他掀開車簾準備喝罵,那罵聲卻被一把長刀逼了回去。
地上的兩個侍衛還在抽搐掙扎著…隨即漸漸平息。
“齊老六…”
朱瞻墉訝然看著幾個男子趕著牛車過來,然后把地上那兩個侍衛的尸骸搬上去蓋好。
齊老六微笑道:“殿下,羅掌柜想請您喝酒。”
“朱瞻墉被擒!”
消息傳到了袁熙那里,他滿意的點頭道:“馬上傳出去。”
隨后外面就傳出了朱瞻墉想爭奪太子之位的流言。
“…新鄉郡王拉攏了不少軍隊,說是要清君側呢!”
“什么?陛下還在呢!他算個什么?居然也敢清君側?”
“人家也是龍子龍孫,當然有資格了,別忘了先帝可…”
“嘖!陛下生病了,難道是又要來一次靖難?”
“受不了啊!再來一次兵變,這北平城怕是要成血海了!”
“…那咱們怎么辦?”
“快回家去!”
消息被五城兵馬司的人聽到了,他們抓了好幾個議論此事的人,然后看押起來,一一問話。
皇帝的身體不好,上面早有話傳下來:別讓皇帝煩惱!
所以趕緊把謠言壓下去,然后查清楚背后是誰在折騰才是正理。
“沈大人!”
沈陽進了錦衣衛,面色冷峻,臉側的那個刀疤猙獰。
“大人,外面不對勁,有人傳言新鄉郡王謀反。”
賽哈智打個哈欠說道:“別聽那些人瞎說,陛下現在要靜養,小道消息別傳進去,咱們不能學李時勉。”
這話的意思是:咱們是錦衣衛,君王手中的刀,別去學文官的進諫,那會死的很快。
李時勉如今名聲大噪,外界普遍認為他是錚臣,鐵骨錚錚!
文官人多勢眾,自然敢去博名聲。可錦衣衛的名聲早就臭不可聞了,真要惹出事情來,賽哈智幾乎可以預見人人喊打的局面。
沈陽的臉頰微顫,那個刀疤扭曲了一下,賽哈智皺眉道:“殿下北上,讓下面的人盯著些,傳令下去,打探消息,一旦有逆賊,殺了再說。”
沈陽皺眉道:“大人,陛下的身體不好,咱們更應該去查探…”
賽哈智擺擺手,然后垂眸,準備打瞌睡:“你去查吧,查到了誰在背后作祟就稟告本官。”
沈陽冷著臉出了房間,把門摔的砰砰作響。外面的人看到是他,不禁縮縮脖子,心想賽哈智是準備回家養老了,卻偏偏碰上沈陽這個兇神惡煞的,當真是冤孽啊!
沈陽直接去了東廠,找到了孫祥。
孫祥依舊在念佛,可佛珠卻轉動的有些沒節奏,見到沈陽來了,就問道:“你們賽大人不管事了嗎?”
這話里帶著火氣,對于人稱孫佛的孫祥來說是個奇葩的事情。
沈陽拱手道:“孫公公,下官敢問公公在宮中可有信得過的人?”
孫佛的面色馬上就變了,他冷冰冰的道:“沒有。”
沈陽仰頭,覺得自己是有些病急亂投醫,就拱手道:“那是下官冒昧了,告辭!”
出了東廠,沈陽想起了方醒臨走前的交代,就請見葉落雪。
“葉落雪?沒這個人!”
守門的侍衛根本就沒聽說過葉落雪這個名字,一臉懵逼。
沈陽心中失望,拱手離去。
出來之后他直奔城外方家莊。
解縉還沉浸在傷感之中,等看到沈陽后就覺得奇怪。
“解先生,伯爺臨走前交代下官看護…太子妃和郡主…”
解縉愕然問道:“為何?”
這是試探,沈陽苦笑道:“解先生,伯爺對您推心置腹,肯定給您說過陛下若是出了意外的應變。如今…意外來了。”
解縉依舊是驚訝的道:“什么意外?”
“太醫院一半人都在乾清宮,進去就沒再出來,皇后娘娘也一直在…”
沈陽坦然的道:“外間傳言瞻墉郡王謀逆,下官聽說了就馬上去找,可瞻墉郡王卻不知道去了哪。解先生,事情不對!”
“他不是回宮了嗎?”
解縉這次是真正的驚訝了,他知道沈陽是朱瞻基的人,和方醒的關系也很親密,終于是忍不住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沈陽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的身體估摸著不行了,伯爺的判斷是有人會行險。”
解縉相信沈陽帶來的這個消息,他頹然道:“果真嗎?”
沈陽說道:“九成!”
一陣沉默后,解縉打起精神道:“德華說過,若是太子沒有跟著他學科學,沒有接受他那些…離經叛道的觀念,陛下去了也會平穩過度。可…如今許多人都不喜歡太子繼位,于是他們會暗中給予方便,甚至是鼓動他人去試圖改變大明的格局,目的就是一個…”
“太子換人!”
沈陽沒有考慮過那么多,聞言痛苦的閉上眼睛道:“解先生,殿下必須要安全回京!”
“有人在保護他。”
解縉說道:“德華臨走前都安排好了,殿下會無恙,可京城卻不能發生變動,否則…”
“那就殺!”
沈陽目露殺機說道:“誰不服就殺誰!”
解縉搖頭道:“殺人解決不了問題,只會導致更大的混亂。除非…”
“瞻墉郡王謀逆的謠言傳出去,外人就會以為這是太子的人在為將來做打算,背后的人用心狠毒,陛下若是聽到,怕是要…所以只能去查,動靜卻不能太大了。”
解縉透過窗戶看看教室,唏噓道:“至少要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