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走了過去。
見路被攔住了,趙金奴把棒棒糖放嘴巴里含著,雙手叉腰,然后看著高方平。
“讓我看看,你包那么大一個,都放著些什么?”
高方平把她的大書包拿過來打開,什么都有,一些是她的零食,玩具,大多數是各種書,還有各種圓規尺子什么的一堆。
“你會把道士趕出老家去的對吧?”榮德小家伙又把棒棒糖拿在了手里說道。
恰好遇到皇后娘出來捉榮德回家吃飯,見到后便過來給趙金奴腦殼一掌道:“沒規矩,他是你師父,怎么說話的。好大的膽子,你師父他日理萬機,竟然讓他幫你拿書包。”
隨著日漸成長,小蘿莉越來越怕她老媽的虎威了。于是趕緊自己背著包,乖乖的口稱“師父”。
“死丫頭這都下學了你還在這邊閑逛,想干什么?”皇后娘又問道。
“這邊風景獨好,我過來寫生的,哇…”
她說不完被揪著耳朵拖著走,皇后道:“你分明想留去大晟府看三打白骨精,都看幾次了。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快點回家寫作業去。”
趙金奴一陣郁悶,只得跟著老媽回家吃飯去了。
然后皇后娘也讓小高跟著一起走,邊走邊道:“叫相公見笑了。”
高方平搖手道:“娘娘,你的相公是蔡京。”
皇后娘道:“可是他已經老了,不理事了。現在的這個勢頭,算好你回來了。否則本宮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比當年范子夷辦理的道士案,比你辦理的張懷素案,那可要聲勢大的多。官家這人諸多毛病,耳根子軟,聽什么就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為君者的表率。這分明已經被人利用了他的表率行為。”
高方平也皺了一下眉頭。
來到了她的地盤上,都是心腹后,皇后娘膽子更大了,說道:“相公啊,現在本宮最擔心的事不是道士的囂張,人一得失總會囂張的,你會我也會,這原本沒什么毛病。但我這個做娘的卻擔心趙桓。依照你的理論,趙桓他已經到了叛逆期,性格有改觀。這孩子其實對他父親沒太多想法,卻就是護我。于是本著現在的混亂,本著我這個做娘的不喜歡道士,也不知道他從什么渠道,邀約了幾個和尚來,說準備和道士進行斗法。”
高方平一口茶噴了出來,還真是啊?
皇后娘擔心的道:“但你知道的,這么做解決不了什么問題。現在老狐貍可多了,一個都不出頭,蔡相公就是典型。”
高方平點頭道:“我懂的,政治就是這樣的,這個時間和道士作對,就是不給官家面子。其實就連我也暫時不想在殿上和林靈素正面剛,所以小王爺他這么做,得罪的不是道士,而是官家。”
皇后娘娘大大的點頭道:“相公一語中的,這就是本宮擔心的問題。官家雖然讓大傻這個長子牧京了,卻到現在也遲遲沒有肯定太子位。其余皇子正在長大,各種皇子和他們的娘,都在各種乖巧的討好著官家,甚至不少皇子妃子都在靠近道士,似乎想借助氣候?我這個過氣了的黃臉婆,現在連和官家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便擔心有變局。其中以鄭貴妃系最讓人擔心。”
高方平微微點頭,這個當口上當然會是鄭家最出格。話說鄭居中這么跳,也是為了將來他鄭家的利益啊。
鄭居中算是已經狗急跳墻了。很顯然,別人有轉圜,但他鄭家和高方平沒有轉圜。當年江州通判被殺案件,高方平自始至終認定是鄭居中干的,一直記在心里。其后他們導演出了軟禁皇后的鬧劇,讓高方平投鼠忌器放過了鄭居中。
但這些事并沒有解決,以大魔王那瑕疵必報的口碑,要說得勢后高方平會對鄭家手軟,連高方平自己都不信。所以想來呢,現在就是鄭居中豁出去的一系列行為。
這才是鄭居中故意勾結道士,在汴京這么囂張的緣故。
說白了未必是鄭居中真信道士、未必真的信蔡卞。鄭居中的行為看起來,更像是他要故意惹毛太子一家,放縱出太子怒懟道士的事來。
若太子上殿怒懟道士,那就是一個政治信號,也等于太子怒懟東南系。那時候,勢必讓蔡卞他們也把打擊趙桓一家列為政治目標。這個行為呢,就和顧大嫂坑害孫指揮使一樣,叫逼上梁山,也叫拖下水。
因為來了這么一手后,蔡卞他們一系人就自動默認:要整倒趙桓,否則將來他登基后,老子們這群已經和他對立的人怎么自處。
那么由此開始,在大宋不說他們會謀反,但在明面上沒有太子的現在,當然就很快會出現八仙過海,八王奪嫡的戲碼。
“趙桓那小子就是叛逆,我說不準,他偏要反著來,氣死人了,真想把他吊起來打死算了。”皇后娘又很生氣的道。
高方平微笑道:“暫時來說天還塌不下來。小王爺的這個時期,我也經歷過,這個時候越打他,他越逆反,總不能真的把他打死。于是呢只能以引導鼓勵為主,表揚他,讓他知道反對道士尊敬母親是對的,但要注意方法。娘娘不是我說你,你對他們兩小家伙又是拳打腳踢又是叫罵,逼急了,很容易讓他們感覺和你是對立的。正確打開方式是讓他們覺得你關心他們,你和他們是一伙的,你支持他們的想法和道士斗,只是說,方式方法不對的時候,就可能影響到你這個做娘的。那么小王爺這么孝順講義氣的人,就會聽話了。其實我瞧著么,小王爺最聽他妹妹的話,而不是您的話。”
皇后娘楞了楞,才道:“聽相公一席話茅塞頓開,想來,前陣子本宮也是關心則亂,急了些。所以難免有點…粗暴了。因為我總擔心著明日睡醒后,這個地方就變天了。就會出現一個官家封的真太子。”
“不會的。”高方平道。
皇后娘道:“現在相公回來了,自然就不會了,不論如何立太子這么大的事,是繞不開宰臣的,官家總不至于不和你商量就決定。”
高方平微笑道:“并不是這個原因。真正原因是官家隨和,趙桓畢竟是他的長子,不犯大錯的情況下,官家一定不會有出格舉動。”
“雖然相公這么說了,然而哀家仍舊不放心。”皇后娘固執的道。
高方平起身見禮道:“不放心是正常的,縱使將來娘娘您成為一個老太婆的時候,你也不會放心你那坐在龍庭中的兒子,天下的娘都這樣。不過現在多想無益,等著看形勢吧,待我先去見過叔夜相公后,其他再談。”
皇后娘也是聰明人,聽他說不是要先回家,不是要見蔡京,也不是要去見官家,而是去見張叔夜,皇后娘就放心了,興許很快會出現一些軍事部署。
有這個動作就好,否則總讓人心口薄涼薄涼的…
高方平快步來到樞密院,門口兩帶刀護衛抱拳道:“見過高相…”
高方平被迫害妄想的打斷道:“你們要是敢說他忙不見人,我就教你們做人。”
兩個家伙道:“并不是,而是相公專門吩咐,見到您就把您捉進去他跟前。”
“哦,有前途,我看好你們哦。”
高方平便拍拍他們的肩膀,帶著梁姐混進去了。
此番并沒有遇到鄭居中。進入大堂后,見兩鬢白發更多的張叔夜坐在上面看文件,高方平便開聲道:“看起來相公效率太低,我介紹兩骨骼驚奇的人給你用,否則你事必躬親,累死了你,也看不完天下的軍報,你并不知道軍隊里的幺蛾子出在什么地方。”
張叔夜想給他一飛刀,他來的第一話竟是想往樞密院安插一些人?嚴格來說,高方平系的人不說有多壞,但是在老張看來二流子偏多是肯定的。
“呵呵。”
老張最終沒把毛筆飛出去,笑了笑:“這許久時日不見,你就這么給老夫見禮的?”
高方平這才鞠躬道:“學生高方平,拜見叔夜相公。”
“坐吧,來啊給他看茶。”老張吩咐道。
茶水抬來,高方平抬著左看右看也不喝,張叔夜便道:“看個啥呢,現在汴京的好茶被你們這些奸商炒成了天價,老夫享受不起,這些茶沒名氣,是老家人種植了捎過來的,但也喝不死你。”
高方平道:“可這不關我的事,我一向沒涉及茶葉生意的,您懂的,我喜歡搗鼓一些技術密集型工業。”
玩笑就開到這,張叔夜這才道:“方平,別人不知道你的貓膩,但是你一翹屁股老夫就知道你會拉什么屎。你在遼國遇刺,沒死,緊跟著回國途中,臨時接管了宣撫使權利,強勢迫害老相公陶節夫,弄的他現在都沒有醒來,奄奄一息。他家閨女告狀告到老夫這里來,說是你害的陶節夫醒不過來的。”
“可這不關我的事。”高方平攤手道,“老相爺他現在這個局面,是因為他已經到了燈枯油盡,并不是因為我臨時喚醒他…”
見張叔夜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于是高方平只得改口道:“好吧…我干了些壞事,加速了老相爺的惡化過程。對此我也很內疚的,只是我也沒有明顯的錯誤。”
好歹他承認了,張叔夜這才容色稍緩,點頭道:“你做事當然有原因,理由是什么呢?現在說給我聽?”